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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十多年的一帮朋友偶尔还在聚会,我很庆幸大家都还活着,尽管有着各种不如意但都还坚强。
正君是个样貌清秀儒雅的男子,认识他的时候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居然是白富美,这想法让我此刻感到有丝恶趣味。他确实长得很白,皮肤比大多数女人还要细腻,唇是薄薄的两片粉红,笑起来眼睛总会低垂。看着他总让我莫名产生怜惜的情绪,但无论学历、事业、收入和生活品质他都比我高出不止一个等级,我却依然会执着地想多温暖他一点。
今天他本是拒绝了晚餐后的另一场聚会的,他说:“我已经38个小时没有睡觉了,昨晚赶工作报告,一晚上没睡,现在必须回家睡觉。”
正君今晚已经说了两遍这些话,但我却莫名觉得他在犹豫着想要参加,于是我指着另一个朋友灵说:“你可以到他那里睡。”我们的下一场聚会就在灵的会所里。
不得不说我对人情绪的感知力越来越高,果然,正君跟着我上了灵的车。
上车后正君给他九岁的女儿打电话,让她早点睡,安静的车厢里我听到他女儿问:“爸爸你在哪里?和谁在一起?”女孩的声音很清脆美妙。
我们相识十年,知道他爱极了这个女儿,正君从来没和我们说起过孩子的母亲,但对孩子的教育却时常挂在嘴里。他给了孩子一切他能给的,时间、金钱和精力。
正君在回答女儿这个问题时表现得非常迟疑,我在等待他回应女儿时,看到他慌乱地眨眼,手掌在裤腿上摩搓,“嗯啊”了半天说:“爸爸在外面,和,和一个朋友。。。。。。”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
我很好奇他为何要对女儿撒谎,就听到正在开车的灵大声说:“和一个女的在一起!”灵是个玩笑开的很恰到好处的人,对此我毫不在意。
正君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话变得完整有序,“爸爸和一帮朋友在一起,”说完这句话就进入了下一个话题,和大多数关爱孩子的父母一样,正君和女儿谈起了今天的功课,期间不乏鼓励和赞美之词,末了的告别是用英文进行的。作为一个海归,他大约也是想等女儿大了,将她送出国的。
我的英文不算好,听的大概意思是我爱你,爸爸也爱你之类的词句,我觉得正君在努力扮演一个好父亲。之所以要用扮演这个词,是因为我觉得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用某种约定俗成的模式去演绎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正君挂掉电话后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闭眼躺倒在座椅靠背上。我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敢告诉女儿和朋友聚会的事情?你在担心什么?”
正君似乎对我的问题感到迷惑,睁开眼,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不想让女儿觉得我在外面玩,我不想让她觉得玩乐是生活必须的事情。她现在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学习上,如果她知道我在玩肯定会说:‘你都在外面玩,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逻辑,回顾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了,我现在无欲无求。”
四十岁的人,七十岁的心态,正君的生命力不知被什么夺去了。几年前,他还意气风发和我谈论刚刚开始的新事业,如今却无欲无求了。
“你觉得你快乐吗?”我问正君。
“不快乐,我已经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东西了,现在我只想退休,然后参禅悟道。”正君对我一如往常的坦诚,对此我深信不疑。他说的就是此时所想,这是对本能的压抑。
我不知道正君经历了什么,让他如此颓丧,他不仅自己选择了这条走向颓废的路,还将这种负面情绪的接力棒交给了他心爱的女儿。
我也很坦诚,直白地梳理了正君的逻辑,“你觉得享乐是可耻的,所以你不快乐。现在你要将这种逻辑传递给你的女儿,你是在希望她也和你一样不快乐吗?”
其实我想说的是,如果一个人觉得快乐都是过错,那他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他又怎么能有动力去追寻一些东西?在被家长的价值观束缚后,孩子变成了什么?难道一个人只配活成别人需要的样子吗?
我希望这是个能让他思考很久的问题,正君似乎被我的问题挑动了某根神经,整个人都亢奋地想要表达自己。于是我好像一面镜子,想让他在一次次追问中看清自己。
“这个世界我们不能活得太肆意妄为,大多数时候我们都要。。。。。。都要。。。。。。”他似乎为自己要说出来的话感到羞耻,怎么都说不下去了。于是我帮他完成了下一句,“我们很多时候都要学会伪装自己?”
他很满意我补充式的提问,重重点头道:“是的。”
“这是对的呀!几乎所有的语言都可以视为一种伪装,意识就是我们自我欺骗的手段,语言本身就是谎言就是工具,”我说到这里时看到他脸上分明写着:你居然可以不要脸到如此地步!
于是我接着说:“这是哲学家说的,我最近在研究哲学,很有趣。不要脸是我正在追求的一种境界,放下伪装,看到真实的你我。只谈人性,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
那晚,他卸下了儒雅的伪装,但还做不到如我一般不要脸,于是在几次对我挑衅式的辩论之后睡着了。我很高兴他还能反击,甚至对他的无奈感到一丝得意,倒不是在得意自己的诡辩之才,只是单纯地觉得他压抑太久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一个被我撕开的口子。其他朋友看着我们对论,他们脸上有些担心和忧虑的神情,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但是我毫不在意。
我可以抱持住他所有的脆弱,即使他自认为不堪的自我,也被我牢牢接住了。其实正君在和我聊天中表现得非常兴奋,他很高兴看到我那不要脸的脾性,准确说,他很想成为这样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