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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第二章 灯下尘(八)血色溅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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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澄接着说:

    “据说百里风曾有个很要好的朋友,情同手足;不料那人夫妇俩被陷害,临终前托孤于那时还未成婚的百里风;并希望不要告诉这个孩子关于父母的死因,他们只希望他平安的长大,忘了那些恩恩怨怨,所以给他取名释冰,希望莫怀仇恨、冰释前嫌之意。”

    “百里风在朋友咽下最后一口气前发誓,此生将此孩儿视为几出,必永善待之。他也说到做到了,将释冰当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赐以百里姓,即百里释冰。”

    “那,这么看来,百里释冰不是百里清眸的亲哥哥咯?”

    我眨了眨眼,打趣道:

    “依我看呀,这大哥八成是喜欢自己这个小妹妹吧?但碍于两人同姓百里,所以一直默默在她身后守护。”

    “或许是吧,我也不晓得,百里释冰虽在章尾长大,但可能是因为幼时记忆缘故,性子沉静偏冷,平时其实和清眸交往得不算太多...我听来的版本就是这样的么…”南澄撇了撇嘴,道:“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完了…”

    “什么?完了?!”我吃惊地瞪眼看向南澄:“这不才认亲吗?怎的就完了?”

    南澄叹了口气:

    “只余下个简陋又奇坏的结局,不听也罢......若是我,可不会那样编纂...”

    “唔,管它什么好结局坏结局,故事总得有个结局,你且说来听听!”

    南澄呷了口碧色龙井,皱起眉头,又继续说下去:

    后来,百里清眸就随着百里释冰回了章尾山,并顺道从水魅那里找回余下的记忆。

    离开时,晏安歌说自己会到章尾去提亲。可左等右等,没等来媒人聘帖,倒是等来了晏安歌大婚。

    可是,新娘却不是百里清眸。

    他娶了幽冥东宫二把手蔷魁。

    “哈?”

    我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

    “蔷魁又是谁?怎么可能这样虎头蛇尾的结局?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我把拳头摩得咯吱作响。

    “大小姐,我可真没骗你!”南澄斜睨了我一眼:“就我这个有头没尾的故事,还花了好几个金铢买来的呢!”

    他耸了耸鼻子,道:

    “不过,后来我从别人那另听了个结局,说百里清眸死了,死得挺惨的...而且亦有人说,那东宫蔷魁,就是原来的芫荽…”

    南澄说到这里,面上也不禁染上几缕悲天悯人之色。

    那一日,是寒天冻地的隆冬。

    仓央宫外一片白雪茫茫,仓央宫里一派繁花似景。宫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他们晏宫少主与其准夫人的婚事。那是婚宴的前一天。

    嘭!——喜堂的朱红大门被用狠力推开,一阵萧索的寒风直钻脊梁,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满屋忙络的奴仆皆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门外。

    众人皆呆了一呆,只见门口立着的女子一身血色喜袍,额间一颗朱砂幽幽散发着艳丽的色泽,精心点过的绛唇更是将那张细瓷般的脸蛋映衬得妩媚妖娆。冬风吹起她半挽的乌黑长发,在冰天雪地里犹如细狼毫在白宣纸上勾勒出来的墨色江山。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还身在仓央的百里清眸。

    堂内最怔忡也最窘迫的当属同样一身火红喜裳的蔷魁了,看着来人,眼神里说不清复杂的情绪...

    “你来了。”

    这时,茜色纱帐后面传来一阵清冷熟悉的声音。

    婢女将纱帐挑起,晏安歌一身素服,看着门口的女子,似乎对于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诧异。

    “就因为我是百里清眸吗?”她无来由一句发问。

    她此前并不知道,当年百里风在青女离开之后,不仅挥刀斩断了章尾通往天庭的去路;还立下誓言,不管神或灵,若要娶清眸者,必自降天职,贬为凡庶。谨以此断了所有悲剧重演、所有覆辙重蹈的可能。

    “这两朵梦昙你拿回章尾去吧,在你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时,可抵御鲛珠寒气,护全你心。”

    晏安歌声色冷冷,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仿佛之前两人的相处不过大梦一场。

    他抬手支了一支,身畔婢女便小心翼翼地端着鎏金漆盘,将两枝梦昙托着,前来递给已站立在厅堂中央的百里清眸。

    百里清眸捻起盘中的一枝,那珍世稀有的黑色花朵在指尖绽开,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绮丽光泽。

    “这是晏家少主对清眸的怜悯吗?”

