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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邑城内东南片区,火光点点,巷子里堆满了兵甲,两人一柄火把。城墙上借着月光望去,一排排弯弓搭箭的射手蜷缩在女墙后面,目光直视着墙下那些光点。
两位领军者走在最前面,待到了那座院子门前,李延拿来火把在地上查看,仍然躺着的熏肉像似诉说着这里的不寻常。火把交还给随扈后,见卫启牟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再从随扈手中拿来一个长盾,与几个步甲卒结成龟背阵入得院内,一进去院子那些兵甲便将火把扔到靠近房屋的院子当中,霎时火光四起。
李延纵身跳到院墙之上,从背包拿出视界仪插入头盔,打开后霎时吃惊,但见那主屋与侧厢房内密密当当地站满了人,赶紧收回视界仪,跃到卫启牟的阵前高举右手。卫启牟虽不明其意,但李延站在前方不动,顿时也明白了些什么,便示意停步。
场面变得异常安静,因为安静,那拉弓绷弦的声音也就显得特别刺耳,是打屋内传出来的声音。卫启牟听到声响,赶紧与兵甲快步移到前方将李延圈在了盾牌之内。李延有些感动,但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本是想诱敌,对于屋内射出箭矢是否能伤到自己一点都不担心。
院子不大,能够挤进来的兵甲只有四十来人,就这亦占满了半个院落。在盾牌后,李延示意卫启牟先拿下侧厢房,主屋那茅窗在姚喜他们的射程之内。
卫启牟回身管院外的兵甲要来十几柄火把分给各人,然后示意见手令行事。少许片刻,卫启牟手令一下,那十来柄火把各有一半穿破茅窗飞入侧厢房,旋即厢房内传出嘶喊声,卫启牟及步甲卒将长矛伸出盾牌间的缝隙。
弹指间,厢房门破开,打里面涌出七八个人来,有的身上还刺啦着火花,出门显然还没有做出任何抵抗,那些锋刃长矛就已经自胸口穿出个窟窿。此刻,打主屋零零散散地射出些箭矢,敲打着盾牌,没有构成任何威胁,任由步甲卒将厢房内厮杀了个干净。占得厢房后,卫启牟示意院外的兵甲推着盾牌继续逼近主屋。
这时,打东南角射出一支火箭,又一支……李延抬头望着阁楼上的姚喜,而后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自空中画出三个圈再指向主屋。瞬间,一波箭矢没入主屋,三波过后,李延拔出短刀跃出盾阵直扑向主屋。
卫启牟见李延如此莽撞,也顾不得许多,丢下盾牌拔出腰间那把长刀咋咋呼呼地跟着冲进了主屋,一时间刀光剑影嘶吼惨叫声划破长空。不到一炷香的时光,这个院子就被整肃安静了。屋内院外摆了约莫二三十具尸首,外加三个跪地的活口。
“大哥啊!”一声惨烈的哭吼声自屋内传出,屋内,霍三匐在霍大的尸体上悲痛不已,姚莲兒那净皙的脸上也挂了污迹和泪花。李延单膝跪在四个伙伴身前,心情极为痛苦,出时承诺都给活生生地带回去,可这才几天时间,就让四人魂撒途中。
卫启牟见屋内各位个个神情沮丧痛哭不已,也不便叨扰李延,就带着部众去往别处厮杀。这时的平邑城内,惨烈的嘶叫声绝不亚于白天攻城时的景象。
姚喜一众自阁楼之上,随着火把观望,所及之处便是一波飞羽,就近能触之地,已经清杀干净,随即也下得阁楼赶往南段城墙,那边像似更为激烈拉锯一些。
城墙之上,射生营的卒子们依旧蜷缩在女墙后面,射程内的,便露头打一发,轮番这么骚挠,竟也压制得那些院落中的藏兵进退两难。若不是卫启牟的步甲卒过来对阵,只消多个时间,靠近城墙的那波藏兵定能被活活烧死或呛死在屋内。
就在这片民居其中,有一个极大的院落,院落间竟然有一汪水池,水池中间有座假山玲珑剔透。这院子占地足足有十余亩,不用打听就知道是勋贵人家。花园错落有致,院坝青石铺就,青砖青瓦,石基飞檐,古色古香。庄园中轴对称的三路构筑,各路皆有三重楼阁,顶头的院牌上写着仨字‘承德苑’。
承德苑那楼阁上,有一位面黑短髯的男子,见他头戴一顶狮子盔,着一副钓嵌梅花榆叶甲,系一条红绒打就勒甲条,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如苍松般站立。
这位面黑男子眼睛注视着外面的打斗,嘶哑着说道:“按原定规程,城内只有卫启牟那闷人,怎会发现藏兵?”
