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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救人！”
寒玄先生吼的焦头烂额，这个原先他们中最镇定的人，现在也开始慌乱起来。腰在酸痛，腿在发软，这个一辈子苦修清净的老人眦目欲裂，心脏跳动的前所未有的剧烈。
他是观内除观主，监院外年岁最大的人，已经年逾古稀。虽是二代弟子，偏生感炁太晚，再加上年老力衰，身体一直不行，直到今年才开始参加守观之战。
尽管相比身边的几人，他经历的最多。但和守在山门前的同门相比，自己几斤几两他心中有数。
吼声回荡在夜空，孤独悲怆，颇有几分孤军奋战的意思。
没有任何回应，先前的惨叫，让每一个奋战的道人都绷紧了神经，忘记了应答和出声。于是当自己的吼声响起，便成了除那依旧不断响起的惨叫之外，唯一的人声。
能供驱使的人太少，需要保护的人又太多。
这边由他负责，他本该做好准备，应对一切的……
寒玄先生顾不得多想，战胜一切不适开始行动。身上维持着的金光咒，骤然间绽放的像个金色的火球，昏暗的小院仿佛突然迎来了黎明。只是警惕两旁的眼角余光，却被远方多出了几点明亮的所吸引。
金光映照下，数道身影正飞檐走壁赶向这里。
然而世上最令人绝望的事情，并非是看不到希望。
寒玄先生突然怕了起来。
他怕……明知希望就在眼前，却等不到它的到来的那一刻。
……
涌入小院里的妖物像是已经充填了空间，随时随地的会从各方冒出。到处都是沙沙的脚步声，各种各样的诡异兽吼吵成一片。
王昌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刚才那样，一直坚持下去，但事实并非如他所想。
真正的战斗居然会是这副鬼模样，王昌明确的知道自己并不想死在这里，但下一步怎么做？
具体又该怎么办……他心中没有半点想法。
战场过于混乱，以至于大脑一时间难以处理。那凄惨的场景，尖锐的惨叫，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将他浇醒，原本燃烧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
一只猫妖从他身后绕来，前方又扑过两只猴妖。身边的同门挪过身形，替他接下了一只猴妖，王昌自己则握着拳头轰向了另外一只。
攻击接连不断的到达，让他根本无法留心身边的同伴。
辗转腾挪的闪避，挥拳踢脚的攻击锁住了他全部精力，心力俱疲。
流转的金光在背部还未完全凝实，而猫妖攻击便已抵达。利爪黑雾与金光相撞，相互抵消，肉体碰撞只泛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王昌被冲的踉跄几步，最后以左手撑地，才勉强没有直接扑倒。
就连这样的攻击，我都已经承受不起了吗？
当王昌挣扎站起，稳住翻涌的血气回头看时，那只猫妖已经倒在了地上。脑袋上暗红的鲜血侵染了毛发，嘴角獠牙外露，看起来凄惨而狰狞。
还没结束，一只鼠妖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鲜血与先前积蓄下的雨水混合，开始流淌，空白黑暗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人。
眼中所见，并不是什么波澜壮阔，有的仅是阴森恐怖和身临其境的残酷血腥。刺鼻的恶臭越来越浓，手指随之变得麻木，胳膊僵硬的挥舞只为抵抗死亡的到来。
王昌淤青的左眼也开始暗暗发疼，随即视线一阵模糊，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却开始响的欢乐。很快便大到压住了所有声音，长时间紧绷的精神好似老化的皮筋，再无丝毫弹性可言，仅需轻拉便会断裂。
这是第几个了？
王昌勉强定睛，聚起金光，一脚将奔来的鼠妖踩在地上。犹如西瓜破碎的‘啪嗒’声，随即响在脚下，震动心弦。
只这么一小会，就连分神都算不上的分神，原本一直在口中念叨的数字便再也记不起来了。
被打死或打伤的猴妖，在地上化成了一道道模糊的黑影，以至于根本无从分辨，倒在地下的究竟是人是妖。
王昌觉得自己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手足无措。各种负面情绪齐齐涌来，前所未有的复杂。
孤独，不安，焦虑，惶恐，黑暗……
第一次有强烈恐惧压下所有，第二次则是刺骨寒意冻结心魄。
那这一次呢？
没有，什么都没有，无知是一种幸福，糊涂也是一样，王昌宁愿自己不要这么清醒。
夜风骤然变猛，头顶的道髻因剧烈运动，不知在何时散开，长发开始在眼帘乱晃。
一串不寻常的响动由身侧传来，王昌转过身，目光朦胧，这才注意到脸上的温热。下意识伸手去抹，粘乎乎的触感给了他些许的提示。
我没有哭，那是只是血而已，脸上，手上……话说，我为什么会想到哭呢？
身体还算灵活，也未有该有的疲劳，我还可以战斗！
心里想着的却是早课，三餐，背过的每一篇经典。上一世自己过的不尽人意，为什么这一世想要好好活着，就这么难呢？
如果这是一个梦就好了……
王昌抬手运法，然而入眼的并不是什么蠢蠢欲动的妖物，片片璀璨金光阻断了他的动作。
金光中，萧明瑞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成丰子等一众道人。他们个个腰杆直挺，目光坚毅，举手抬足间流露出的气势，自有风骨。
就在今早，王昌见过他们争吵，犹豫。那时的一张张脸庞，或是面红耳赤，或是消沉惨白。
那时他还觉得多有不堪，而现在……真正脆弱却是自己。
观内高功高计玄带着三四人吊在了最后，看了一眼后，他转身便走。也未见他开口，一同前来的数位道人亦不耽搁，直接转身，随他而去。
“都管师爷！”王昌则叫出了声。
只来五个人，能行吗？
说着他勉力跟着众人向前，脚步踉跄，这时身边却伸过了一只手，将他拦住。
伸手的是成丰子，发话的却是萧明瑞：“后退，这里用不上你们！”
都管师爷写在脸上的暴躁越发明显，话音才落，就已经带着成丰子等人顶到了前面。
他们身手矫健，在流动的金光照耀下，如同道道幻影。即使是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猥琐的成丰子，现在也显得特别英勇。
王昌酸涩的扯动着嘴角，我们真的是一类人吗？妖物冲击的他们十人摇摇欲坠的攻势，转瞬之间便被化解。
好强啊！
王昌松了口气，随即便被虚弱击败。几近摔倒的脚步被院中的榆树挡住。他挣扎着翻了个身，然而靠上去的后背依旧下滑，腿则软的像是没了骨头。
微不可查的喘息声随即入耳，王昌闹不清这喘息到底是属于自己还是旁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向另一边。
直到此时，他才找到在这次战斗中与他并肩战斗的同门。
负责指挥的寒玄先生就坐在远处雨水中喘着粗气，头顶的道观不翼而飞，身上的得罗也一片凌乱。
坐在道长身边的其他弟子，表现也没好到哪去，化去一身金光，他们其实并不比凡人强上多少。
看着这些狼狈身影，本该与周围同门一样，被抽空力气瘫倒在地的王昌，不知为何反而来了几分精神。扶着身旁的古木，没有倒下。
结束了！
最起码……这里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