    她嘴角微扬,嫣红的丹朱如欲滴的血,那笑里不知是轻蔑还是了然。

    “呵,”她一声轻笑,道:

    “我只取一朵,权当我用耳玉和新夫人换的罢!另外的...”

    她?了一眼一旁如花似玉的新嫁娘:“少主还是用来救旁的什么珍惜的心儿、肝儿吧,别让我这贱命平白白糟蹋了去!”

    那眼里仍旧是满当的笑,眼底却有一丝绯色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这是故事的最后一幕,听闻第二日,即大婚当天,百里释冰只身杀入仓央。

    他手中的景烁繁星刀已比上晏安歌的脖子。

    他说,你负的人要用命来偿。

    晏家少主一身喜袍,脸上神色无喜、亦无悲。

    半晌,百里释冰的刀终究还是没能落下。他颓唐地松退了刀柄,锋利的刀刃却已入颈三分,殷红的血淌在新郎官雪白的喜服衬里上,鲜艳夺目。

    “我很想杀了你,可我答应了她不会杀你。”

    百里释冰以刀顿地,往昔如春水溶冰一般的双眸里背负着料峭寒冬。

    “这是她给你的新婚贺礼。”他反手从后背解下一副七弦琴,那上头的银色弦线在满堂龙凤红烛照耀下,散发着幽幽寒光。

    “她祝你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说罢这四字,他经不住冷声一笑,放下琴转身扬长而去。

    那之后,没人知晓百里清眸去了哪里,人们纷纷揣测,或许她和百里释冰一同归隐,从此浪迹天涯。

    亦有人说,百里清眸未将那朵梦昙带回章尾,而是将它顺着仓央宫外的金边河水,飘走了。

    而她自己,也因鲛珠寒气凝结成了冰霜。她的愁肠化作千古冰玉琴弦,冰心化作水晶拨片,制琴作为晏安歌大婚贺礼。

    南澄叹了口气,道:“而那朵梦昙,就流落到了人间。”

    故事讲完了。

    一直处于打发寂寞、催着南澄讲来故事结局的我,这一刻却没有言语。

    我心里蓦的浮现起百里清眸曾说过的话:

    她说,我睁开眼第一个想要看到的人是他,阅人无数之后镌刻在眼里心里的还是他。于是我奢求离开这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也是他。

    她说,我平生有三个心愿,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但老天终究还是驳了她的夙愿。

    她睁眼那日身旁没有他,她离开之时身旁亦没有他。

    她未能执他之手,共他白头。

    我想,或许在百里清眸的生命里,晏安歌只是过客。

    只是当流年逝去,晏家少主是否还会记得,曾经的两小无猜;

    是否还会忆起,他为她讲过青鸾火凤的故事;

    还有曾经借着故事,许诺下的一生一世。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是钟情的青鸾。而如今,她才是有意殉情的那一个。

    那些所谓的情谊缱绻、铮铮誓言,什么天上人间会相见,什么且以深情共白头,都不抵现实利益侵蚀。

    从来风花雪月动人。他终究还是为了权位,放弃了她。

    “若要娶清眸者,必自降天职,贬为凡庶。”

    也许正如南澄所说,上河之水天际流。他将是前途无可限量的晏家继承人,将来要多少好女妙妇没有,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断送大好前程?

    此时,房中青玉案上,那炉为听故事而点的心字沉香业已燃尽,但浓郁的残香却迟迟不舍散开。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望着灯火下那缭绕的烟雾,恰似前尘往事,攀上冰冷的心头......

    我以手支额,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也罢,或许就是因为梦昙花与无来果都太过难得,人们就为它编造了这么一个曲折婉转的故事。但故事终归是故事,不是现实。即便不好,也不可沉溺其中劳了心神。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