站在后面的随扈喏喏地应声道:“将军,城内比原定多了个军侯,领军射生营一曲。”
面黑男子眉头瞬间高皱起道:“城道巷街间,能有射生部卒什么营生怎的就能节外生枝。现在被拔掉了多少桩?”
随扈有些慌张地答道:“得有十二三个,怕是都战亡了。”
黑面男子仰天长叹一声:“难道老天要灭我于平邑城吗?唉!兵将参合这些朝堂阴晦之事,父亲这是何故啊!”
黑脸男子就这么沉默半晌后,伸出手臂,随扈知趣地将一柄映日冲天槊递到他手中。他紧紧攥住槊柄,接着手腕一抖,武器竟然发出呛啷呛啷的声响。正在此时,打眼望去楼阁外,约莫三四十个影子,个个手持皮靶弓背负凿子箭,自街巷间飞步而行。
黑面男子冷哼一声说道:“岂容一帮弓子手横行。”说罢走回屋内推开大窗,一架豆丁连弩伸出窗外,照着那队影子就打出去一波三支。
姚喜带着一帮兄弟从阁楼下得街巷后便朝着南段城墙跑去,一路上有那么几个院落喊声惨淡,步甲卒的盾阵在这种场合的确是很有优势,姚喜他们便也就没有去帮手。先前看着南段边连续发出了七八支火箭,想来应当比较胶着,就打算来此支援。可在经过一大户庄园时,总觉得那阁楼有点阴冷,好像有那么几个人在看热闹似的。正想着,就听到三声尖锐的响声,赶紧侧转身子,三支弩梭似三头水蛇般扑向自己的队伍。
“小心……”姚喜的话音还没有落出多少,扑哧扑哧两声再加咚铛声,黑蛋儿跟狗子两人斜着飞了出去,然后整个人贴在一堵墙上,身上插着一支弩梭还在上下抖动……姚喜一众迅速搭弓朝着弩梭发来的方向射出一波凤羽箭后,便沿着墙角蜷缩起来。
这一波凤羽箭直插楼阁上的窗户,由于夜色曚昽,箭快到楼阁时才被发现。但见那黑面男子急速避开,可后面那位随扈却不那么幸运了,霎时被扎得像个刺猬。
黑面男子抓起映日冲天槊,喝到:“发信号全军出击!”说罢便将一条红绒散布绑缚在脖颈之上,纵身从楼阁跃入花圃之中,庄园内假山、矮树、厢房,陆陆续续走出几百个兵甲,随着黑面男子向院牌门走去。
而楼阁一厢房窗户,从黯淡的屋内透出一双深邃的眼眸,正望着黑面汉子的去处。
楼阁之上飞出一支哨镞,尾巴带着火苗直插夜空之中,伴随着极具刺耳的哨鸣声,划破长空,让本就嘈杂的平邑城更添悲壮。哨镞音过,那片原本块明块暗的区域,陡然全部亮起了火光,吼叫声也变得更加震耳。
刚刚清杀完一个院落的卫启牟才走出一个院子,哪想对着的院门也正好开启,装束不同,立场各异,分辨起来倒也明显,不消多费口舌便打将在了一起。
仍旧在屋内伤心欲绝的李延被这刺耳哨镞惊醒,站起身来跑至院子纵身跳到屋顶打眼一看,前后左右个个院落熙熙攘攘举着火把,个个脖颈缚条红绒布,李延大惊,自己一众感情是被包围了,藏兵可能比预想的还要多,若不是事发异常,这么些藏兵,若然突袭,自己部曲未必能够全数逃离。想到这里赶紧跃下院子进入主屋,拉起霍三愤然说道:“现在还不是悼念的时刻,我想找到是谁害了四位兄弟!”
