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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明近郊的一片麦田中,一群衣衫破旧的佃户正在劳作,这些佃户年龄差异不小,既有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也有满头银发的垂暮老朽,更有些稚气未脱的半大小子,此时正是早春春耕开始之迹,不少妇女也在帮忙。
沐家庄田中的佃户王奉恩站起身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今年十三岁的他身材很是瘦高,身子已经赶上身旁忙碌的父母了,王奉恩身上穿着与父母一样的粗糙麻衣,脚上穿着母亲编的草鞋,草鞋穿起来很不舒服,王奉恩的脚掌已经被磨出了几个大泡,而且长期穿着草鞋还会让人的足弓变为扁平足,但与脚部的不适相比,王奉恩更在意的是他有些饿了。
明代南方多为一年两熟,双季稻的比例倒是不大,基本上都是三月春耕种稻撒种,五月插秧,九月收早稻,十月种下冬小麦,云南的土地肥力一般,江南的极熟之地一年可收五六石谷,富饶的成都平原也可收四石,王家的份地一年可收两石三四斗,可这还没扣下每亩三斗的种子粮,还有耕牛农具的损耗,而且此时麦谷出粮率极低,一石谷出六成五米的比例已经是极难下咽的粗粮了,如此算来每亩出粮也就不到一石。
此时有句歌谣:“不饱不饥三石谷”,说得便是一年不饱不饥地活着起码要三石谷,合粮便是一石八九斗的粮能让人吃个半饱,年景好的时候,两亩地的收成能让人吃个半饱,王家有二十亩地,一家只有五口人,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王奉恩是大哥,他还有一弟一妹。
可沐家庄田的佃户被盘剥极重,地里的收成有七成都要被交到沐家和被庄头私吞,王家夫妻两个只能拼命劳作打些散工或是编些草鞋,勉强度日,平日佃户们还要自带干粮给庄头干农活修房子,佃户中有的标志些的妻女更是会被庄头霸占,就这样佃户们还是对沐家与庄头们千恩万谢着,因为他们知道离开沐家庄田自己会更惨。
给沐家当佃户虽然要被庄头欺压,但起码不用缴纳夏税秋粮,也不用服劳役给官府当差,被庄田欺压起码可以苟活,被胥吏欺压可是要破家的,南明时孙可望占据云南,为筹措军资,将全省田土划分为庄田,收成分为十份,官府得其四,田主得其一,佃户得其五,当年便岁大熟,军民安乐,可见往年云南佃户被欺压之惨。
王奉恩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强行压下腹中的饥火,颇为早熟懂事的他知道家中的余粮大都被当成了种粮,没法让自己放开肚皮吃,就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小男孩与一个壮实的半大小子凑了上来,正是王奉恩的好友韩春与牛拴狗,瘦小的韩春手中还拿着个野菜团子,冲王奉恩傻笑着,王奉恩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父母,憨厚的老王明明头都没抬,却不知怎得看到了儿子的动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一边继续低头认真地撒着稻谷种子。
王奉恩咧嘴一笑,与两个小伙伴跑开,三人找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韩春笑眯眯地拿着野菜团子凑了上来:“王哥儿,饿了吧,吃些吧。”
王奉恩暗自吞了屯口水,目光艰难地从菜团子上移开,摆了摆手说:“你这又是从家里偷出来的吧?快拿回去,让你爹知道你又该挨打了!”
韩春故作豪气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胸脯:“不妨事,我家里毕竟宽裕些,而且我是家里独苗,我爹不能把我怎么样,哥哥们家里都少吃食,弟弟我能帮衬就帮衬一把!”
