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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清蝉瞳孔一缩。这个看起来才十几岁的少女直呼长安侯的名讳?而且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建立在一种绝对平等的高度上。
墨鼎臣左右不了她,但她的所作所为却能得到支持一般。
这个人……
他定了定神,决定直接一点,问道:“你想用你的诚意跟我们换什么?”
“一个态度。”苍苍毫不犹豫地说,“不与墨氏为敌、不投靠向朝廷的态度。”
“现在外面可都在传,我长乐侯府预备弄垮墨记好低价收购铁矿,我们已经与你们为敌了,这时才来说这话你不觉得迟了吗?”
左清蝉试探着问,眼睛一瞬不瞬地注意苍苍的反应,仿佛一个不对,他就会翻脸发作。
苍苍不以为意地一笑:“都说是谣言了,那还有什么可信度?墨鼎臣他有头脑,也是不信的,毕竟你们这么说对大家都没有好处,只是他放不下脸说相信你们,你们大概也觉得解释的话有失身份,居然一声不吭背下了这个黑锅。”
都被说中了。左清蝉有些尴尬,随即道:“你的确是知道很多。不错,那些话并非我们自己放出去的,而是另有他人借长乐侯府的名义兴风作浪。”他目光一冷,在名单上扫过,说不出的凌厉。
苍苍了然:“那就把那个人揪出来,以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们状况连连势必也会连累到我们。”她又摸到车壁上的那个突起,准备敲下,“既然我们达成共识了,我也该回去了,回见。”
“等等。”左清蝉叫住了她,“你要的该不止一个态度这么简单吧?”
苍苍顿住动作,盯了他一会儿才道:“当然不止。不过更多的要求,以墨氏如今前途渺茫的情形,我就是提了,你们也不会答应吧?”她略作沉吟,然后抬头说,“既然你问了,我们不妨再做个约定。我们都很清楚,铁矿这一块的大隐患不解决,墨记乃至整个墨氏总有一天会垮掉,这也是现在没有人看好墨氏的原因,如果我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两家就结成联盟真枪实马地合作如何?朝廷、皇室压制了我们这么多年,我们扛得住一时还能扛得住一世?被动防御到底是挨打,那就不如,主动出击。”
且不提长乐侯府的人事大调动,单说长安侯府这里,也在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大规模换血行动。下至马厩掏马粪者,上至掌金库的深资历老人,但凡查出是眼线暗桩,能动的就处理掉,不能动的就严加监视防备。
这些动作虽然借着种种名义开展,但给侯府里的人们仍旧带来诸多不方便和矛盾纠纷。远的不说,发生在苍苍跟前的就有一件。
这一日一行人照旧早早起行去太学院。墨琼已经被禁足不能上学了,未免墨青染落单,墨珩须等她一起走,可左等右等阳光温度都有些高了还是不见人来。
“去看看五小姐。”墨珩有些担忧地吩咐轻仪,轻仪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墨青染带着两个侍女软香和息香扭扭捏捏地过来。
“怎么了?”墨珩一看妹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有事,墨青染捏着手帕低头支吾了一阵,咬咬牙转头对身后道:“你自己出来跟哥哥说吧。”
角门后面应声跑出一个笨重的人影,扑通一下给墨珩跪下,砰砰砰地就磕起头来:“大公子老奴是冤枉的呀,老奴跟随夫人几十年从来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这一定是有人诬陷老奴,大公子您一定要为老奴做主啊!”
苍苍站在较远的位置,定睛一看这人,顿时了然了,再看看墨珩,他正黑着一张脸看着墨青染,隐隐有发怒的前兆:“是你把她放出来的?”
墨青染本来有些忐忑害怕的,但一看向来疼爱自己的哥哥露出这种怕人的表情,怔了一下后眼眶迅速泛红,蛮气也被激发出来:“是我放的怎么了?柳妈妈跟了母亲几十年,还手把手带过我们,什么时候不是兢兢业业地为母亲为我们着想,要说她会做出偷库房的事,我绝对不相信!哥哥,柳妈妈被抓起来的这两天母亲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二房事务也没人打理,乱成了一团糟,我去问了父亲,他却拿不出证明柳妈妈有罪的证据,听说这件事还是哥哥你负责的,所以……”
“所以你就把她放出来,来跟我当面对质?”墨珩抚额,想要训斥妹妹,但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训斥的话便说不出口,他只好看向仍然在不停磕头的柳妈妈。这才一天多,这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婆子就一副的糟糕相,混合着那额头磕出来的鲜血和刺鼻的血腥味,倒真是惹人同情。
墨珩眸色逐渐变得冰冷。
做戏功夫如此高,难怪过去这么多年将他们骗得团团转。
他冷然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柳氏关回去?”
