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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村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在1929年的除夕,她来到了生命中最后的时刻。她躺在房间里的榻榻米上,身上盖着一袭素色棉被,整个人瘦削的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林森看着她灰暗的脸色,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林森的心情很难过。虽然和这位老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她温柔可亲的态度温暖了林森这个穿越者孤单的内心。林森小心的用棉签蘸水帮她湿润嘴唇,轻轻的拍着她皮包骨的手背,阵阵的温暖从手心传来告诉自己她的生命还没有结束。
突然,中村夫人的眼里又有了神采,她一把握住林森手掌,对他说,
“好孩子,没想到在我人生最后的时光里,上天会安排你来到我的身边。”
她费力的喘息着,
“我很快乐,就像是义男还小的时候一样,我们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谢谢你。”
“我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夫人.。”
林森看着这个老人,刚开始他只是想要找个人教自己日语,没想到却遇到了这位把自己当成亲人的老人。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她几乎毫无保留的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传授给了自己。
中村夫人摇了摇头,看着放在身旁的中村义男的照片,慢慢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森收拾了她的遗物,包括几百日元,很少的一些老人的衣服,最多的是这些年她在东北各地寻找儿子留下的一些证明文件,报纸上剪下的寻人启事剪报,还有中村一男的各种履历证明,全都是用来寻找儿子的一些东西。这是一位可怜的老人,也是一位可敬的母亲。
林森早就看过中村义男的履历资料,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猜测。他上过大学,学的还是地理学,毕业后又进入了满铁。那么有很大可能是被日本的情报部门派到中国,成为一名收集中国情报的间谍。林森不知道如果真的找到了他,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人。或者希望他已经死在土匪的手里,对自己来说才是一件好事情把,这样就不用在两难之间做选择了。
林森按照中村夫人的遗愿,把她的骨灰供奉到一间寺院里,最后带着处理后事剩下的两百多日元和她的所有遗物来到了日本领事馆,一位中年官员接待了他。
“初次见面,打扰了。”
林森鞠躬行礼,对方微微欠身回礼。
“今天我带着一位日本侨民的遗物来到这里,希望能把她的遗物和遗愿都交付给你们代为处理。”
中年官员伸手接过林森送上的包裹,问道,
“他的家人在国内吗?”
林森摇摇头,
“这是一位夫人的遗物,她的儿子在中国失踪了,她在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
中年官员面露恍然之色,
“是中村夫人吧?”
看林森点头,他伸手示意林森跟自己来到办公室,请他在一张小茶桌旁坐下。
“算算时间,她已经半年没有来领事馆询问中村义男的信息了。”
中年武馆给林森倒了一杯茶,两个人相对跪坐在一张待客的榻榻米上,中间隔着一张小茶桌。
之前每隔两到三个月,中村夫人就会到领事馆询问有没有儿子中村一男的消息。以日本人怕麻烦别人的性格,让这位夫人能每隔一段时间有去领事馆打扰,是有多让她为难的一件事。而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即便是再不耐烦,也没办法对这位七十多岁的母亲说出难听的话。
“您知道中村夫人?”
林森很诧异,毕竟这个时候在天津的日本侨民人数众多,领事馆也不可能熟悉每个人。
“是的,我知道她,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中年官员开始点火烧水,冲茶,一边继续说道,
“这些年,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东北,花光了积蓄,也没有找到她的儿子。后来有好心人怕她死在东北寒冷的冬天里,就告诉她说,东北没能找到她的儿子,不妨去天津看看,毕竟天津是中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在那里或许找到人的几率更大些。于是她就来到这里。”
中年官员给林森倒了一杯茶,林森恭敬地双手接茶,先致谢,然后后三转茶碗,轻品、慢饮、奉还,完成了这一套茶道礼仪。中年官员露出赞许的神色,继续说道,
“她来到这里,开始还能登报发寻人启事,可是没多久她的钱就快花光了,她就给人做家庭教师赚钱,继续寻找儿子,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如之前,没人请她做家庭教师了,她只能一次次了来领事馆寻求帮助,又一次次的失望而归。”
中年武馆叹了一口气,
“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林森站起身郑重的给中年官员鞠了一躬。
“夫人去世了,她说之前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很抱歉。”
中年官员也站起身鞠躬回礼,
“还没请教你的姓名,是你帮中村夫人处理的后事吗?”