韩春家是庄园中的蜜户,专门负责养蜂酿蜜,生活上条件比较优越,王奉恩听了有些迟疑,看着金黄色的菜团子大吞口水,下意识地冲前伸了伸手,却强忍住自己的冲动,将目光转向了正在安静地傻笑的牛拴狗,这个颇为壮实的伙伴看着眼前的菜团子也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却没有主动争抢眼前的菜团子,想到同伴的遭遇,王奉恩叹了口气,将韩春递过的菜团子放到了牛拴狗手中。
“拴狗,饿了吧,这个你吃吧。”
牛拴狗稚嫩的脸上有些慌乱,连连摆着手,韩春的脸上则有些迟疑,他与两人交好,很大程度是因为身材瘦小,家中也比一般佃户中宽裕,在小伙伴中受到排挤,才会去刻意交好同龄人中身材高大壮实的王奉恩与牛拴狗,王奉恩吃菜团子他是愿意的,可眼下牛拴狗家恶了庄头,有被赶出田庄的可能,让牛拴狗吃菜团子他有些不愿。
心思缜密的王奉恩看到韩春没有第一时间附和,顿时明白他心中所想,一边不由分说地将菜团子放到牛拴狗手中,一边恶狠狠地瞪了韩春一眼,毕竟是少年人本性不坏,韩春脸上一红,意气上涌也跟着劝起牛拴狗接下菜团子,沉默寡言的牛拴狗红着眼睛接过菜团子,不由分说地将菜团子掰开三块。
“一起吃。”
两人拗不过牛拴狗,接下了菜团子,无油少盐的菜团子是用粗粮混合野菜做的,有些难以下咽,几个小伙伴却吃得香甜,王奉恩仔细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看着牛拴狗,心下一沉,牛拴狗家中是灶户出身,专门负责给庄田供应木炭草束等物,本来家中境况要比王奉恩家要好,眼下却要破家。
沐家庄田成型自沐晟之时,制田庄三百六十五,号称日食一庄,可以周岁,每个田庄就是一个小的村镇,内中不但有王奉恩家这样的粮户,更有供给炭火草束的灶户,养殖的牲户,种植果园的果户,有些庄田还有种植棉花靛青的棉靛户,酿蜜的蜜户,酿酒的酒户,采矿的矿户,采盐的盐户,打猎的猎户等,作为沐家佃户他们不用给朝廷当差纳粮,只向沐家庄田贡献产出折银,称为子粒银。
大型的田庄甚至能自己制造火铳,时代传袭的庄头就是庄田中的土皇帝。这些庄头与沐家关系错综复杂,有的本来就是沐家远支,有的家中十数代为沐家奴仆,一直仗势欺压庄田中的庄户,平时提高沐家收取的子粒银中饱私囊,强令佃户们承担劳役,挪用庄田公中银子放阎王债,盗卖庄田仓库的粮食,平日在庄子中蓄养家丁打手,在庄子中欺男霸女只是等闲。
牛拴狗的姐姐有着几分颜色,被庄头的小儿子纳为小妾,没等到牛家的高兴劲过去,这时代的小妾地位极低,好友间都能换着玩,庄头酒后意图对牛拴狗的姐姐图谋不轨,牛拴狗的姐姐激烈反抗竟然被庄头打死,牛拴狗的父亲上门理论也被庄头的家丁乱棍打出,眼下在床上养伤,佃户们都知道,庄头接下来恐怕会狠狠整治老牛家。
王奉恩想着牛拴狗家的遭遇,心下很是沉重,这样的事他年纪不大便见过了好几例,佃户们的女儿有的死的不明不白,有的佃户妻女被庄头管事霸占,要是忍气吞声还能活下去,要是顽抗被赶出去就真的没活路了,自己的妹妹这几年越发出落,难保自己家也会遭遇相同的事情,可又能怎么办呢?
去给卫所官们当佃户还要给官府当差纳粮,被盘剥更惨,要不就只能逃到偏远地方开荒当野民,虽不用当差纳粮,偏远地方遍布毒虫毒瘴不说,还有很多土人,汉人很容易被土人捉去当奴隶,那样更惨。
三人各怀心思之时,庄子中的锣声忽然急促地响起了,王奉恩不舍地咽下菜团子,与小伙伴一同赶往庄子中的戏台处,戏台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佃户,平日飞扬跋扈的庄头现在则满脸堆笑地带着管事家丁维持着秩序,戏台上外围站着一群威风凛凛的着甲汉子,内中几个奴仆侍女簇拥着一个锦衣少年,佃户们哪见过这种架势,纷纷惶恐地要跪下。
戏台上的正是沐天波等人,这几日一直在云南府中沐家庄田拣选三百伴当,沐天波冲佃户们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一个大嗓门的家丁上前喊着招收伴当的消息。
王奉恩等人听着家丁喊叫着什么招收伴当,学习三年可以吃饱,未来可以当家丁或者去沐家的各种产业之后,错愕惊异地互相对视一眼,便与他们的父母一样,暗淡惶恐的眼中都泛起了名叫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