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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 梦之缘起

作者:平安如一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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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平认识严伟的那一天正是天海拒绝她的告白的那一天。

    那一天,下起了汉城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天气预报很早就预报了这场雪,迟娜说,在雪天里告白,会很浪漫,也一定会成功的.

    前一晚,花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修改了不知道多少遍,陆平总算写出了一封还算满意的情书.非常仔细的,陆平把那张粉红色的情书叠成了心形.

    一大早,她就去他的教室找他了,可是整整一个上午,他都不在教室.

    中午,雪终于开始下了起来.

    那雪下得可真大啊,铜钱那么大的雪花片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很快,整个校园被染成了白色.

    放学铃响了,陆平又去了一趟他的教室,可他依然不在。

    垂头丧气的,陆平正和迟娜一起回家,不经意地一抬头,漫天飞雪里走来一个人,那身影,陆平早就深深刻在脑海里.

    “去吧,快去吧.“迟娜在一旁不停催促.

    鼓起所有勇气,陆平朝天海走了过去.

    “江天海,这个,给你.“陆平面带几分羞涩的笑意,双手捧着红心,送到天海面前.

    砰砰砰,陆平这一辈子没这么紧张过,她觉得她的心脏似乎就要跳出了胸膛,全身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

    茫茫大雪,寒风刺骨中,陆平出了一身的汗.

    她不是没想过被拒绝的可能,她只是没想到他的拒绝那么残忍,甚至带着几分侮辱的味道.

    在认识了他的一百二十五天里,她每天做着各种各样粉色的美梦,他把她的那颗红心抛下的那一刻,她的美梦,彻底碎了.

    丢下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令人讨厌的女生“,天海转身走了,那颗红心倒插在雪里,很快就被白雪覆盖了.

    陆平原本沸腾的血液渐渐冷至冰点.

    “平平,你还好吧.“迟娜跑过来拉住陆平.

    陆平猛地甩开迟娜的手:“娜娜,你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好吗.“

    陆平一个人跑开了,漫天大雪里,她不知道自己跑向了何方,等她清醒过来时,她已经站在一家网吧门口了.

    雪还在下,陆平的鞋子进了水,她的脚好冷,网吧开着暖气,她不由地向门里靠了靠。

    啪啪啪,靠近门的男生在猛烈地砸着键盘,他头上戴着耳机,顶着一头黄毛,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面前是一个很大的屏幕,屏幕里高高的尖塔四周全是皑皑白雪,四周一片荒芜,给人一种很阴冷很凄凉的感觉。

    一个造型很丑陋的怪物走过来了,黄毛拿起砍刀,咔嚓咔嚓几下,怪物倒下了。

    一个又一个,黄毛不知道砍了多少次,忽然,周身闪光一圈光芒。

    “终于升级了!”黄毛说了一句。

    转了转脖子,黄毛这才发现旁边有一个小姑娘正看着自己,小姑娘看得似乎很专注。

    打了整整一天,终于升到满级了,严伟此时的心情很好。

    “哎,你要不要来试试!”严伟冲着陆平喊。

    很多年后,陆平还是没明白,当时,到底是怎样一股力量促使她向严伟走了过去。

    如果可以穿梭时空,她一定会穿梭到那个时刻,阻止她那时的一时冲动。

    “好.“陆平走到了电脑桌前.

    咯,咯,咯,手起刀落,一个个怪物在她面前倒下了,那一刻,她心中的痛苦,愤恨,羞耻,似乎都被丢在脑后.

    “你的操作不错嘛!”

    不过十几分钟,严伟就发现陆平游戏高手的潜质。

    “怎么样,来玩魔兽吧,我带你!”

    又一次,鬼使神差的,陆平回答:“好。”

    就这样,陆平,一个女生,一个圣骑士,右手持剑,左手持盾,开始了坦克的征程.

    第一天,陆平打了三个小时,等级升到了一半。

    晚上,回到家时,已经九点了,父亲没说什么。

    躺在床上,陆平满脑子都是圣骑的各种技能,江天海,这个名字似乎真的就这么被魔兽冲淡了。

    没几天,期末考试了,寒假随之而来。

    整个寒假,陆平几乎整天泡在了网吧里,回家的时间也由九点慢慢拖延到了十一点。

    不管多晚,陆军总会在客厅里等她,看她进门,没有骂她,更不会打她,只会说一句:“以后,早点回来。”

    很快,寒假过去了,开学了。

    开学第三天,严伟打电话给她,说他们推一个BOSS推了一天了,还没推倒,缺一个坦克,让她赶快来帮忙。

    那一天,陆平逃课了。

    又打了整整六个小时,咣当,BOSS倒了。

    屏幕上梆梆跳出两个成就戳:千钧一发:艾萨拉女王;服务器第一!

    严伟把耳机一扯,扔甩到了键盘上,椅子向后一踢,整个人在原地连蹦了三下。

    “我拿到服务器首杀了!”

    “我拿到服务器首杀了!”

