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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星是来过诏狱的,她此生都会记得诏狱里那血腥气里夹杂着的霉味,皮肉烫焦的味。
还有那临死前的绝望,深入肌肤。
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发疼。
冯清在前面带路,沈南星跟在他身后,绕过昏暗的通道,走了许久,才在一处牢房内停下。
一扇门被打开,冯清进去了,沈南星也跟着进去。
到底是宫里出来的,做过大珰,这住的牢房都比别的牢房干净些。
只这人却不干净的很。
沈南星一进去,就见隔着木栅栏里有人趴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
这让沈南星想起了小时候去顾七叔家玩,正巧碰上顾七叔杀猪。
此刻就像是半扇血肉模糊的猪瘫在地上一样。
袁永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这耳朵好像也不行了,更甚至眼睛也快不行了。
冯清和沈南星两个人站在他面前许久,他才觉察到有人站在他面前,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裂开嘴,嘴里还有血迹,看着当真骇人。
沈南星下意识瞧了瞧袁永身上的伤,没由来的一怔,这人怕是在诏狱里受了不少的刑罚,若是再受下去,撑不过几天了。
袁永半眯着眼看着冯清,此刻的冯清衣衫鲜亮,头发梳拢的极好,带着网巾,冠子,发簪。
细细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家大族的公子。
“冯清,你来了,你总算是来了。”
冯清低着头,看着袁永,“看在多年同僚的情分上,总是要来送一送。”
“送一送?呵呵,送一送?”袁永冷笑起来,可许是浑身上下伤的厉害,这话说出来倒是有几分的可怜。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冯清,“我想见你,是想知道你为何要害我?”
冯清也不傻,这种地方,为何要承认呢?况且旁边还站着两个锦衣卫呢。
“袁永,这话说的倒像是诬陷,你能落到今日田地,还不是你贪得无厌?”
倘若这次的上林苑行宫修缮,袁永突然良心发现,不贪一两银子,那他也毫无办法。
且这次还惹到了东宫,所以袁永只能是死的更快!
袁永听了这话,冷笑了几声,“说的倒是你多干净一样,冯清,你装扮的再想个世家公子,也无法抹去你身为一个阉人的事实!”
冯清直接道,“正是,咱们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阉人,那你怎么就这般拎不清,欺辱到天家头上了?”
他在宫中待了多年,什么样的话没听过,这样的话他根本不会在意。
反而又说了袁永的办事不利。
袁永被冯清的回话给气得不行,却也只能靠在栅栏上喘两口粗气。
而沈南星一直隐在暗处,并没有上前。
等到袁永歇够了,这才笑着道,“我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你还用蒙我吗?”
远处站在的锦衣卫觉得这两人说的话,他们实在是不适合听,便都退了下去。
袁永道,“此刻就剩咱们两个了,不若说说,这死也得让人死的明白不是?”
冯清微微抿了抿嘴角,“你就当我是在争权罢,你不死,死的便是我了。”
袁永笑笑,看起来有些不信。
可这好像也说得过去,二十四衙门里的人啊!面上看上去一个个的卑躬屈膝,你让他们跪下来舔你的鞋,他们都能立马应下。
可一旦得了些势,便会为了这势变成吃人的恶鬼,不择手段!
司礼监中人人夸赞学问好,风光霁月,做事公允的冯清,也逃不过。
逃不过啊!
这司礼监可真是个好地方!
沈南星从袁永的眼中看出了鄙夷,那是对冯清的鄙夷,沈南星上前几步,站在了冯清跟前。
“袁永,你这次落马,是因着我,而非冯清。”
袁永在看到沈南星的那一刻有些吃惊,可立马回过神来,喘着气咯咯笑了两声。
许是因为身上的伤,又或者是伤了嗓子,此刻的笑声听着渗人极了。
“冯清,你倒是找了个好菜户,都这样,还出来维护你名声呢?”
从一开始沈南星的刻意接近,上门诊病,在袁永看来,都是沈南星在维护他的丈夫。
此刻他倒是有些羡慕冯清了,他那府中也有几位女眷,他也曾日日恩宠,可自己出了事,都收拾细软跑干净了。
都走了。
冯清没有拦着沈南星,他只站在了沈南星身后,看着袁永。
袁永抬起脸来,一张细白宽大的面皮上只剩下一块好皮肉了,那便是额间的一点红。
可此刻的袁永不像是那玉面弥勒佛,倒像是从哪地狱里冒出来的恶鬼,浑身的衣衫也被血浸染了大半。
沈南星道,“是我要杀你,袁永,是我!是沈南星要杀你!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袁永想要惊讶,可终究是没了力气,只能低声道,“为何?冯夫人,你是个大善人不是吗?将冯清的银钱像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义诊赠药,还给那些穷苦人家买吃食。我又如何招惹你了?”
“又或者是说,冯夫人本也不是个什么心善的,不过是蒙蔽世人罢了。”
沈南星死死的盯着袁永,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个窟窿,“不,都是真的,我一心向善,救死扶伤,倾尽家产,甚至于自陷于贫困之中,这些都是因为你,袁永,我不过是想在面对你的尸首的时候少些愧疚!”
她自母亲去后,便有了想要报仇的心思。那个时候她明白这事怕是不成,但仍旧心存希翼。
曾在神佛面前发愿,自己困苦一分,那便也让那个袁永困顿一分。
而她本就是良善之人,也曾心中有愧疚,便用了这样的法子来折腾自己。
她愿意用自己的苦,来换袁永的死。
这样也算是无愧于心了。
沈南星在这说这话的时候,像是胸腔中燃烧着一团小小的火焰,甚至于要将她给烧着了。
此刻在这阴冷的诏狱大牢内,鬓角竟然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她不顾地上的脏污,蹲下来,和袁永目光持平,一字一顿的道,“所以,袁永,你必须死!”
不死,难消她的心头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