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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沐家庄户中拣选13岁到15岁半丁三百,对外说招收三百伴当,脱产学习两年,实习一年,请于昆明城外调拨五十亩荒地,木料铁器若干,用以营造营房与校场,每人岁费米粮4石,另调马10匹,牛12头,猪30头,鸡鸭各60只,调家丁10名充作教习?”沐天波的便宜母亲陈夫人坐在偏厅的主座上,皱着眉头看着沐天波用毛笔在纸上写的条陈。
“另调私塾先生10人,匠户10人充作教习?”
拣选庄户之子之事牵扯甚大,因此偏厅中只有母子二人,沐天波舔着脸上前给陈夫人捏肩,一边解释着条陈上的内容:“拣选的务必是庄户之子,不能是庄头管事之子,岁数也不能太大或太小,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正合适。”
沐天波前几日令昆明六卫每卫选出百户与家丁各一百,当日阅兵沐天波发现与自己料想的一样,云南卫所中的马步军已然不堪用,只有卫所各官的家丁还算可用,卫所中军户逃亡严重,可各卫所中五十多个百户大多都是满编,拣选一下还算有些能战的,与家丁凑凑每卫可凑出一百人,六卫共六百人,沐天波又调了一百家丁,七百人日日在城中操练巡查,倒也有几分气象。
知道后世历史的沐天波知道日后官军在临安前线虽然大败,但叛军也没能打到昆明,现在他操练人马整顿防务不过是安时人之心,并且熟悉军旅生涯罢了,沐天波这几日每日风尘仆仆,倒心疼坏了陈夫人,沐天波现在要人要物也方便了许多。
“岁费米粮4石。”陈夫人有些迟疑,沐天波则有些忐忑。
单算一人每年4石,300人便是一千二百石,合一千二百两白银,往后粮价愈加腾贵,所费更多,大明此时待遇最好的关宁军家丁,每月月饷二两三钱五分,还另外有五斗米的本色,总共将近三两,沐家家丁每月月饷二两,本色米五斗,合计月费二两五,年费三十两,一千二百两够每年多养四十名家丁了,算上十名教习,就是五十名家丁了。
而按沐天波的说法,练的这批半大小子是要充实到府中管事,庄园庄头中去的,还要练上两年,实习一年,就要养上三年,虽没有月饷,但也是所费不菲,这还没算种种其他花费,每日的菜蔬副食肉食,每年衣料被服之类也是不少
“四石不会太多了吗?又不是练家丁。”
“母亲,我沐家府中庄田弊病难以尽诉,管事庄头欺上瞒下,巧取豪夺,庄田中的佃户与府中的仆役被他们欺压多年,这些伴当练成我沐家府中田庄才能如臂指使,总要让他们吃饱才行,日食一升,年底再发些米粮,四石并不算多。”
明代一石为一百二十斤,明代一斤比后世要重,一石合后世将近一百八十斤,日食一升便是一天一斤八两的米,加水蒸熟便是三斤多的饭,古人饭量都颇大,底层人民副食又少,体力劳动下一天吃上三斤多的主食完全不算多。
在沐天波给陈夫人的条陈中,庄户中拣选的伴当能文的便是未来的管事与庄头,能武的便是沐家的家丁,而在沐天波实际的打算中,这些未来的伴当可是未来军队的军官,更是未来屯堡中基层政权的干部,是要当种子粮用的,自然不能让他们饿着。
大明明明人力物力千倍于后金,最后却被后金征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能充分调动自己的人力物力,明清的政权建设只到县一级,县令主簿等官都是三年一任的流官,更下面的衙役胥吏,三班六房的主官等人却世代世袭,被地方上的缙绅大户把持着,这些地方上的大户则控制着广大的农民。
按西方史学界的看法,明清高层是高度中央集权,地方上却是代议制的,县以下的大户把持着地方上行政,司法,征税等权,控制着地方上的人民,并出于自身的阶级性天然地去因私废公,剥削农民,对着赋税上下其手,将自己应当承担的赋税转嫁到农民身上,去兼并农民的土地,让自耕农变为佃户。
作为后世之人的沐天波自然知道基层政权建设的重要性,大明自诩文明大国,动员能力却远不如全族数十万人的后金,后金入关时以数十万的人口满洲真夷战兵可出动六万。大明要是有这个动员能力恐怕六百万人都不止。
“这些伴当当然也不能让他们天天读书,又不是去考秀才!能识字,能写个笔记就可以了,平时也要让他们练武,还要跟着工匠们学着炼铁打造兵器,学着怎么种粮食,学着统筹算数,学着管理庄田处理实务,具体的课程我还没有定好,但大概打算是看他们的能力分成文科武科来练。”
看着陈夫人听到练武二字皱起的眉头,沐天波赶忙补充:“他们闲时也能种地畜牧,多少能给自己挣出些口粮。”
“还要去澳门聘请佛朗基教习?请耶稣会的传教士来昆明传教?购买西洋铳炮数门?重金聘请佛朗基军队中的军官与炮场炮师?另在庄田中拨出铁匠铺一座,工匠若干,铁料铜料煤炭木料若干,预备成立铳炮处?”
