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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的选择?”青琉璃色的眸子看向了我——
虽然习惯了好久,可一对视这双眼睛,我就忍不住想起源稚紫。
“有什么不行?反正你也失败了。”我没了一贯的笑容。
“随你便。你也要知道你自己的极限,虽然现在失败了,但我迟早还是会拿回这具身体,让真正的「她」出现。所以,你最好不要耍什么小聪明。”浮世并不担心。我会有什么手段呢?况且,我只是一个碎片罢了,一个可怜又可悲的存在,还不值得他费心思。
我看着浮世离开,好久才开口:“行得通吗?”
“当然行得通。”
不知何时,这破旧的庭院出现了一个黑发白衣女孩,她身边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蓝衣女孩。
“她的灵魂并没有破碎,现在只是「自我」掌握了所有,想要夕夏出来,就不得不为她换一个身体。”蓝衣女孩说,“换而言之,想要完全留住夕夏,「自我」和这具身体,必须完全死去。今后,她只能以人偶活下去。”
“……人偶?”
“嘻嘻,我知道你会顾虑。可我们制作的这个人偶,和真人没有区别。我们有兴趣插手这件事,也是希望能够近距离看到这一切。”
“……”
“快点做出决断吧,她马上就醒过来了。”
“……不,让夕夏留在这具身体里,把「自我」,放在人偶里吧。”
“呵呵,我赢了。”白衣女孩笑着对蓝衣女孩说,“我就说他不可能接受的。”
“做得到吗?”我问。
“这就要看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了。如果让「自我」离开这具身体,「她」就会出来,夕夏同样没办法留下来。”
“……”
“不如,让「她」去人偶身上,让「自我」变成夕夏吧。”
……付丧神面灵气说的这个,才最符合我的心意。
那个「自我」……
变成了源稚紫的「自我」……
我知晓了千年前那些事,知道了「她」的过往,知道了自己的诞生。
……这么多年追寻着夕夏,我自己其实也清楚。八岐大蛇的命令只是个借口,我不过是想要看到夕夏那悲惨的结局,让自己的抛弃显得没那么可笑。
可每当自己想尽办法和夕夏相遇,都忍不住将她带入深渊。那份强烈嫉妒和爱意相互纠缠,我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当我意识到我本身便为嫉妒,能表现出最大的爱意也只会是嫉妒时,我也终于不再困惑,反而能更加随心所欲了。
只是看到了「自我」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
第一次见到源稚紫时,我模仿着本体,说想要听到「故事」——
听到「自我」说,再也不让夕夏出现——
知道了夕夏不过只是个傀儡——
对啊……
我所有的……终究只是假的。
我闭上了眼睛。
“今天,须佐之男问我要不要去沧海之原。”
“哦?”
“我还没想好。”
“哦。”八岐大蛇依旧漫不经心。
“……我其实挺想和他一起去的。”
“那就去呗。”
“……”
“高天原又没什么让你留恋的。”
“你不会觉得「孤独」吗?”
“呵。”
“也对,你从来就不在乎这些。我说的很多东西,也只是我想说而已。按人类的话来说,我和你之间只是「交易」。”
“……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哦?真实想法?”
“我离开了的话,你也不会觉得「孤独」,是吗?”
“……”
“有时候真羡慕你,习惯了「孤独」,就不会觉得难过。可我怎么也做不到……”
“……”
“沧海之原离这很远吧?虽然他说之后还会来看我……但……”少女神明没有说下去,习惯性地用笑容掩饰了更深的感情,“没什么。抱歉,今天没有故事,但还是来和你说话了。”
“……下次补回来。”
那记忆似乎活过来了,我觉得自己成了八岐大蛇,能看到少女神明站在他面前。那双红眸露出了纯洁无暇的感情,可能够感到——
在那里,还藏着更多、更多的秘密。
我再次闭上眼睛,睁开时,又回到了面灵气那个阴森老旧的宅子了。
原来自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吗……
这也未免……
未免太好笑了吧。
我想着,却似乎有什么从我的眼角滴落。
所以我现在这份心情——哪怕只是想要再次见到夕夏,哪怕是嫉妒着夕夏拥有他所不能拥有的普通人的生活,也都是假的。
因为八岐大蛇,所以我才追寻着夕夏,所以才有了之后——并非出自八俣远「自我」的想法。
成了源稚紫的「自我」是那样珍贵。
我从心底羡慕着,从心底真正地嫉妒着。
所以——
我会那么做。
一个只属于我的夕夏。
一段只属于普通人的时光。
一个我真正想要的「故事」。
就算那之后,属于我的「夕夏」会一直等待下去。
就算那之后,我不再存在于这个世界。
就算那之后……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终于愉快起来。
因为八岐大蛇的命令而追寻夕夏,又因为在追寻的途中嫉妒着/爱上了她,最终因为「自我」而得到了最终想要的。
于是,我将源稚紫的心脏取出,连带「她」也一并放在了面灵气准备的人偶之中。
当初这颗心,努力地包裹着高天原给的那个神格,如今她已经不再需要了。
源稚紫如我所愿变成了夕夏,一个我印象中温柔美丽的夕夏。
面灵气没有让我们离开,所以我幻化出了侍女和仆人来打扫宅子,制造了我们的相遇,迎娶了她。
但是,取走了心,那里就变得空荡荡了。所以,即便我拼命地去填补,也无济于事。
因为要应付浮世,我不得不外出。等再次赶回来时,她已经病倒了。
我伏在她的胸口上,没有听到心跳。
静得让我心慌。
我时常觉得,如果自己之前对源稚紫没有那么残忍,她现在是否会对自己宽容一些。至少不会拒绝得那么彻底——
只是稍微跑了些神,她便捧住了我的脸,让我看着她。
我突然惊觉,她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嫉妒?可自己那份嫉妒,现在究竟是对夕夏,还是对源稚紫呢?又或者……她们之间其实并没有区别?