    。。。

    那一刻,陆平也被感染了,热血澎湃,再没有比它更适合来形容陆平那时的心情了。

    那天,陆平回到家时,已经十二点了。

    一推门,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

    陆军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昏黄的灯光下,屡屡白烟袅袅升起。

    '吸烟有害健康',陆平还是很小的时候,刚认识字,陆军就教会她认识了这六个字.

    陆军,是从不抽烟的.

    爸爸怎么抽烟了!

    这个念头在陆平脑中一闪而过,可是很快,这个念头被担心害怕赶走了。

    “今天,杨老师给我打电话了!”

    陆军的声音说不出的失望。

    糟了,老爸知道了,陆平低下头,准备迎接父亲的雷霆怒火。

    “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打魔兽?“

    陆平有些愕然,老爸原来知道她干什么去了.

    “平平,以后可不可以不打了.“

    一向高大伟岸的父亲言语中竟带着几分祈求.

    那一刻,陆平是自责的.

    爸爸一直很宠爱她,不管她要什么,只要他经济上能承受的,他一般都会答应她.

    而且,爸爸对她很宽容,特别是学习上.

    只要是完成了老师要求的最基本的作业,剩下的时间,陆平想玩什么就玩什么.

    别人,都是从小学一年级补课一直补到高三,陆平,从没补过一次课,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就是在吃喝玩乐中长大的.

    “学习上,你只要差不多跟上就行,重要的是,你要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陆军总是这样对陆平说.

    幸运的是,陆平是上帝的宠儿,她很聪明,只是稍微花点功夫,随便学学,陆平的成绩就达到了上等,不拔尖,但是,考个大学足够了.

    这,对陆军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看着父亲的那双沧桑的双眼,陆平回答:“好.“

    第二天,第三天,陆平做到了,第四天,陆平又逃课了.

    那天晚上,父亲没有等她,漆黑的屋子里全是浓重的烟味.

    从此以后,陆平彻底放纵了,逃课成了她的日常,她的荣耀越来越高,她的操作越来越娴熟,她的成绩也是越来越差,由前十变成了倒数第一,甚至,有一场考试,她因为要去打本,直接就错过了考试.

    陆平的游戏瘾更大了,因为她遇到一个奶骑,碧海蓝天.

    碧海蓝天是陆平在刷随机本时遇到,那时他们两个人一奶一T直接打通了五人的小副本,掉了件装备,陆平让给了奶骑,然后,他就邀请她加好友.

    鬼使神差的,陆平居然答应了.

    曾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加陆平好友,陆平都拒绝了.

    陆平打游戏,很纯粹,只是打游戏,很多人打游戏的同时,也会社交,加个好友,加个公会什么的,陆平没有,她只是单纯地喜欢打怪,打boss,和人PK,她的好友列表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严伟,另一个是碧海蓝天.

    碧海蓝天经常熬夜打游戏,陆平就和他一起熬夜刷本.

    可是,也就是单纯地一起打游戏而已,两人从不会去聊别的什么.

    陆平有一个坐骑,旅行者的苔原猛犸象,能修理装备能卖垃圾,非常方便,不经意的一次,碧海蓝天说了一句'非常不错',陆平记住了.

    刷够了声望,又攒足了十万金币,陆平又买了一匹,寄给了碧海蓝天.

    那时陆平完全沉浸在了游戏了,学习,考试,父亲,江天海统统都被丢在了脑后.

    家里的烟味越来越大,烟蒂越来越多,陆军开始频繁咳嗽,面色越来越消瘦,可是,这些,陆平早已没有心思去理会去在意了.

    陆平从没想过她这样的日子何时会终结,直到有一天,她还在网吧打游戏,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让她立即回家.

    她还没进家门,刚到了小区,就被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围住,'送'回了家,一进家门,他们就把陆平锁进了屋里,并告知陆平,她的父亲被确诊为'****',她要被隔离.

    直到此时,陆平才知道汉城已经封城了,疫情已经全面爆发了.

    陆平这才开始关心这场瘟疫,她打开手机,四处查看这方面的消息.

    看着那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陆平开始担心了,害怕了,她的爸爸,不会真的死在这场瘟疫中吧.

    第一天,陆平是在担心,害怕,惊恐中度过的,整整一天,陆平没吃一点东西,可是,她也没觉得饿.

    第二天,有人送来了菜和米,通过门缝递给陆平就走了.

    陆平终于觉得饿了,从没做过饭的她开始学着做饭,炒菜.

    心中的恐慌无处宣泄,陆平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翻着翻着,她找到了父亲帮她整理的相册,每一年一本.

    '平平第一次走路','平平两岁了','平平第一次跳舞'...

    几乎每一张照片都有父亲的备注.

    ...

    再继续整理,陆平翻到了父亲的记账本,每个月的收入支出,之前家里还好,每个月都有结余,可是,一年多前开始,家里每个月开始入不敷出.

    陆平想起来了,那是她高一的时候,那时,为了引起江天海的注意,她开始缠着父亲给她买漂亮衣服,头饰,虽然父亲面上很为难,可是,只有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求你了',父亲的心一软,就会满足她.

    陆平的眼角湿润了,以前,她从没发觉父亲有多疼她,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她只是比别人少了个妈妈,此刻她才明白,为了弥补她缺少的那份母爱,为了让她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幸福快乐,她的父亲付出了多少.

