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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翀抬起头,看了眼隔着特殊玻璃的观摩室,又低头瞧着还在不断溢出鲜血的腹腔。
眼看这台即将成功的手术,就让他这么拱手让人,刘翀心中实在是不甘,可他无法控制自己仍旧在颤抖的右手。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无暇考虑太多,如果老领导死在了这台手术上,他所奢求的一切名利,以及这么多年为那个位置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刘翀仿佛看见了观摩室里,院长李仲甫正望着自己的那张肃穆庄严的脸,最后只能咬着牙放手,轻声冲着身旁的季晗说道:“拜托季教授了。”
他脸色阴沉的退到了后边,将主刀的位置让了出来。
季晗看了眼仍然大量出血的腹腔,要想在满是鲜血的腹腔里找到血管的断点,难度不是一星半点,何况患者岁数很大,失血过多,让手术室里的各种监测仪器都响起了警报声。
季晗在刘翀缝合的胃部与食道切口处瞧了一眼,目光微凝,将戴着橡胶手套的双手,直接伸进了满是鲜血的腹腔中,寻找血管的断点。
同时,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吩咐道:“心内注射6mg肾上腺素。”
护士一愣,随机立马掰断了玻璃瓶,用针管吸出了6mg肾上腺素,递给了季晗。
季晗接过针管,瞧准了患者心脏的位置,垂直握住了针管,猛地刺了下去。
他望向了一助:“开始cpR心内按压。”
一助立马按照他的要求,开始进行心脏复苏。
季晗转身便在患者满是鲜血的腹腔里,继续寻找血管的出血点。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晗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
忽然,他金丝框眼镜后的目光一凝,双手往下一顿,顺手接过了二助递过来的止血钳,夹住了出血点。
手术室里,仪器上血氧短缺的警报关闭,血氧饱和度开始缓缓回升。
随着一助的心脏按压,心电也在短短十多秒后,恢复为了窦性。
所有人憋在嗓子眼那口气,终于完整的吐了出来。
半小时后,手术宣告顺利结束,患者被推出了手术室。
季晗脱掉了满是鲜血的手套跟手术衣,刚走出手术室,等在观摩室里的院长李仲甫,与一应领导快步走了过来。
李仲甫满意的拍了拍季晗的肩膀:“这次老领导的手术,多亏了有季教授在。”
季晗没有回应,而是望向了走廊上刘翀远去的背影。
以刘翀的能力,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手术中出现这么大的失误,他回想起手术结束时,一助跟二助说得话,手术中,刘翀握着手术刀的右手,不知什么原因,无故的出现静止性颤抖,而且根本不可控。
刘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回身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轮转椅上,沉默的回忆起了在手术室里发生的一切,他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深邃的目光落在了上面,皱起眉头。
随后目光侧向了办公桌右下角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份检测报告,视线落在了诊断结果上。
“疑似右手震颤麻痹,发生静止性震颤,初步诊断为帕金森综合征。”
“真是一场笑话!”
刘翀闭上了眼睛,狠狠握紧自己的右手,他至今都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出现帕金森这样的症状。
这种病,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尤其是一位正值事业巅峰期的医生来讲,是最为致命的毒药。
如果他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他的人生将失去全部的意义!
那样的自己,无异于与一匹驽马一样,无论是肿瘤科大主任的位子,还是医院院长的位子,他都将失去,甚至包括眼前得到的这一切。
从实习医开始,他便在这座白色巨塔中,一步步积攒力量,眼看距离白塔顶端那个位置仅仅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成了他永远再也无法迈过去的沟壑。
另一边,裴晓楠在办公室换完白大褂,刚走进医院的实验室,就看到一群科研组成员聚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裴晓楠在仪器前查看了昨天的实验数据,笑着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实验室的女助手应道:“裴姐,你还不知道呢吧?实验科研三组的刘干事,确诊了乳腺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一群小姑娘众说纷纭,都互相问了上个月院里组织的女性健康体检的报告结果。
裴晓楠握着水杯的手却一颤,想起了自己的体检报告来。
她快步走回了办公室,从抽屉里又翻出了那张体检报告。
上个月体检的时候,院里妇科的沈医生就提醒过她,她的右胸部肿起的地方摸到了肿块,而且按压的时候产生了痛感,让她抽个时间做个更全面的检查。
但当时裴晓楠全部精力都放在cAR-t实验的临床数据上,以为只是长期熬夜引起的不适,随便吃了点消炎药就应付过去了。
可就在昨天晚上她洗澡时,突然发现自己右胸肿胀的地方十分的疼痛,里面的肿块质地也开始变得有些硬。
此刻再瞧着体检报告,裴晓楠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急忙去书柜上翻出来一本关于乳腺癌的相关书籍。
虽然她不是乳腺肿瘤科的专业,但毕竟在肿瘤实验室工作这么久,又恰巧有身边的女同事得过这个病,相关的知识还是了解一些的。
半个小时后,裴晓楠合上了手上的书,手都有些颤抖,根据书上的描绘情况,再结合自己身体异常的状况,她已经有些怀疑,自己很可能是乳腺癌里比较常见的浸润性导管瘤。
裴晓楠拿起手机,给医院肿瘤妇科的沈医生打了电话,询问了对方一些情况。
“对是的沈医生,我家里这个亲戚,就是这种情况!”