即便是这样……
我也不希望现在的她变成什么神明。
她只会是我的夕夏,而不是什么神明,也不会是什么源稚紫。
浮世的脸色从来没有现在这样难看。
“我从来就很厌恶和他人分享什么,即便是本体八岐大蛇也不行。所以,我将她藏起来了。她往后只会为我而活,不会是神明,也不会是源稚紫,只会是夕夏。”
……只能说,不愧是忍耐了千年的存在。哪怕是被我的言语激怒,浮世也在压抑着自己。
“那想必,这三年你很幸福吧?”和一直忍耐的浮世不同,这个曾被她取名为阿夕的存在更让我忌惮。
因为八岐大蛇作乱,又因为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线索,所以才拖到现在。如果不是因为被浮世发现,我还可以和她在一起更久。
“当然了。那之后,她也会很幸福。”
“不会是神明,也不会是源稚紫……是什么意思?”名为阿夕的青年声音清冷。
“意思是只要「她」还在,浮世就会不断地寻找着让她变成神明的办法。所以——”
-
将信读完时,已经是晚上了。
像是和他一起入梦的温柔朦胧夜色,此时也照在了高高的柜子上。
我站在椅子上,伸手去探那个人偶。
那是一个瓷制人偶。
现在想起来,那其实是按照我的样子做的一个人偶。
在他的信中,提到了“我失去的东西就在人偶中”。
可那会是什么呢?
夜色爬上人偶身上——
即便是过了很久,它的身上也没有一点灰尘。
那令我安心的感觉近在咫尺,所以我踮起脚尖——
宽大的衣袖拂过了衣柜上的灰尘,最终指尖触碰到了瓷制人偶的表面。
已经回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将这个人偶放得如此远了。
当时想的,或许是——
既然很重要,但自己又那么想摔碎它,那就只好藏起来。
因为探手去拿,衣袖上的灰尘也落了些许进我的眼中。于是,我扶着柜子边缘,往柜子这边挪了挪——
“害怕吗?”他温和地问我。
那是……
新婚的时候。
“不。”
害怕……?我想应该不是,可自己也忍不住颤抖了身体。
不……
不是那个时候。
“你愿意和我回去吗?”他笑着问我,银色的发丝在那时被微风吹起。
“愿意。”
那是被他带离城主那里后……
那时已经没有什么村民要去拯救。
不……
不是那个时候。
……
在随着瓷制人偶一同落地的瞬间,我竟然想到了这么多关于他的回忆。
“啪——”
瓷制人偶碎了。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真正地离我远去了。
内心……
变得空荡荡了。
可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一个黑发白衣女孩出现在了已经碎了的瓷制人偶面前:“你知道吗?若心里缺失了什么,就很容易用别的什么东西去弥补哦。”
“……面灵气?”
“你还记得我?”
“他和我说起过。你……”
“嘘,不要说话哦。”
女孩伸出了手指,放在唇边,天真无邪地笑了起来——
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瓷制人偶碎片。
-
“那之后呢?”面具们叽叽喳喳地问着,关于那个故事。
这个故事虽然讲过了好多遍,却永远没有结局。
“没有了哦。”黑发白衣女孩抱着人偶说着,看向了那位青年,“关于这个人偶的故事,我也只知道这些。”
又到了梅雨季节。
这是过去了很多年。
这个宅子还是没有倒塌。
青年穿着蓑衣,头戴斗笠,站在庭院中,那双蓝色眼眸看向了女孩抱着的人偶,却许久没有说话。
女孩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只是将手中的人偶摆弄好,放在了一旁。
——于什么存在而言,这或许是无比珍贵的存在。
——可于女孩来说,这不过是个人偶玩具罢了。
青年压低了斗笠,转身离开了宅子。
雨落得大了,遮住了青年的身影。
-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她」杀了。”
“……”
“你不用这么为难。反正这之后,你也会得到一个新玩具,何乐不为呢?”
“……这样一来,本质上就是「弑神」。”
“不用你动手,你只需要将「她」放在人偶之中。那之后,她会成为你的人偶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