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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猎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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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带你回去罢,小兄弟。”

    少年学着他的口气,将小兄弟三个字说得老气横秋,因而听来分外滑稽。

    承晔面上飞红:

    “你会讲汉话?”

    转念意识到对方在戏谑自己,又愤愤向那少年道:

    “会讲汉话,懂不懂知恩图报,方才我可是救了你。”

    说毕他也不客气,再度飞身上马,坐在少年身后,一手扶他肋下,一手抓起他手臂牵起马缰,又老气横秋地嘟哝一句:

    “骑马先学会控制缰绳哪,现在的小子真是,空有一点傻胆气。”

    那少年闻言身子一僵,面上也红了红,由着承晔自身后拥着,二人便如此缓缓打马往密林中走去。

    大约离猎场已远的缘故,这里极为寂静。

    马蹄没入黄绿相间的秋草,在左近缓慢踱步的一只沙鸡马蹄声惊到,扑棱着肥硕滚圆的身体试图逃走。

    那沙鸡挣扎着跳入前方一蓬胡枝子,因是头顶有桦树遮蔽,胡枝子生得极好,仍然枝叶茂盛,将视线遮去大半。

    承晔心知这沙鸡应也是侍卫们刻意放在围场养着,特意为骑射不佳的围猎的贵人而准备的。

    “大胆,是谁人冲撞法事!”

    一个脸上涂着青红两色脂粉,头戴高高的羽毛冠的人自胡枝子之后走出来,拦住承晔二人去路。

    他知这是萨满婆婆的装饰,猜测摩多侧妃也加因也在此处,只得拉着那突伦少年下了马,恭敬向萨满婆婆行了一礼道:

    “在下大宸来使卫承晔,这位是突伦的近卫,方才马惊了,迷失了方向,这才误闯了禁地,惊到王妃,还望恕罪。”

    “不知礼数的东西,惊了我的法事。”

    也加因拢着鬓发自胡枝子丛的另一头转过来,萨满婆婆却在此时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

    不及承晔二人上前,乌木扶雷自胡枝子丛后面打马过来,见到地上情形赶忙跳下马来。

    “发生什么事王妃?”

    乌木扶雷俯身半跪在萨满婆婆身旁,扶起她的身子,斜乜着承晔和突伦少年道:

    “还不快退下,王妃这里万事有我。”

    承晔二人呆呆望着乌木扶雷,承晔的面上红地如火烧,二人忙不迭上了马。

    身后的也加因向着扶雷明眸一荡,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向他胸口戳去——那里有一角粉蓝色绣了一角桃花的物事,未全部掖入他衣襟里。

    “萨满婆婆,你出了事可叫我怎么办?我明日上午要去萨满庙后院的香堂里给你祈福,保佑你长命百岁。”

    也加因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承晔听了却连耳朵都红了。

    才行了数十步,树林子里人影一闪,走出一名突伦装扮的少年武士。

    马背上的瘦小少年向他挥手道:

    “扶云哥哥,我在这里。”

    那少年武士全身裹满了兽皮,戴了顶猞猁皮风帽,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皮料。

    扶云?

    难不成是突伦王的亲儿子,被乌木南江抢了皇位的乌木扶云?

    他也才看出,与自己同乘一马的瘦小少年通身的紫貂毛水色极好,想必出身非富即贵。

    今日真是处处都有奇遇。

    乌木扶云跳下马,以手扶着瘦弱少年下马,这才有余暇望着承晔,双手交叉于胸前俯身一揖道:

    “多谢卫公子搭救。”

    承晔在鼻孔里笑了笑,看来乌木扶云是早就看到自己出手救其同伴,这才好整以暇地在林子中游荡。

    “这位想必是突伦的乌木扶云小王子,失敬失敬。”

    乌木扶云闻言轻笑一声,也学着承晔的样子和口气道:

    “久仰卫公子威名,小王失敬!”

    呵,他若有威名,早该手刃了这林中几个突伦人。

    对乌木南江的恨意,已经浸入骨髓,只是此时不是动手良机。

    他忽地想起一桩秘事。

    突伦皇族近来最大的丑闻,便是突伦大王、哥果尔的夫君病死之后,乌木南江从小王子乌木扶云手中篡夺了大王之位,同时如愿抱得美人归,娶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哥果尔王后。

    关于这二人的风流韵事,早年间还有更隐秘的一段往事,乌木南江有一次在酒醉之后强行挟王后宿于王帐之内,其时突伦大王已经病入膏肓无法再行夫妻之礼,而哥果尔却一朝有孕,并于十月怀胎之后诞下一女,名为月里朵。

    为了掩盖丑闻,哥果尔将月里朵独自辟府别居,并对外虚报了年岁,称其为突伦大王与女仆所生。

    月里朵的出身为突伦极隐秘之事,只在数年前才由潜伏突伦多年的大宸密探传回线报,知情人也仅在先帝与卫景林、林世蕃几人之间。

    承晔之所以知情,还是在父母亡故后不久。

    被仇恨染红双目的少年人缠着病榻上的费鸣鹤,让他一字一字毫无保留地述说乌木南江其人其事,睚呲欲裂,誓要今生手刃此人,为父兄报仇。

    据秘密线报,月里朵与小王子乌木扶云交好,盖因后者也是游离在核心权力之外的皇族异类的缘故。

    再看那瘦小少年相比同龄人稍显苍白单弱的身子骨,承晔心里冷笑,这位少年想必便是女扮男装的月里朵了。

    他面色不动,口中却道:

    “扶云小王子好雅兴,竟然甘心做乌木扶雷的近侍,可见突伦是何等无伦理纲常法纪的蛮夷之邦。”

    乌木扶云面色灰败寥落,目中隐隐有愤恨之色。

    月里朵却按捺不住,跑到承晔面前大声吼道:

    “乌木扶雷是什么东西?我扶云哥哥恨不能将他一家碎尸万段!”

    承晔愣怔半晌,忽地想起方才乌木扶雷与也加因之事,而数十步外乌木扶云便出现了——他是跟踪乌木扶雷而来的。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承晔脑中又浮出这句话。

    “卫某与乌木南江也是血海深仇,此仇今生必报。”

    他咬牙切齿向乌木扶云说道。

    “那便祝你二人早日大仇得报。”

    乌木扶云神色未动,月里朵站在二人中间明朗一笑,轻快说道。

    承晔记着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与二人多言,便拱手作别,转身待要离去。

    月里朵自他身后快走几步赶上,将马缰绳握在承晔手里紧了紧:

    “这马极好,既是你驯服的,我便赠你罢,只当是谢恩之礼。”

    承晔一心想要寻铁勒王,便不做他想,接过马缰绳向二人抱拳回礼。

    跟着乌木扶云走出几步之后,月里朵忽又折返回来,踮起脚尖揪下承晔耳朵,轻声耳语:

    “我不是小兄弟,我叫月里朵,是……小阿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