陈夫人定定地看着沐天波,沐天波则收敛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神情有些严肃。
澳门的佛朗基人可不便宜,朝廷从天启年间便多次从澳门购买红夷大炮,前年佛朗基人公沙的西牢率三十一名铳师,携大铁铳七门,大铜铳三门与鹰嘴铳三十门赶往北京,他们的薪水是公沙的西牢年薪一百五十两,每月另有十五两的花销,其余人等年薪一百两,每月另支十两。
沐天波却是知道佛朗基教习是必须要请的,此时的明朝已经在军事装备上全面落后于西方了,朝廷惊为天人的红夷炮,最开始只不过是广东近海上沉没的英国商船装备的自卫炮罢了,在西方算不上什么尖端武器,被葡萄牙人捞起卖给了大明,让大明依仗为“一炮糜烂数十里”的军国利器。
沐天波记得历史上热爱西学,信了天主教的徐光启又招募了四百多的佛朗基雇佣兵带着二十二门红夷炮赶往北京,到达南昌时因遭到了朝中礼科给事中卢兆龙的激烈反对,认为依照夷人兵丁有伤天国体统,便被解散,大部返回澳门,小部分带着器械在这个月到看北京,将会被徐光启指派给他的学生登莱巡抚孙元化训练炮兵,并在今年年底的登州之变中全军覆没。
这个时候派人赶往澳门,可以以较低的价格抄底雇请上一批佛朗基人,同时买上一些铳炮做研究,让耶稣会传教士来昆明一方面是这个时代的传教士都是在自然科学领域有着一定水平的学者,可以当作教习用,一方面是方便与西洋商人联系,相当于一个办事处的作用。
陈夫人又翻了翻手上的条陈:“派人赴广东购买西洋战马,与滇马杂交预备马政?”
沐天波点了点头,研究西洋铳炮,滇马血统改良马政,还有计划中的与工匠们研究改善炼铁法,水力锻锤造甲等诸多事宜,意图一方面是在过程中锻炼沐府的伴当,一方面是在有堪用的人手之前进行小规模研究,做好技术积累工作,只待人手训练出来,沐家的实力就能获得井喷式的增长。
“栓哥儿,你这条陈看着可不像是训练庄头和管事。”陈夫人有些阴冷地说。
沐天波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自己的便宜父亲便是意图造反,被自己的便宜奶奶毒杀,不过沐天波倒觉得虎毒不食子,奶奶之所以如此做,恐怕更多是因为便宜父亲行事乖张,意图造反整得西南尽人皆知,朝廷又实力权威尚在,举事全无成功可能性,苦劝无果为保存沐家才做出的无奈之举。
今后自己想要有所作为务必要动用沐家大笔钱粮,与其母子二人有了猜忌,不如现在就说清楚的好。
“母亲可知孩儿之志?”
“说来听听。”
“太平盛世便当个治世能臣,经营好云南,外拒缅甸与交趾,内抚滇中诸土司,给大明守好西南,甘为国之柱石。”
“乱世呢?”
“那自然是要当枭雄的。”
陈夫人听了冷哼了一声,只有母子二人倒也没杖毙了沐天波这个目无君父给家族惹祸的孽畜,而是冷冷地说:“你可知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父亲殊为不智,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都不知运用,坐视奢安之流跳梁,沙定洲普名声之流都知道在奢安之乱时扩充实力,父亲却一直按兵不动,反而嚣张跋扈,把要举事的事情搞得人尽皆知。”
陈夫人则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沐天波:“你能说出这话就比你父亲强,可我大明朝哪里到了乱世了?就你这毛孩子还想当枭雄。”
沐天波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