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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张让人悚然的脸。
即便眉眼弯弯,笑容无邪,那模样却还是惊人的可怕。
她“铮”一声抽出了佩刀。
日光下的少年,登时敛去笑意。
掌柜的站在姚黄身后,也跟着瞪大了眼睛。只不过,他瞪的是姚黄:“你、你这是做什么?”
阳光照进来,洒落在刀刃上。
刺眼的光芒,将她的脸映得霜雪般冷酷。
掌柜的慌慌张张往边上退:“这青天白日的——”
怎么能胡乱对人拔刀?
趔趄着,掌柜的撞上了凳子。
尖尖的角,猛击了下膝盖,上头传来骨头碎裂般的痛。他剩下的话,全散在了疼痛里。虽说活了几十载,但寒光凛凛的刀子横在眼前,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了畏惧。
门外的少年,分明还是个孩子。
这姚姑娘,发的什么疯?
掌柜的弯下腰,捂住膝盖,“……哎哟,这有什么话,好好说呀!”
刀光刺过来,几乎灼瞎他的眼睛。
姚黄的声音也同尖刀般锋利。
“住嘴!”
掌柜的一愣,还要说,却见姚黄握刀的手用力到手指发红。
她向前迈步,挡住了一脸愣怔的掌柜。
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姚黄深吸口气,看着门外的人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面色略显苍白的可爱少年,闻言又弯起了眉眼:“真是好巧。”
姚黄继续向前走,一路走到烈日下。
阳光和风一起扑到脸上,像噩梦般滚烫。
她轻声道:“能否换个地方说话?”
元宵站在她面前,平视着她的眼睛。
单薄的少年身量,和她看起来差不多高的个子,全透着股人畜无害的味道。
可姚黄看着他的眼睛,只觉背上发毛。
他昨夜的确是受伤了吧?为什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出现在了天光底下?
姚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朵里回响,一下比一下沉重。
不论怎么想,眼前这一幕都不在她的计划中。
养伤,蛰伏,逃亡——哪一种做法,都比现在这一刻要真实得多。
这奇怪的家伙,到底为什么要走到日光下来?
姚黄望着远处行人,慢慢收起了刀。
她的刀,吓唬得了人,却吓唬不了怪异。
他如果真要发难,她又能做些什么?
嘴角微撇,姚黄面上露出抹自嘲的苦笑,但身体仍然挡在门口。
静默着,一息也像经年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元宵的声音。
“你这是在求我吗?”
“是在求你。”
姚黄没有移开视线,对面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声音,清脆明朗,全无半点血腥之气。
“那好吧。”
他背着手,挪开了脚。
“去哪?”他看着姚黄,口气轻松地问了一句。
姚黄背上的冷汗,已经汇聚成河,沿着脊柱流淌下来,听见他的话,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松了一点。
“路倒是有些远……”
“狐狸在的地方,我可不去。”元宵神色淡淡地道。
姚黄抿了抿嘴。
果然没有这么好骗。
她认命般地道:“那就去河边吧。”
“河?”元宵转头朝长街看了一眼,“这个时辰,河边难道没有人?”
姚黄没吭声,大步向前去。
元宵撇撇嘴,跟上了她:“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救别人?”
姚黄的右手,始终搭在刀柄上:“你想多了,我这样的人,谁也救不了。”
“你知道就好。”
元宵的语气,听着有些奇怪,但姚黄侧目去看,却只见他一脸平静,就好像说话的他和真正的他,并不是一个人。
她忽然想起,昨夜还有一个怪异。
“那个叫檀真的,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姚黄佯装若无其事,可紧绷的身体,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元宵突然走到她前方,停下来,仔细地打量她:“你究竟是怕我,还是不怕?”
姚黄浑身僵硬。
他离得有些太近了。
日光照耀在他脸上,连那些细小的茸毛都变得清晰可见。
这未免也太像人了。
姚黄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脚还未抬起,便被他拉住了前臂。
“我生得很吓人?”
树荫下,生得和人一模一样的怪异少年,眨了下眼睛。
姚黄连舌头也僵住了。
这样明亮的眼眸,简直——“是,你生得很吓人。”姚黄道。
“咦?真的吗?”元宵放开了手,“哪里不对?是鼻子?还是眼睛?”
他站在风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素日也照过镜子,没觉得有什么……”
“你生得太像人了。”姚黄垂着手,打断了他的话。
元宵怔了下。
姚黄道:“我看见你,就像看见长着人脸的畜生一样吓人。”
元宵沉默着,眯了眯眼睛:“看来你并不是很怕我。”
姚黄道:“我只是老实惯了,并不是不怕你。”
元宵嗤笑,神色又变得轻松愉悦起来:“现在的你,可比昨儿个的你有趣多了。”
他说完,忽然指了指远处一个路人:“我若是生得太像人,那这家伙便是生得太不像人了吧?”
姚黄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明白了他说的“不像”。
那个男人,瘦得像骷髅。
元宵道:“这样的人,难道不吓人?”
他慢慢侧过脸,低声道:“吃过陈记肉包子的人,又是否还像人?”
微风,暖阳,流云徐徐,缓缓飘过。
少年压低了的声线,有着让人无处躲藏的威慑之意。
姚黄咬紧了牙关。
他轻轻一笑,靠在了树上。
姚黄道:“他们吃的,从来只是寻常肉包子。”
“哦?”元宵面露讥嘲,“这般说来,你是打算永远瞒着江城的人?”
姚黄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往前一步,盯住他的眼睛问:“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像是热,元宵扯了扯衣领,锁骨下方露出一抹暗色。
那并不是伤口。
姚黄一眼瞥见,皱起了眉头。
是刺青?还是胎记?
妖怪……也会有胎记吗?
呼吸渐渐沉重,姚黄在心里默念了三个字——
黑寡妇。
元宵锁骨下方的暗色,是只剧毒的蜘蛛纹样,就和他们在那座宅子门前见到的图案一样。
“我想做什么?”
靠在树干上的少年,仰头望向流云。
“我只是……太想知道吃饱以后是什么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