电话里,沈医生斟酌了下语言:“这种情况下,你怀疑是浸润性导管瘤应该是没错的,我建议裴总干事家里的这位亲属,还是要尽快的去医院检查下,如果真的是肿块,最好尽快做一下病理,以免耽误了。”
裴晓楠挂断了电话,整个人有些六神无主,哪怕她是一位经常跟肿瘤打交道的肿瘤科研研究员,但真到了自己身上,还是有点恐惧的。
乳腺癌这种病,她是十分清楚的,如果一旦发现是恶性,对于女性来讲,就会涉及到保乳手术。
她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当母亲,很大可能是要做保乳手术的,可万一保不了,自己是否能接受全切?
就在她有些慌神的时候,魏燃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她最喜欢的拿铁咖啡,放在了她桌子上。
魏燃看了眼脸色不太对的裴晓楠,问道:“你今天怎么了?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啊?”
裴晓楠强颜欢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
魏燃没有说什么,目光却落在了她办公桌上,那本关于乳腺癌的医学书籍,拿起来翻了翻,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种病了?”
裴晓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问道:“老魏,我记得你们内科那边,好像也接手过乳腺癌的患者吧?”
魏燃点头:“也会有一些,但是大部分还是都挂号去了肿瘤外科或者肿瘤妇科那边。”
“那你们肿瘤内科,也应该能给人做关于乳腺癌的确诊检查?”
魏燃狐疑的看了眼心不在焉的裴晓楠:“你有朋友要做乳腺癌的筛检检查?”
裴晓楠轻轻嗯了声:“咱们医院的肿瘤妇科病人比较多,我这个亲戚比较敏感,她生病的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魏燃没有怀疑其他,“我距离离职还有段日子,要不让你那位亲戚来找我,我帮她检查检查?”
“你?”裴晓楠抬头看向了魏燃。
“怎么,信不过我?”魏燃笑起来,“我也是肿瘤科的医生,也看过不少乳腺癌的患者。”
裴晓楠犹豫了一会,咬牙说道:“那你帮我约个时间,我带这个亲戚去找你。”
魏燃掏出手机看了下自己的排班表:“明后天的下午都行,我都有空,你带人来了,提前给我打电话就行。”
裴晓楠应了下来,说了句谢谢,见魏燃走了,这才从抽屉里把体检报告又拿了出来,b超显示右胸上有明显结节肿大,直径在0.04cm*0.16cm圆形肿块,痕迹明显。
她拿出手机,找到了江黎的微信,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毕竟对方是她唯一的亲密好友,可是字打了一半,裴晓楠又都删除掉了。
她知道江黎最近工作压力很大,想了想,决定还是等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再告诉几人。
晚上,江黎忙完刚转入病房一位8岁的骨肉瘤患者,拖着疲倦的身子在自助贩卖机前买了瓶矿泉水,站在走廊上的落地窗前,眺望着医院外的大楼。
黑沉沉的天空下,整座医院里依旧亮着灯。
陆嘉嘉跟杨小澜带着几个实习医,正要去便利店买些吃的东西,恰好看到了走廊上的江黎。
陆嘉嘉挥手,笑道:“江老师,我们正要去吃点东西,您要不要一起来呀?”
江黎看了眼腕表,已经九点,她都忙得忘了吃晚饭,便点头应下来:“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我请你们去医院边上的面馆吃拉面吧!”
