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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陈汐元化装成一个瘦小的乡下女子,别过曹峰,踏上了征程。出城外,见到武存孝化装成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粗笨汉子,赶了一辆大车,已在门外相候。武存孝见她到来,道:“大小姐早,上车吧。”陈汐元见并无别人,问道:“二公子,你也早。难道是二公子亲自赶车吗?小女子愧不敢当。”武存孝笑道:“正是。这车总得有人来赶,总不能叫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赶车,在下却在里面休息。大小姐代表了玄衣门,在下亲自赶车,正代表了我武家之合作诚意,之前言行无礼,此番也当武某向大小姐赔罪了。”陈汐元道:“既如此,小女子却之不恭了。”武存孝道:“请。”
陈汐元有些好奇,说道:“那日二公子一直言语刁难,本来我还以为你是个很难说话的人。”武存孝道:“问那些问题,只因在下心中确实有所疑虑。”陈汐元又问:“那为何今天却如此爽快?”武存孝道:“今日爽快,是因为没有疑虑了。只要在下认了你做盟友,便会以待盟友之道来待姑娘。”陈汐元多看了他一眼,心想:“我现在才明白曹老这样的人物为何也要选这个并不十分出众的武家做盟友,原来里面确实有能人。”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坐进了车里。
一路上,武存孝不断向陈汐元请教《八九玄经》上的问题。这武存孝为人豪爽正派,又是歃血为盟的同伴,陈汐元便把她所学倾囊以授。她亦有无数问题想要请教,武存孝乃是炼体之高手,实战经验更是丰富,亦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二人一谈之下,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觉。
谈及此行目的,武存孝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即便我们现在就切断朝廷的战马供应,应该也不会对他们的战力产生立竿见影的影响吧?若是吴王得知此事后还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岂不是给了朝廷向西用兵之机会?”
陈汐元道:“我对南方七王所知不多,但却了解人之本性。那些人总会有自己的小算盘吧?若是一直按兵不动,久而久之,南方联盟之中必然生出嫌隙,甚至会土崩瓦解。如此一来,吴王再想聚众起兵可就难了。兵贵神速,南方诸王聚集在一起出兵北伐,这机会对吴王来说稍纵即逝,相信他的心里比我们都急,绝不会甘心从此与北朝裂土而治。他想要的,是统一全国,自己做皇帝,那前太子晁荣只是一个幌子。然而中原战事胶着,各王心怀鬼胎,都不愿为别人火中取栗。吴王此刻最需要的,其实只是一个继续号令大家出兵的由头。”
武存孝道:“如此说来,若是北朝向西用兵,反而更好。”陈汐元道:“正是。大战连年,国中已无可用兵源,朝廷若真要对凉州用兵,须从中原战场抽调。中原之对峙局势已久,双方细作早已遍布。”
武存孝接口道:“如此一来,北朝调兵之事必然给南朝细作发觉。”陈汐元道:“不错。从洛阳之地调兵来打凉州,劳师远征,准备时间必久,而且牵扯巨大,不可能悄无声息。若是听到讯息,我们就可以此为凭,让吴王趁机出兵。”武存孝道:“那若是北朝不出兵来打凉州呢?”
陈汐元道:“中原之地,多是平原作战。朝廷如此仰赖天和牧场,想必是因为要维持他们的骑兵吧?这方面二公子该比我清楚。”武存孝道:“的确如此。北朝的虎豹骑,乃是最有名的铁浮陀之重甲骑兵,虽然只有五千之数,但人与马皆披重铠,在中原屡屡挫败南朝的进攻。南朝兵员虽多,但并无如此精锐和大规模的骑兵。”
陈汐元道:“人与马全身负甲,那应该很沉重吧?”她对这些了解不多,武存孝正好可以为她解惑。武存孝赞道:“大小姐果然慧眼如炬,一言便切中要害。没错。我武家是养马的,肩负为北朝骑兵提供战马之重任,所以我对北朝的骑兵了解很深。虎豹骑冲击力强大,但是对战马的消耗却也很惊人。只因那虎豹骑乃是典型的重骑兵,人与战马之重甲,再加上骑手和兵器,重量超过三百斤。而重骑兵之威力,全在冲锋,所以对战马的损耗很大,一般的马匹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因受伤等原因而不得不淘汰。”
陈汐元笑道:“看二公子这身板,得有快二百斤吧?再加上你那一百五十斤重的兵器,若是再穿上一身铠甲,得是什么马才能驮得动呢?”武存孝也笑道:“在下有一匹好马,名为‘照夜玉花骢’,可堪此任。”陈汐元道:“‘照夜玉花骢’,好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一匹难得的宝马。”武存孝道:“不错。其实更重的兵器,我也不是拿不动。但是兵器太重,会影响到战马的持久力。”
