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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婵第二天傍晚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令狐娟和绿衣进了宫,安定国正在甘露殿开宴,他的身躯比往日又肥大了不少,摊在主位之上。
他如今的脾气十分暴躁,在场的大臣和宫妃都小心翼翼地陪着,唯怕一不小心惹了他的忌讳,直接被拖下去,一顿鞭杖就能夺去半条命。前几天,首席宰相严庄就无缘无故地挨了一顿打,几天都没上朝,瞧着今日应是还没好,席上就没有他。
众人越是小心翼翼,安定国越是狂躁不安。他一心效仿唐皇,享尽人间乐事,美食、美酒、佳乐、佳人,这些他如今都有了,内心似乎总是有个缺口无法满足。
他终究不似那位唐皇,前半生励精图治,创建了盛世和平,收服了天下民心,下半生专注享乐,却也心安理得。而他,只不过是东北边界的一个偷羊贼,如今虽掠取了大唐的半壁江山,却终究还是一个贼,必定惶恐不安。
令狐婵等人被宦官李猪儿领进内廷,大殿上的歌舞仍在继续,众人虽松了一口气,却没人真的敢放开,依旧小心翼翼地呆着。
内廷之中,令狐娟脸色苍白,若不是绿衣紧紧握着她的手臂,早就吓得抖成一团了。令狐婵看着不中用的妹妹,心里也没底。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安定国了,一方面没有机会,另一方面,她犹记得他那种黏腻恶心的眼神和身上腥膻的味道,刻意回避着。
不管心里如何嫌弃,令狐婵不敢表现在脸上半分,她一身素装,领着令狐娟和绿衣跪在安定国面前,提起刚刚去世的父亲,掩面而泣。
都说美人垂泪惹人怜惜,对安定国却不管用,他最烦女人哭哭啼啼。不过他拿眼瞧着阶下跪着的令狐婵,不知想到了什么,恹恹的精神一振,眼神也跟着闪了一下,脸上不觉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呵呵,令狐峻在外战死,寡人定然会替他照顾好你们姊妹,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
令狐婵心上一喜,趁机说道:“出嫁从夫,您亦是我的阿耶,儿媳和晋王一心想在您面前尽孝,无奈身在宫外,不能时时尽心!”她双手捧着心口,想表示自己的真诚。
“哈哈哈哈,好,好!”安定国连说两个好,意味不明,让令狐婵心里忐忑起来,微微抬头,看到安定国异常兴奋的眼神,身体微微一颤,害怕起来。
“听闻令狐家的娘子色艺双全,犹擅胡璇,速速舞上一支,解了本王的郁闷,即刻就让你们夫妻二人回宫!”
令狐婵暗自咬了咬牙,想着怎么拒绝,绿衣却上前一步,说道:
“民女鄙俗,在民间学过几年腰鼓,倒也能给晋王妃配个乐,请大王成全!”
安定国生于民间,喜欢民间那些粗犷奔放的音乐,腰鼓就是他的最爱。听了绿衣的话,脸上的笑意明显了很多,立即让人呈上一面腰鼓。
绿衣悄悄握了握令狐娟的手,看了她一眼,转身从內侍手中接过腰鼓,把红绸系在腰间,拿起鼓槌试了一下,浑厚有力的声音让人精神一振,安定国兴奋地看了一眼令狐婵,她只能硬着头皮走到中间,举起双袖,露出一截皓腕。
鼓点渐起,起初是极缓的,每一声都荡气惊魂,让久经沙场的安定国亢奋起来,豁然起身,抖着浑身肥肉,跟着旋转起来。
他爱跳胡旋舞,以前为了讨好唐皇,苦练了一阵,就渐渐失去了旋转的初衷,怎么也感受不到快乐,反而是一种屈辱。多年未跳,此时竟又感受到了跳舞的快乐。
绿衣看着场上旋转的安定国,一展腰身,抛起鼓槌,翻了个花,鼓点也密集起来。大唐盛行歌舞,皇宫里有梨园,民间也有不少高手,公孙氏就曾掀起一股剑舞的浪潮,绿衣感兴趣的时候,跟着民间的师傅学过不少五花八门的乐器舞蹈,腰鼓打的还不错。
宫人们都悄悄地退了下去,燕王兴头正好,谁也不敢站在此处碍眼,否则又是一顿鞭罚,真惹了那位不痛快,随时连小命都丢在当场,在宫里的枉死的人很多,可是从没有最近这般,频频有人丧命。
安定国太胖了,挑了不过半刻钟,体力不支,旋转着倒在榻上,脑袋晕乎乎地,嘴里还呵呵地笑着,显然,这场歌舞取悦了他。
令狐娟悄悄上前,端起一杯酒喂到他的嘴边,因为太过紧张,手上一抖,撒了几滴在衣袖上,惹得安定国皱起眉头。
绿衣注意着他的动作,转起裙角,荡到安定国面前,手上的鼓槌却未停止,她身材轻盈,一边敲着鼓,一边旋转起来。
幸而宫廷制造的腰鼓不太笨重,她边鼓边舞,时而如蜻蜓点水般轻柔,时而如烈马奔腾般豪迈,完全吸引了安定国的目光,看得他一阵口干舌燥。他刚刚运动过,正是渴的时候,就着令狐娟的手喝下了满满一大杯酒。
令狐娟心里直发抖,绿衣交给她的药全部投进了酒里,此行她们虽然抱了必死的决心,可是面对如此强大的安定国,她仍然怕得不行,瑟瑟地缩在一边不敢出声。幸而安定国的注意力全在跳舞了两个人身上。
安定国已经很久没那么兴奋了,那些宫廷的靡靡之音听久了,还是觉得胡璇腰鼓更符合他的口味,他骨子依旧是边陲的一个胡人,喜欢胡乐胡舞。他怕那些文武百官取笑他的出身品味,宴会上从来只让人演奏那些高雅的宫廷乐器,听着实在乏味的很。
耳边鼓声一阵急过一阵,面前的女子腰肢柔软,旋转地也越来越快,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只觉得眼花缭乱,眼前的人影竟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啊--”安定国惊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脑袋又是一阵眩晕。绿衣立即察觉出他的异样,抽出绑腿里藏着的刀子向安定国刺去,他太高太胖了,一刀竟然划刺破了他的肚皮。
守在门口的宫人当然听到了内廷的动静,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没人敢先开门查看,他们太了解安定国了,喜怒无常,动不动就会被打骂砍杀,先进去的人指不定要收到什么牵连呢,所以都相互对望着,面面相觑。
內侍总管李猪儿不敢耽搁太久,终是向前凑了一步,悄悄开了一条门缝往里望去:只见安定国拖着一地的鲜血,甚至肥肠正从榻上抽出他的宝刀。他向来多疑,床边榻上,甚至那张龙椅底下,都藏着武器,这也是众多宫人不敢贸然向前的原因。
安定国忍着疼痛抽出一柄长刀随手就砍,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能胡乱挥着。绿衣一边躲着,一边轻轻跃上他身后的长塌,拿着尖刀对着他的喉咙又是一刀,顿时鲜血四溅。
安定国感受到了一股绝望,拼着最后一口气,回身又是一刀,砍刀绿衣胸前挂的鼓上,结实的牛皮鼓被齐齐地砍成了两段,绿衣连连后退,可是身后是一堵墙,她已经退到了死角,退无可退,安定国的长刀再一次举起,奋力砍杀过来。
门外的几个宦官齐齐趴在门缝里望着,却没人向前,也没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都被安定国鞭笞过,私心里极不愿意伺候这样一位虐暴的皇帝,死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