“哥哥!”
“阿染,此事你莫再插手,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你也去告诉母亲,叫她别惦念这个人了,大小事务整个二房就找不到一个人来接手?”墨珩不容置疑地一挥手,旁边的家丁立即上来连拉带拖将柳妈妈给弄下去了,远远地还能听到柳妈妈惨嚎的声音,引得远近下人都探头探脑怵不敢言。
墨青染整个呆掉了。她早就做好会惹墨珩不高兴的心理准备,可压根没料到他会如此绝,一点点的情面都不留。他不单是不给柳妈妈情面,还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这个妹妹的感受。想到这里,她漂亮的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
墨珩压抑下因柳妈妈那个细作而引发的负面情绪,转眼看到墨青染这般模样,暗暗后悔自己做得有些过了,轻声安慰她:“柳氏是罪有应得,其中缘由以后你会知道的,别为她伤心了,来,擦干眼泪,我们去上学。”
他想去拉她,却被用力地甩开,看看墨青染两个侍女也被吓住了一般,脸色发白神色畏缩,他不由叹息一声,转头见自己的人中唯有苍苍是女子,便对她道:“苍苍,麻烦你过来把阿染扶上车,就到我的车里好了,今日我们兄妹一起坐。”
我们兄妹?苍苍挑起眉梢。
她一直以一种很客观清醒的态度旁观。她当日给墨珩的纸上写的不是具体名单,而是暗示他侯府奸细甚多不得不查,才过三天他居然就能抓出柳妈妈,这一点她也是相当意外。
通过刚才的观察,她揣测墨珩应该完全没有料到柳妈妈是他人眼线,极为信任的人突然之间发现是戴着虚伪面具的敌人,任谁都一时难以接受吧,她本来还想一会儿说些什么安慰他一下,可当从他的脸上看到的是对墨青染的满满的呵护怜惜时,不知怎么,她心里竟说不出的抑闷,就好像……一样自己珍视的东西突然被人抢走了一般。
我们兄妹。她回味着这句话,嘴角扯出淡至看不见的自嘲,慢慢向墨青染走去。才刚碰到她,还没说话,她却突然爆发出来:“不要你来假惺惺的!”她控诉道,激动地指着她的鼻子,“都是你,你来了之后哥哥就变了。和哥哥出出入入有说有笑的是你,让哥哥生气担心的也是你,你挤掉了褐香雪香和华仪的位置,你还要夺走哥哥对我的关爱,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祸害,有你就没好事!”
“阿染!”
“她们?”苍苍抬手示意墨珩先别说话,她自己走近一步接着墨青染的话问,“她们是谁,都跟你说了什么?”
墨青染哼一声,用手帕狠狠擦掉脸上的泪渍,瞪她一眼掉头就跑掉了,任墨珩怎么喊也不回头。
“这……我这妹妹被宠坏了,她的话多半不经心的,你别在意。”
苍苍远望墨青染离去的方向,笑了一下:“我当然不会跟她计较,可是墨珩,听说她是被许给四皇子的,你觉得以她这副单纯又任性的性子,能有什么下场?”
她望进墨珩的双眼,带着些微的嘲讽和警告,这话语这视线是如此的切中肯綮及直诛本心,以至于墨珩愣是失神了一下,连她直呼自己的姓名都没有注意到。
苍苍不理会他的反应,径自走开。不知是太受宠还是受到了轻忽,墨青染从小接触的环境受到的教育都太单纯,导致了她聪明但谈不上智慧,率真有余而沉稳不足,这种性子嫁入一般人家自是好说,但她要嫁的是皇家,纵然殷灏再爱护她,不出几年她也要如同花朵凋谢,一点商量余地也没有。
本来她帮着提点一二也并非不可,怎么说她对墨青染还是有些好感的,但刚才她那番话牵动了她不太美好的记忆,她肯给墨珩已经提个醒算是很厚道了。
她心里憋着股若有似无的气,一会儿想到墨青染离去前丢过来的那种“你等着瞧”的目光,一会儿想到柳妈妈被拖下去前也是类似的眼神,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柳妈妈是谁的手下她已经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她与世子夫人罗氏有勾结,当日她在墨松房里落下的那块染血帕子被扯出来说事,就是她们联手的结果,从那时起她就明确柳妈妈有问题了,只是一直没放在心上。现在她重新跳出来……
算了算了,她都已经被抓,还能做什么,就算能做点手脚,与敌人殷据和皇椅上那位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她摇摇头,忽然看到连姨匆匆地赶过来。若非有事连姨不会在这时来找她的。她精神一振,跟墨珩说了一声便和连姨走到角落:“有什么事吗?”
连姨附到她耳边悄声说:“钟离决来信,说是你交代的事办好了,叫你找个时间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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