陈汐元道:“原来如此。不知武家上次给北朝提供战马,是甚么时候?”武存孝道:“那是去年八月,距今有逾七个月了。中原战事吃紧,北朝当局已经数次催促,要我们提前供应战马。但马匹繁殖自有其规律,即便我们愿意提前供应亦不可得。”陈汐元道:“这可是个好消息,我估计,北朝的虎豹骑现在应该战力已去一半了。”
武存孝道:“在下也是如此认为。若是朝廷不能按时得到战马,再过两月,他们的重骑兵大多数应该只能下马当步兵了。”陈汐元问道:“中原王朝的战马本来多从河套地区肥沃的草原而来,如今那里已被龟兹、鲜卑等胡人占领。他们有无可能从胡人手中买马?”武存孝道:“有此可能,但并不足为虑。胡人向来为我中原王朝之边患,如今中原混乱,他们肯定会来趁火打劫,至少会在交易中哄抬马匹价格。纵然北朝从胡人那里购买战马,以如今北朝之财力,又能买多少马呢?那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不足以扭转前线战马短缺之局势。”
两人轮流赶车,到了一个大一点的郡县便购买更换马匹,日夜兼程,竟花了十五日便赶到颍川。一路上见到中原兵连祸结,田园荒废,十室九空,黎民百姓流离失所。途径汝阳县时,陈汐元见到更加惨烈的一幕。大约半年前,南北双方在此地作战,北军战败,南军在此地一役,斩首北军四千余级。南朝上将军马伯韬在此地将阵亡北军将士的头颅尸骨聚集起来,累土筑成一座座京观。陈汐元专门去了一趟,见到了那些巨大的京观。这景象十分恐怖,之前陈汐元曾经在妖王墓中见过类似的情景,但那毕竟是几百年前所建,与这新建成的京观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虽然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古往今来,死亡数比这多的战役比比皆是,但筑成京观来耀武扬威和将阵亡者的尸骨埋葬起来,是有区别的,这起码表明南军统帅的暴虐不仁和对北军阵亡将士的严重践踏。
这些“建筑”高二丈有余,呈金字塔形,阵亡者的尸骨堆砌在其中,即便这些尸骨经过半年的腐烂,早已变成白骨,但还是散发出熏天的尸臭。马伯韬是吴王手下大将,南军建立这些东西肯定经过了吴王的首肯,他们定是打算用这些京观来震慑北军。不论北朝君臣如何昏庸,也不论自己与其中一些人如何的血海深仇,她起码没见到他们犯下如此严重之罪行,也对此次行动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南方诸王如此残暴,比之北朝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陈汐元震惊之余,对那吴王晁丰和他手下的军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她见北朝上下昏庸无能,南朝统帅又是如此残暴,对那些当权者失望之余,突然产生了一个十分疯狂的想法。
武存孝对此事倒是看得很开。他安慰陈汐元道:“没事。我们又不是去投靠吴王,他再残忍暴虐也与我们无关。”陈汐元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此战若真是南方获胜,函谷关以东的中原之地将尽归南朝所有。倘若北朝就此一蹶不振,那晁丰岂不是要一统天下?他身为藩镇,不思忠君报国,反而做那乱臣贼子,又是如此残忍嗜杀,何德何能做那天下共主?二公子,你对当今朝廷了解多少?”
武存孝道:“我因家族生意缘故,常常与大离王朝的官僚打交道,知晓很多幕后之事。元皇当年也是一代雄主,可惜后期变得昏聩。我祖父武世蕃在世时曾经见过元皇几面,他说...”他语气变得有些犹豫。
陈汐元奇道:“他说什么?”武存孝道:“我祖父也不能确定,但他说元皇早年英明神武,乃世间奇男子,即位后十几年间确实是个有为之君,但后来却突然变得倒行逆施,颠三倒四,更是滥杀开国功臣,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随后还几年不上朝,根本不理朝政。便是朝中重臣想要见他一面也是异常的艰难。”
陈汐元大奇,问道:“我听说过一则典故,说元皇派人去祁连山捉几只雪蟾供他赏玩,那人连续去了几次都没捉到,元皇大怒,差点将他斩首。此人几年之间性情大变,行事无状,那他是失心疯了吗?”武存孝道:“个中情由,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得知,总之其中必有重大变故。后来元皇在壮年之时突然驾崩,兴许便与此有关。那是建元二十二年(离元皇年号)秋,百越之地诸部族作乱,元皇派遣太子前往镇压。太子领兵从长安出发,走到长沙之时,元皇驾崩的消息才传到他耳朵里,随之而来的还有三皇子在那王玄几的拥立下登基为帝的消息。随后便有南方诸王拥立太子为帝,起兵争夺正统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