“是的,在下中村宏,请多指教。”
林森像个日本人一样又鞠了一躬。
“我是池田茂名,驻天津领事馆二等秘书。”
池田茂名对这位举止有礼的少年很有好感。
林森还要交代最后的一件事,
“夫人的遗骨存放在城西的普济寺,若是有一天能够找到中村一男,请务必告诉他,夫人在等着儿子接她回家呢。”
“若有机会见到这位中村一男,我一定会转告他。”
池田茂名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子,
“真是混蛋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骂这位让母亲牵挂的儿子,还是在骂这该死的世道。
转交完中村夫人的遗物,池田茂名邀请林森继续品茶。池田茂名对这个少年很有好感,职业的敏感性也让他想要多了解这个孩子一些。池田茂名除了领事馆的三等秘书身份,还是隶属于外务省的资深情报人员。
在交谈中他了解到,这位中村宏是个在中国出生的日本少年,他的父母是当年东北试点移民中的一员,后来他们的移民点被东北土匪攻占,父母也都在抵抗的过程中被杀死,只有四岁多的他被父母藏在地窖里才活了下来。后来他被路过的中村夫人救了,被她寄养在一户中国人家庭里。一年以前中村宏才又和她取得联系,来到天津照顾年迈的中村夫人。
这套身世是林森根据中村夫人在东北的经历改编的,算是解决了这个日本身份的来历问题。林森把一个出生在中国,向往着祖国的日本少年表演的很到位,让池田茂名这个老牌的情报人员也没发现破绽。林森跟他喝了一会茶就告辞离开了。
中村夫人去世后,林森续交了房租,继续住在她住过的房子里。平时除了一个人苦练少林武功,就跟着大岛熊太练枪学习剑道,偶尔和他一起去赴他的战友们的宴会,在那里,他学会了日本人的酒桌礼仪,也学会了日本酒鬼喝多后丑态百出的样子。
他在剑道馆里结交了一些同龄的日本朋友,小林慎介就是其中之一。这个小胖子很小就随父母来中国了,现在在日本人开办的天津小学校读书。他的父亲是一家日本商社的经理,母亲是个家庭主妇。有空的时候两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玩,或者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逛大和公园,一起去吃起士林的面包。随着林森的枪法越来越好,他感觉大岛熊太已经没什么能教给自他的己的了,于是开始慢慢的疏远他的老兵圈子。大岛熊太觉得他年纪小,愿意和同龄人一起玩很正常,在他来剑道馆练习的时候还是对他格外关照。
林森在租界日本人的圈子里已经经营出一个小小的人脉圈子,可以作为以后的背景使用,就搬离了日租界。继续以林青的身份回到了少林武馆。
时间来到了1930年的5月,中原大战的消息开始在报纸上连篇转载,几方军阀在河南山东安徽几省展开一场大混战。连年的灾荒和军阀混战让这个国家的元气在渐渐的流失,外国强盗的目光都在垂涎着中国这块肥肉。林森做为一个了解历史进程却无能为力的小人物,心中痛苦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有时也想自己要是穿成一个大家公子,是不是有机会结识那些能够改变国家命运的人物,那样的话自己一定会尽心竭力的帮助他们。可现实是自己就是一个小人物,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军阀混战逃难来的难民越来越多,充斥着天津城里的大街小巷。租界的巡捕和天津的警察经常巡逻,保证着市面上的治安情况。林森上街的时候总能看到拖儿带女的难民,心中怜悯却也无能为力。他这段时间专心习武,已经很久没有给报社供稿了,所以手里的钱也不多了,想要帮帮这些人也是有心无力。
武馆里的师兄弟之中,除了大师兄沈长源已经没有人是林森的对手了,而沈长源作为赵大奎的大弟子又是事务繁多,不能总是陪着林森对练,所以林森这段时间一直在寻找对手。他听说南市附近新开了一个跤场,里面的师父功夫不错,就找到了这里,想要找一个陪练。跤场就在南市的大街上围了一块地方,既方便了徒弟们表演摔跤挣几个打赏钱,也可以扩大跤场的名声,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林森交了一块钱,就和表演的小徒弟对练起来。几个回合下来,跤场的师父发现林森明显是练过的,就沉着脸对他说,
“小兄弟是来砸场子的?”
林森知道人家这是误会了,就解释说,
“师父您多心了,我就是喜欢这个,平时也找不到一起摔的对手,这不听说你们着开了个跤场,就想来和你们一起玩。”
师父听他这么说才缓下了脸色,让几个小徒弟退下了。他能看出林森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身手不凡,而且力气很大,所以一般的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为了保住跤场的名声,特意派出了两个好手和他下场。林森按照摔跤的规矩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就安心的在跤场待了下来。每天下午准时过来和几个跤场的弟子对练,慢慢的增进自己的对战能力。
天津南市做为中国下层百姓的生活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最让林森看不惯的就是天津混混了。天津混混是和上海青帮,西南袍哥一样的市井黑帮。混混平日无事可作,只想招灾惹祸,讨一顿打,借此成名。按他们的规矩,挨打不许还手,不准出声呼痛.这叫‘卖味儿”。倘若忍不住,口中迸出“哎呀”两字,对方立时停手,这人便算“裁”啦,从此就没有了混饭吃的资格。他们通常在想要讹诈的商家门口,手拿菜刀,哐哐就往自己头上剁,直到鲜血横流,商家害怕摊上人命官司只能破财消灾。
这些混混靠盘剥百姓为生,在这个世道里并不为怪。让林森不能理解的是,天津的市井平民既是被盘剥的受害者,又敬佩那些以伤残自身扬名的混混,还能为那些“卖味儿”的混混大声叫好。
这天林森在南市就碰上这么一件事。他正在跤场里和占场的跤师摔跤,不远处的一间药铺吵吵闹闹的围上了很多人。等他把对手放翻了,擦汗喝水的时候,几个去看热闹的小徒弟就跑回来了。一位跤师就问几个小徒弟,
“那边干嘛呢,怎么围上那么些人?”
一个小徒弟很有说书的天分,一拍大腿就讲起了事由。
这天津南市有位刘四爷,此人是出了名的大混混,光姨太太就娶了好几个。刘四爷的几个姨太太爱听大鼓,他就想在这南市里给她们开一家落子馆专门唱大鼓听。可是这南市里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已经没有空地了,于是这刘四爷就看上了地势最好的济世药堂。他派出手下的混混,要拆了济世药堂给自己的姨太太的盖落子馆。他既没联系人家药铺的东主出钱赎买地方,也没给药铺搬家的时间,直接派人把药铺里的人撵了出去,就拆了人家的房子,可以说是无法无天了。
林森听到这里不由的问道,
“难道就没人管他们了吗?没王法了?”
一个年长的跤师叹了一口气,回道,
“这个世道哪里还有什么王法呦,有钱有势的人欺负你根本就不要理由的。”
林森对以前经常听老辈人说的“黑暗的旧社会”有了一些认识。对这些为非作歹的混混们更痛恨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