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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地铺在不堪负重的呻吟中,片片碎裂。牛妖每一次落脚,都是一次地动山摇。
王昌只觉地面摇晃,自己就像是汪洋中的小船,疾风骤雨抽打在他的脸庞。令人作呕的腥臭越发浓烈,身体不断的摇晃更是令他头晕目眩。
像是哭了一般的自嘲笑容浮上唇角,王昌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我还能去哪?院门在如同棉絮般飘荡的黑雾中渐渐朦胧,周围是两米高的院墙和更高的大殿。
几道不知源自何处的金光呐喊着射了上去,星星点点,既不灿烂也不耀眼。但相比头顶亮那刺眼的灯光,他们才是真正的光明。
王昌知道,那是响应先前呼喊的道人们在反抗冲杀。
他打心眼里希望,这些道友能够大展神威,降妖除魔。可惜他们带着希望冲锋陷阵,又被迎头痛击甩成了绝望。
金色的人影不是被撞的倒飞而出,就是在一挥之间溃散湮灭,完全是一边倒的无法抵抗。很快,王昌便再看不到半点金光,眼前唯有牛妖继续迈步向前。
它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反而模样更加暴躁蛮狂。金色的毛发沾染了不少鲜血,道道交错的伤口纵横其上。
如此反倒更加令人绝望。伤得如此重,却依旧无法杀死……
雨声紧接着统治了这个世界,湿冷是王昌唯一的感觉,头顶的光线犹在,视线则渐渐模糊。
‘我也该去战斗!’一个声音响起,而另一个声音又很快咆哮。‘呵,垂死挣扎吗?无非是延长死亡时间罢了。’
幻境显现,院中先前熙熙攘攘的场景代替了黑暗,一张又一张模糊面孔,各色不同的衣袍。好多,好多,都来自那些名山大岳,一个个都是身手不凡,道行高深。
“葫芦里装着丹药,匣子里是一叠叠符篆。”王昌自语出声,笑容愈苦。什么强大的道门,都是假的!我是一个傻子,被人忽悠到这里送死……
恨意如同一股清泉冲入脑海,王昌强迫自己站稳,原本放松的双拳渐渐握紧,直到光关节发白。
他莫名在恨起了自己,为什么这么无力,为什么不去反抗。
王昌,你的勇气哪去了?难道连垂死挣扎都做不到,就这样软弱的死去吗?
“我并不想死……”王昌告诉自己。任凭苍白的脸庞,在雷光照耀下绽放狰狞。曾经那一声声信誓旦旦的不怕,响成了无情的嘲弄。那一副夸张的笑脸,又浮现脑海。
果然,轮到真正面对,我到底是怕了。再没有人会挡在我面前,替我消灾解难了。
王昌扬起了头,能重活一世,我这是赚到了吗?如果要死……就这样草草收场吗?不甘心啊!
“可我终归是个要面子的人啊!”
地面再一次剧烈摇晃,泛起的气浪更甚狂风,吹的王昌站立不稳。如同破布一般散乱在地的帐篷,顺着气浪卷过打在了膝盖。力量不大,只是毫无防备下,他还是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般,摔在了地下。
飞迸的碎石一起盖了过来,打在了身上。疼吗?不疼!毫无感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王昌口里呢喃,似乎被声音吸引,牛妖低下了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挡路的蝼蚁。黑色的牛眼冷硬似铁,不带丝毫感情,像个两个散发恐怖的灯泡。
那庞大的身躯就在五米之外,已经这么近了吗?
王昌咬起了牙,我会给他一击。虽然拼命一击也不过白费功夫,
至于下场……被打成肉酱和踩成肉饼,没多大区别。
不过至少,我抗争过!
青白色的炁开始自脚底升腾,继而顺着双腿迅速向上蔓延,直到裹挟全身。劲风吹拂,早被打湿的头发被托着开始重新飘荡,重若铠甲的衣袍亦是猎猎作响。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没由来的暖热,驱逐了雨水带来的冰冷。再没有雨滴能落到王昌头上,风声再劲他亦是感受不到。下意识的抬起了双手,云袖顺着手腕滑落。
王昌这才发现,烈烈升腾的炁,犹如火焰,正被他双拳紧紧握住。
去他娘的走火入魔!
王昌想起了师傅的指导,尽管有用的就只有这些。“先运炁,然后默念……”头脑却在这时出现了一片空白,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明明我脑海中就有着一篇《金光咒》,为什么会忘?
意识飞快得在脑海中一掠过,王昌并没有注意到,那本蓝色小册上的《玄宗化炁决》,一排排原本散开的字迹正在渐渐收拢。
散成一团的模糊化成了一个又一个清晰文字,墨色的一笔一划绽着金光,构成了一副玄妙图画。
“广修万劫……”
金光如帘,遮在了眼前,成功了吗?
王昌不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试用金光咒,没有参考,更没有评论。
他只觉得,这是他今生前世所见过的最美妙的场景。光线如焰,烈烈蒸腾。比先前看到的金光更猛,比牛妖散发的黑雾更浓,比从天而降的雷霆更烈。
自己似是随之燃烧了起来,视线穿过了雨幕,清晰的再不受黑暗的侵扰。仿佛一切已经结束,雨过天晴,云开雾散。
王昌心里反而轻松起来,我果然是个破釜沉舟的狠角色。
他曲腿前跃,在金光映照下腾起数米,右手和左手紧紧握在一起,轮圆,下劈一气呵成。砸下的不止是拳头,还有他的全身重量。
没有丝毫余地,更没给自己留半分退路。带着决绝的嘶哑咆哮,自喉间一股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证吾神通!”
与话音一同响起的,是一声震耳的轰响,还有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金光与黑雾相撞,却仿佛刀剑交鸣,炸出火星迸射飞溅。
恍惚间,王昌只觉那弥漫周身的金光化成了利剑,正跟着拳头一往无前……又出幻觉了!
也是,我怎么会有神通呢?
麻木的身躯未传来丝毫的回馈,脑海中只剩下浓浓的倦意,金光消散,视线随即也变成了一片漆黑。用不着你出手,带上眼睛……师傅的话又一次响起。
我信你个鬼!
不过他并没有想着去怨恨什么,本来嘛,虽然我还什么都没做,虽然人生规划里的一切都成了空谈,虽然时间有些短……但这终归是我自己的选择!
结束了……
巨力反震,王昌闭上了眼,仿佛回到了穿越之前,依旧是飞翔。不过上一次是向下,而这一次是向后。
永坠黑暗的酷冷再次席卷全身,这就是死亡吗?好真实啊!
“坤字,土河车!”
就在这时,一声清喝犹如划破天空的闪雷。
一道道土黄色的气流由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编织出了一道厚达半米的土墙,挡在了王昌倒飞之路上。
碰撞所产生的闷响比想象之中的更加轻柔,就好像命运放了个屁。
正殿屋檐上,一名手拿拂尘的白袍老道扫过最后一眼,继而翩然飘下。
土墙好似被砸入巨石的水面,横向炸起了数米的巨浪。随后便分崩离析,似沙粒般流了满地。
王昌由另一面穿出,如炸鸡柳裹面包糠般滚了几滚后,
以一个极为不雅的姿态趴倒在地,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