    想起自己每次打游戏半夜回来,想起父亲一脸惆怅地抽着烟,陆平被深深的悔恨淹没了.

    把东西整理好,陆平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开始补习自己拉下的功课.

    陆平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本应崭新的课本被父亲标注的密密麻麻,她本应空白的习题册也被父亲填满了,很多地方还标注了解题思路.

    那一刻,陆平被悔恨淹没了!

    陆平,从没有这样恨过自己,如果可以穿梭时空,她真的想回到一年多以前,狠狠地抽自己几巴掌,打醒那个沉迷游戏的她.

    重新拿起书本学习,陆平的心渐渐平静了,担心,害怕竟也渐渐消失了.

    学习学得累了,陆平就去父亲的房间看看,父亲的房间里有一个大书柜,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以前,陆平从没兴趣看这些书.

    她,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父亲,陆平忽然发现这个事实.

    父亲的兴趣似乎很广泛,从古今中外各大经典名著小说到建筑学,美学,史学,医学,似乎每个领域,父亲都会收藏一两本书.

    可是,被父亲翻阅最多的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这是一本小说,也是一本哲学书.

    换做以前,陆平会被开头那晦涩的文字劝退,可是,这一次,陆平的心静了下来,她看进去了.

    人生,不可以只是轻松,不能只游戏,享乐,放纵.

    人生,需要责任,需要担当,需要付出,需要成就.

    半个月后,父亲出院了,陆平也被解除了隔离.

    说是治愈了,可是,人基本废了,陆军的肺几乎彻底变成了白肺,刚回来那几天还能自主呼吸,可是没多久就只能靠呼吸机维持了,再后来,就彻底昏迷了.

    植物人了,大夫给出了最后诊断,建议放弃治疗.

    大夫走了,陆平跪在父亲床前,握住陆军干枯的手,一遍一遍喊:“爸爸,你醒醒,你醒醒.“

    可是,陆军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植物人还有没有醒来的希望,有,但希望很渺茫,但陆平坚信,总要一天,她的爸爸还会醒来的.

    花了家里大半的积蓄买了一台顶好的呼吸机,又学会插鼻胃管,输液,处理褥疮这些基本护理技能,陆平开始每天亲自照顾已经成植物人的父亲.

    那时,学校封校了,不用上学,除了每天上上网课,学习高二的课程,陆平开始翻阅医学方面的资料.

    隐性感染(silentinfection)又称亚临床感染。是指病原体侵入人体后,仅引起机体产生特异性的免疫应答,不引起或只引起轻微的组织损伤,因而在临床上不显出任何症状、体征,甚至生化改变,只能通过免疫学检查才能发现。

    陆平这才知道不是所有接触了病毒的人都会得病,只有在人体免疫功能低下,或者原本患有肺部基础疾病的情况下,才容易成为肺炎患者.

    陆平想起了家里垃圾桶里那一堆堆烟蒂,想起了父亲生病前几个月不停咳嗽的样子.

    抬起手,啪啪,陆平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吸烟有害健康,吸烟对肺不好,这个常识她是知道的,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她没有劝父亲一句,为什么她不早一点注意到父亲的身体.

    如果不是因为她翘课,打游戏,夜不归宿,父亲就不会开始抽烟的,如果父亲没有抽烟,他的身体不会变得那么差的,如果他的身体健健康康的,那么,即使他接触了病毒,也不至于真的发展成重症肺炎患者,或者,至少他的症状不会这么重.

    是她,都是因为她,都是她的错,害得父亲昏迷不醒了.

    跪在父亲床前,一遍遍,陆平说:“爸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打游戏了,我以后好好学习...“

    陆平不停地忏悔,可是,陆军没有丝毫反应.

    在极度悔恨和自责中度过了三天,陆平开始思考,以后,她该怎么办.

    做你真正喜欢真正想去做的事情,父亲总是这样对她说.

    可是,她到底想做什么呢?

    当一名医生,经过这段时日,陆平想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了.

    做一名医生,即使她救不了自己的父亲,能帮助别人,让他们远离疾病的折磨,那么,她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做一名医生,但是,绝不是单纯地做一名只会看病治病地临床医生,一名临床医生技术再高,他也不过能救治几十上百个人,陆平,想走得更远.

    诺贝尔,这个名字,陆平很熟悉,陆军生前向陆平提过无数次,家里也有一本书,就是关于诺贝尔的传记.

    诺贝尔,这不单是一个简单的名字,这更是一项至高无上的荣耀.

    “中国终于有人拿到诺贝尔奖了.“

    2015年,屠呦呦获奖时,陆平十岁,父亲兴奋地把陆平举了起来,从小到大,陆平还没见父亲这么开心过.

    “平平,你知道吗,诺贝尔奖,是科学界最高荣誉的奖项...“

    那时起,陆军开始经常向陆平讲起诺贝尔奖的故事.

    这些零零碎碎的回忆,陆平早已忘记,可是,当陆平下定决心做一名医生时,这些记忆变得鲜活起来.

    医学梦,甚至诺贝尔奖,陆平找到了她的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