几人一阵欢呼,刚走到肿瘤大楼门前,远方黑夜里一辆打着急闪的救护车,恰巧从医院外的道路上拐了进来。
孙仁义带着几个住院医从急诊外科走过来,刚好看见了江黎,忙说道:“正好江教授你也在,这个病人情况比较特殊,要是江主任没其他的事情,最好能跟着一起帮忙看看。”
江黎让陆嘉嘉领着实习医们先去,不用等自己,吃完账单发给她,算她请客,自己则转身留了下来。
没一会儿,救护车伴随着急促的警笛声,停在了大楼门前,120的随行人员们,从车上推下来一位极其年轻的女孩。
江黎匆匆地看了眼推车上的年轻面孔。
女孩应该不会超过15岁,身材很苗条,相貌清秀,正是豆蔻年华,最美好的时光,但脸色此刻有些惨白。
随着江黎目光望着女孩的双腿,这一双目光却再也挪不开了,死死盯在了女孩的右腿上。
女孩的右腿已经浮肿严重,肉眼看上去,肿胀得要比正常的左腿大出两三圈。
腿是裸露出来的,上面的皮肤呈现出了坏死的青黑,并且小腿部分肌肉坏死生出了不少发脓的痤疮,有地方已经开始破溃,一股熏人的恶臭在空气里不断蔓延。
女孩的父母也都跟着从救护车上下来,夫妻两人很年轻,三十多岁的年纪,可母亲已经生出了不少白发,被丈夫搀扶着,面色十分憔悴,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
医护人员推着推车,直接送进了急诊的特需病房,女孩的母亲跟着后面,掩面哭泣。
护士将夫妻二人请进了会诊室,孙仁义从女孩父亲手上接过了女孩腿部的pEt—ct,放在了读图器上。
一旁的住院医也从电脑上调出了女孩的病例。
孙仁义看了眼江黎,介绍道:“这个患者是从外地医院转过来的,我们医院骨科的隋教授,前几个月还被请去,参加了这位患者的联合会诊,ct跟mRI检测结果,包括专家给出的诊断意见,都是骨恶性肿瘤。”
“肿瘤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而且恶性程度应该不低,怎么不尽早截肢?”
江黎望向了女孩的父母。
“如果能早些截肢的话,肿瘤应该不会发展到这种程度的!”
孙仁义看了眼女孩的父母,给江黎解释道:“这个女孩有些特殊,她是莫斯科大剧院芭蕾舞团的领舞,从小就十分有芭蕾的天赋,可以说孩子能走到今天,十分不容易,对于一位舞者来说,一旦截肢意味着什么,所以……孩子的父亲,跟孩子自己,都不同意截肢!”
女孩的父亲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如果不是我从小就逼着她跳舞,她也许就能像其他普通孩子一样,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要不是我逼着她,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丹朱从小就是个要强的孩子,她就是不肯接受截肢,所以病情才会拖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旦截肢,就意味着丹朱这十多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江黎看了眼检测报告:“诊断是右股骨下端骨肉瘤,在上一家医院采用了mtx、thp+ddp等化疗方案治疗10余个周期后,肿瘤仍在疯狂地增大,现在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步,而长期的化疗,让女孩极度消瘦,已经出现了贫血、无力等恶病质症状,长期的卧床,也导致肿瘤开始出现了破溃与坏死!”
女孩的母亲点头说道:“先前治疗的医院里,主治医生说如果想保命,只能截肢,可丹朱这孩子说,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选择截肢的。”
急诊外科的孙仁义,看向了江黎:“骨外科的隋教授也说过,现在趁着腿部肿瘤没有转移到上半身,截肢是最佳的手术方案,再拖下去的,孩子随时都有病危甚至死亡的可能!”
丹朱的父亲怔楞的看着眼前的桌子,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沙哑的嗓子说道:“丹朱不会同意截肢的,而且,我也不会同意截肢!”
丹朱的妈妈鼻子酸楚,愤怒的蹬着一旁的丈夫:“到了现在,你还不同意,你难道想看着我们的女儿去死?”
男人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如果截肢,就意味着我跟丹朱这十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你知道丹朱为了选入莫斯科大剧院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嘛!她这十多年来,没有一天松懈过,每天都要练舞十个小时以上,她那双腿上,都是练舞留下的疤痕,现在,现在她已经成为舞团里最年轻的领舞,她马上就能在世界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可现在选择截肢,就意味着亲手毁掉她的一辈子,就意味着这十多年的努力,全都都要付之东流!”
丹朱的母亲浑身都在颤抖:“难道就因为这样,你就要让我们的女儿去死?”
丈夫低下了头,又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在座的医生们:“你们是医生,你们一定有不截肢的办法,对吗?”
江黎看了眼孙仁义,说道:“恶性骨肿瘤已经蔓延到了丹朱整条右腿,出现了坏死,甚至皮肤破溃,开始释放出大量的有毒物质,如果不选择截肢的话,可能挺不了多久,患者就会出现肾脏器官以及其他多器官衰竭的症状!”
医生跟家属的治疗方案出现了严重的分歧,这场短暂的病情商讨会也随之结束,孙仁义安排了一些处置医嘱后,便转身离开。
女孩的母亲则被丈夫搀扶着,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十五岁的丹朱躺在病床上,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
女孩的母亲蹲在了床头,沙哑的嗓子说道:“孩子,只是一条腿,就算没了,你还是可以跳舞的!”
丹朱始终咬着牙,目光落在了母亲发白的两鬓,自从她生了这个病,母亲几乎是一夜就有了白头发。
丹朱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角落下了泪滴,声音坚决地说道:“你们不用劝我了,我宁愿去死,也不会截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