李延虽然在二屯待的时间不长,但猎群羊、逛集市、怼将军等事宜却是让二屯一众对他心服口服,当成可以效忠的绝对领袖。霍三听到李延如此说便也收起了情绪。
李延手势示意成队形,姚莲兒、霍三等十二人跟着悄声出了屋子。在院中十二人分成两小队,一队霍三带十人攀上墙头,另一队李延扶着姚莲兒纵上屋檐。
先上屋顶的李延跟姚莲兒借着月光,见南边院中还有六个缚红绒布的家伙在摆弄着豆丁弩机,李延手势让霍三准备,然后与姚莲兒向前压了几步后停下,那姚莲兒张弓搭箭,几乎与李延同时,一支凤羽箭、几个石子打了出去。
院中兵甲霎时倒地四人,李延让姚莲兒俯身,自己站了起来,那两个兵甲一眼就瞅到了,一声咋呼将屋内八个人都吆喝出来了,他们望着站在屋顶的李延正欲抬起左掌挥起,个个赶忙拉弦上弩,动作连贯娴熟。可那弩梭还没来得及装上,打东面墙上露出十个脑袋瓜跟半截身子,嗖嗖就一波箭矢,十个人应声倒地。李延跳到豆丁弩的院子,巡视下几个屋子确认无误后又纵上屋檐,示意霍三翻墙过院。
花了近半个时辰,这么清拆了两个院落后,李延心想,敌众我寡,己方兵卒却又比较分散,这么搞下去指不定会被敌人生生吃掉,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先前那哨镞声发之地,当是这些藏兵的指挥官所在地,便招呼霍三一众也攀到屋顶。
话说这平邑城内的民居大都是商家雇佣的杂役居住,都不算大门大户,所以院子共用一堵墙,主屋自然都是联排的内山墙建筑,根据需要再于院中盖个半边厦子做其它用途。这环境让李延他们行进速度高效了不少,不大会就穿过了五六个院落。
待到了一较大的院落时,见下面二十来个脖缚红绒的兵甲围着一个手持长刀的大汉,那汉子浑身血色,渐渐露出败像,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敌我两边兵甲,这汉子正是卫启牟。
在屋顶看得真切,霍三一众一波箭矢就放倒了十个。李延纵身跳下地面,提起一招素心剑法中的‘横扫落叶’,聚气于双掌之间以内功带动气流打将出去,气流所至之处五六个人仰马翻。卫启牟本已打算殊死一搏,却不想关键时刻李延杀到,一瞬间解决了大半,顿时气力上涌转瞬间便干掉了最后几个。
李延上前查看伤势,见卫启牟满身血糊糊的,从肩膀至腰,从臀至小腿,很多刀伤,却也没多少出血的伤口,显然身上更多是敌人的血迹罢了。
卫启牟用他血呼刺啦的大手拍了下李延肩膀,大声说道:“哥哥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哈哈,甚好,弟弟来得真及时。哥哥身体无恙,一些微创无碍。”
李延对这位校尉颇有好感,特别对他巷战结阵的方法十分赞赏,这种战略运用,于大多为野战的军人而言实为可贵,便也诚恳地说道:“见卫兄无碍,小弟我也就放心了。不知道当前这形式兄长可看出点端疑?”
卫启牟摸了一把脸上的汗血,愤愤地回道:“这些兵甲当是北边渔阳大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