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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听说了吗?昨个儿的大新闻?”
“什么大新闻啊?快说说快说说。”
“这你就滞后了吧?就是昨日如意楼里,墨记请了聚贤铁坊等几个掌柜谈生意,忽然有人在楼下大喊起来,说长乐侯府经营的那几个大机械厂已经和墨记谈妥,将会以比市价低两成的价格从墨记提矿石。你猜猜后来怎么了?”
“有这种事?两大侯府一直是对立的关系吧,墨记会低卖?他们难道傻了?这是假的吧?”
“事情假不假我不知道,反正当时我正在如意楼后院里送菜,看到聚贤铁坊等几个掌柜闹哄哄地摔袖子走人了,生意铁定没谈成。你没看见墨记几个当家的黑脸的样子,他们当场和楼下放话的混人吵起来。”
“后来呢后来呢?”
“这一边说低价的事根本子虚乌有,那一边说是物真价实,差点没打起来,后来那混人嚷嚷说长乐侯府一定要长安侯府求着贱卖铁矿,这事整个盛京都传遍了,听说啊,今早两位侯爷都没上朝,墨记门前那是冷情得要死……”
大清早的早点铺里,总有那么些贩夫走卒,捧着热大粥啃着葱大饼吃得满口都是还要凑着脑袋碎嘴,在忙碌的一天开始前谋点乐趣,因为今天议论的对象是高门侯府,所以他们的声音特别低,神态特别鬼祟。
苍苍咽下粗糙的馒头,舀一勺半凉的白米粥喝下,抬头看着前方忽然叹了一口气。
没来,还是没来。
前面隔了一条街就是商记开在盛京的主店。透过飘飘摇摇的雨丝可以看见,那门槛高牌匾亮,大门里面的空间开阔,摆设整齐大气,浑然便有一股气派,是寻常店铺无法比拟的。可是以往井然有序忙碌高效的场景完全不再,店铺里的坐堂掌柜也好,打下手的伙计也好,一个个不是聊天便是睡觉,散漫得不得了,平白招了来去行人的嘲笑还嘻嘻哈哈跟傻瓜一样。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的原上司被调出盛京,而新的掌舵人迟迟未来。
苍苍扶着碗沿暗暗地想,商去非此时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想了半天,眼睛微微眯起,像下了一个决心,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折了好几折的纸递给身边正专心吃饭的年轻男子:“麻烦你了,你帮我暗中找一找纸上的这个人,主要留意京外以南方圆十里的地域,若找到人了不要惊动对方,回来把附近的环境情况告诉我。”
钟离决看看那纸,袖子一抹嘴角,接过来放进怀里,低声简洁道:“知道了。”
他打算走了,苍苍抬头看他一眼,犹豫一下示意他接着听:“我说实话吧,我并非找不到别人做这件事,但都不合适。调侯府的部下动静太大,而且他们不直接向我负责,我那位长辈倒是很可靠,但她功夫不够高,让她去我不放心,所以只能找你了。”
她平静地直视钟离决,语气和缓:“你也听出来了,我要找的人大概遇上了麻烦,你此去也许会有危险,如果不愿意我也不勉强你,毕竟你没有义务帮我做事。若是愿意,就收下这个。”
她从腰畔的小锦囊里拿出一枚铜板大小的东西,那是用几色绣线在厚布帛上反反复复绣出来的,图案清新,质地坚硬厚实,中间穿着一根线便于存放,角落隐约是个“慕”字。
她抿嘴淡淡勾唇:“这是我无事时做的,以后我但凡请你做事,一件事就支付这样的一枚,你可以据此要求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每一件就还我一枚,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以此来计量。”
钟离决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收好绣板,锋利刚硬的下颌沉了沉:“成交。”他拿起桌上的竹笠戴上,在压低的帽沿下问,“介意告诉我,那人有什么特别吗?”
“特别?怎么说呢,他和你很像。”
一样地有潜力却困顿落魄,一样地是她想要合作的对象。
钟离决怔了一下,看她一眼低声道:“那我明白了。”他站起来放下一块碎银子当饭钱,眼角瞥过后头还聚在那里歪歪卿卿的市井人物,道,“你也快回去吧,这地方一个人待着不合适。”
“……”这是关心吗?苍苍看着他的背影融入人群,再看一眼四周,心想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的确不妥。
掀起暗灰棉质披风的兜帽盖在头上,她拢了拢前襟慢慢走进濛濛雨丝中。
三月的盛京清晨,风中还透着沁骨的寒意,路上的行人大都穿得很结实,一边挑担推车匆匆赶路,一边用浑厚而京味十足的腔调说笑。人们几乎都不撑伞,实在是细雨也撑挡不住,走不了一会儿衣服头发上全沾了一层细小水珠,衬着千姿百态的神色气貌,更具浓厚的生活气息。
苍苍一边打量,一边捕捉街头巷尾议论着“两大侯府”、“矿石风波”的交谈声,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她出侯府后就故意挑陈杂混乱处走,走了多久就听了多久的八卦,这也太不正常了,好像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一样,弄得左氏夸口墨记贱卖的这回事无论是真是假内情如何,都没办法安静私了了。
“好巧妙的用机。”她摇头自语,心里都忍不住赞赏起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四两拨千斤地就陷墨氏于疑虑惶惶的境地,这其中一个处理不当,素来不对头的墨左两家还真能反目成仇,那时就棘手了。
不过她倒是不太担心,墨左领头人都不傻,再怎么样,唇亡齿寒的道理都懂得,面对杀伐强势的皇权他们是天然的盟友,误会再大也不可能真闹起来。退一步说他们即便水火不容了,她也有化解的办法,她真正在意的,从头到尾还是一个商去非。
他怎么还没到呢?不会真被怎么了吧?
联想到那日偷听到的殷据主仆的对话,她几乎要以为殷据对商去非出手了。可是真的没道理啊,此时的商去非就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私生子,钟离决还有个名声和事迹在,可商去非,用后来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算哪根葱,有没有明天。
这样一个人你说有人担心他会坏事而对他如何如何,苍苍难以理解。
可是……为了谨慎起见,也为了多日来的危机感,她还是请了钟离决出马。
一边思考着,她隐隐感觉后面有人跟踪,不时地察探回去,又什么都找不到。
“又是殷据的人吧……”她默默想道,自从那日自己骗他有做梦先知之能,他明显把自己当成摇钱树,虽贪婪欲夺却不敢紧逼。这些天他也派人来跟她接触了几次,每一次都被她敷衍过去,不会按捺不住了吧?
她抬头看太学院的建筑近在眼前,心下也不慌张,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可是忽然后面有一个脚步声加速靠近过来,在将要碰上她的时候,她敏捷地往边上一让,一个人影照着她刚才站的位置倒了下去,哎呦一声摔了个结结实实。
苍苍定睛一看,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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