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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长发蓄了很多年,初中时看上了隔壁班上同学的娃娃头,这个发型太好看了,我无法自拔地总在想像自己剪出这个发型的模样。有一次和同学讨论这个发型,同学说:“你剪这个头发肯定比她更好看。”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去求一次母亲,如果实在不同意就算了,我想,总要试试才知道结果,说不定这次他们开恩了呢?如果不答应就算了。
我站在厨房门边,听到油锅被倒入的青菜炸得噼啪作响,我说:“妈,我想剪个娃娃头。”母亲眼睛盯着锅里一声不吭。
我转身想离开,低垂的视线里看到了那块被自己拧得翘起的衣角又停住了脚步,我想可能母亲没有听见,于是提高了声音:“妈,我想剪头发。”
母亲好像慢半拍似的神经从炒菜的锅里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她上下打量我,然后斜眼瞟向客厅,说了句:“去问你爸,看他同不同意。”她的语气冷冷的,她总是那样的,我没太注意,后来很多次回想这件事时我都后悔没有看一眼母亲当时的表情,大概是因为被渴望迷惑了以至于对他们还心存侥幸。
父亲似乎听到了我们母女的对话,放下手中的报纸盯着从厨房出来的我。
我犹豫着是否要开口,不想和他说话,但从心里不愿承认自己害怕他。父亲似乎在期待我开口,这气氛让我隐隐有些不安,但那个期许很久的娃娃头还是在诱惑我。
努力咽下一团口水,我终于鼓起勇气说:“我想剪头发,剪个娃娃头。”我没有喊男人爸爸,这个称呼只在外人面前才会用来叫他。
“好,拿剪子来。”男人回答得很平静,喜悦瞬间溢满了我的身体。我快速在柜子里翻出一把大剪刀,拿剪刀的手有点抖。
那时的我没有思考男人为什么答应得那么爽快,我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甚至没有分析父亲是否知道娃娃头是什么样子,毕竟我那时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具备缜密的逻辑思维。
我面对潜在的危险时大多依靠直觉,可那一刻我的直觉也被欲望封住了。在满心欢喜将剪刀递给父亲时,我忽略了他眼里的某些东西,如果再谨慎些再清醒些我应该会留意到。
我开开心心搬来小板凳在父亲身前坐下,尽管这样的姿势让我感觉全身很难受,但满脑子对新发型的憧憬让我咬牙忍了,背对父亲的我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我后来想,头发在被狠狠抓起的一刹那,如果没有害怕没有迟疑或许就能避免后面的事情发生,可是我抱有了侥幸心理。
心有些恍惚地颤了颤,手掌出了一层汗,心里有个声音大叫了一声“不好!”再到我想逃想求饶已经太晚了。
冰冷的剪刀擦着我的头皮切断了头发,发出细碎而密集的的喳喳声,记忆里那声音巨大,大到穿透耳膜直达心脏,我感觉父亲想要杀了我。
我开始拼命哭喊挣扎,然而父亲没有因为这哭喊而放过我,我忘了他是喜欢听我哭喊的。
谢志强牢牢抓住手中的那把头发,卖力而坚定地推进着手中的剪刀直至最后一根头发脱离少女的头皮。
那一刻,小板凳连同我瘦小的身体翻倒在地,我的脸紧紧贴在在冰冷的地面上绝望地摩擦,我将手塞进嘴里,拼命用牙齿啃咬紧握的拳头,我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一场噩梦。可惜这不是梦,我感觉不到手疼,但可以感受到牙齿间有股咸咸的味道,我听到自己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可这一切仿佛又都并没有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飘离了自己的身体,看见父亲脸上轻蔑的神色,他手中的剪刀伴随着倨傲的微笑落到水泥地面,躺在一滩乌黑的头发上。
父亲没有看我,抬着下巴眼睛看向某个未知的地方,他的脸上有种诡异的笑容。我停止了尖叫,那一刻一切都仿佛是静止的,凝固的空气里我无法呼吸,父亲的声音在空气里铿锵而清晰,“是你自己要剪的!”
他貌似尊重了我的选择,实则是警告我不要妄想决定自己的命运,哪怕只是选择自己喜爱的发型也不行。
那段记忆在无数次回放中慢慢褪去了当时的悲壮,是的,那时我觉得自己正悲壮的死去。那个女孩或者已经真的死去,她跟随着那本无害他人的愿望被一同杀死了,杀死她的是至亲,是她无法选择的命运。
当时那把剪刀就躺在手边,在很多次回忆中剪刀的出现都会让我想要刺入谢志强的身体,还好这把剪刀现在慢慢成了一个虚影。我一直在回避看到一些锋利的东西,看到了就会想用手指摁进利刃或者插入某个躯体,然后看到鲜血淋淋。
这种幻想时常牢牢抓住我,让我感到全身战栗且僵硬,这是对罪恶的恐惧。
“要控制住自己,”我对自己说:“你不应该成为带给别人痛苦的人,谁都没有权力伤害另一个人。”
是啊,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伤害别人,但父母好像被赋予了特殊的权力。如果有掌控别人命运的机会,你会变成魔鬼吗?从容掌握别人的命运让你感觉陶醉了是不是?这是对人性的拷问。不被约束的权力是可怕的,所以我们需要法律,但法律不会去管一个父亲剪秃女儿头发的事情。这件事背后有更深更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我不能说,也不指望谁来帮我谴责这个残暴的男人。
我已经离开了那个家,因为我必须离开那里才能开始修复我残缺的心智和身体。我不断告诉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没有错,你不要怀疑。”
谢小米也安慰我,“你早就该这样了,他一直想控制你,维持关系只会让你越陷越深,他想毁了你和老木的家庭,让你回到他的身边,一旦他得手你就真的完了。”
是啊,我早就应该离开他们了,他们是我的噩梦,一天不离开我一天就不会醒。我想坚定相信自己的决定,可每每看到老木冷漠的态度我就感到一丝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