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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天已漆黑,急诊室内,却依旧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匆忙奔走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焦急,担心.
陆军躺在走廊出口处,陆平就跪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动不动,冰雕一样,仿佛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残留的一颗枯草.
那种痛苦,天海明白,他想安慰一句,可他找不到词语.
把手放在地面上试了一下,好冷.
天海蹲下,把自己放得和陆平一样低,双眼平视着陆平:“陆平,起来吧,地上,太冷了.“
陆平没有动,像是完全陷进了另一个冰冷的世界,对这个世界的任何刺激都没反应了.
天海就蹲在那里,等着.
等了一刻钟,陆平依旧纹丝不动,天海伸手,放在陆平贴在地面的脚踝上,那脚踝,已冰得发紫.
天海站起来,弯下腰,一手穿过陆平的腋窝,抄起陆平的后背,一手抱住了陆平的膝盖,伸直腰,把陆平抱了起来.
标准的公主抱.
陆平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把陆平放在附近的凳子上,天海脱了身上的外套,裹住了陆平.
也许是天海的动作,也许是身上的暖意,陆平苏醒了,她歪着头,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怔怔地看着天海,好一会,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陆平双手捂着脸哭,那眼泪顺着一条条指缝流淌出来,几条泪线顺着手背同时流下,诉说着无尽的哀痛.
天海的心口,像是被挖去了一块,疼极了.
他亟需什么东西填补那残缺的一块。
一把揽过陆平,把她的脸贴在心口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想哭你就哭吧.“
天海抬起手,摸了摸陆平的头发.
她的头发短短的,硬硬的,有些扎人.
“都是我的错.“一直闷声痛哭的陆平忽然开口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花那么多钱,我不该去逃课,我不该去打游戏...“
陆平一边哭,一边说着.
逃课?打游戏?
天海思索着,难道,当初他狠狠拒绝了她,她从此就开始放逐自己了?
仔细想想,在高三的上学期,天海几乎每天都能见到陆平,那时,她不可能逃课的.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吗?
天海越想越后悔.
他,真的不该迁怒于她的.
“陆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天海低头,一边道歉,一边亲了亲陆平的头发,企图用苍白的语言弥补自己的过失.
...
陆军就堵在出口处,每次,有人有出去,总是要绕一下,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那里躺着一个死人啊,谁看着,心里多少都会觉得膈应。
守门的保安来回看了几次,最后,终于忍不住了:
“快把人搬走吧,我们还有很多病人呢.“
“天海,这...“周峰为难地看着天海.
天海把陆平掰正了,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陆平,我们先把你爸爸安排好,好不好.“
陆平看着天海,她,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眼睛,温柔得想让人从此沉沦其中,不再醒来。于是,她张张嘴,说:“好.“
...
殡仪馆就在医院不远处,开着车,不到十分钟,周峰就把他们送到了殡仪馆.
天海陪陆平在一旁等着,周峰忙前忙后把各种手续办好了。
人,被送进了火炉里,呼哧,赤红色的火焰在陆平面前燃起,陆平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她的爸爸,真的就这样离开她了,他的笑容,他的声音,就这样消散在这大火里了?
“爸爸!”
陆平勉强平复的心情在这大火面前又崩溃了。
看到陆平身影晃了晃,眼看着要摔倒,天海赶忙伸手扶助了她,可是,陆平整个人还在往下掉.
她,真得虚弱得站不起来了.
半托半抱的,天海把陆平扶到附近的椅子上,坐下,可是,陆平的人还再往下掉。她似乎想要把自己跌进另一个世界,也许这样,她就能见到她的爸爸了。
揽过陆平的肩,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处,搂着她,陆平才坐住了.
四周都是一个个大火炉,这里,还挺暖和的.
天海知道,他无法用言语来安慰陆平,他能做的,只有等。
陪着她,等着她,等着她的伤口不再冒血。
收紧胳膊,天海把陆平搂得更紧一些,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这样,也许,她能暖一些。
不知何时,天海似乎听到了微微的打鼾声,低头一看,陆平,竟睡着了.
周峰抱着一个木盒子过来了.
“天海...“
“嘘...“天海伸出食指放在嘴边.
把陆平放平,盖上自己的外套,天海拉着周峰走到了旁边.
“这是陆平爸爸的...“
周峰没说完,天海就把骨灰盒接了过来.
伸头看看天海身后的陆平,周峰问:“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天海看着手里的骨灰盒:“她爸爸临终前把她托付给我,我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周峰忽然很想吐槽,前天明明还说没在追人家,怎么一转脸就变成一生一世了.
而且,当时,他也在场,他可没听见陆平爸爸把她托付给天海.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好吧,你要什么事再来找我.“周峰拍了拍天海的肩膀.
“周峰,你身上有钱吗?“
周峰翻了所有的口袋,总共三百多块钱.
“要不,我手机再转给你点.“
“不用,这些就够了.周峰,你先回去吧.“
从早上到现在,周峰也是跑了一整天了.
“那,回头见.“
“周峰!“天海忽然又喊住了周峰.
“怎么了,天海?“
“谢了!“
“你,你这家伙...“
周峰转身,继续走,不知怎的,鼻子竟有些酸.
***
抱着骨灰盒,天海坐到了陆平身边。
可能是椅子太硬了吧,陆平左右摇了摇头,不高兴地努了努嘴巴,皱着眉头。
天海伸手,把陆平的头扶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另一个只手,搭在陆平的胸口处,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陆平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面上越来越安详。
睡着的陆平乖巧极了,脸凑近天海的腿弯处,微微地低着头,均匀地呼吸着,除了常常的睫毛偶尔颤一颤,其它的,一动不动。
天海看着看着,心里最温柔的那一处,化了。
这,就是他此生要守护的东西了。
他早已丢了灵魂,放逐了自己,不管过去,不问未来,行尸走肉地挨过一天又一天,对这个世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不关心,不在乎。
可是,从这一刻起,他要重新变成一个人,因为,他的心,活过来了。
这个世上,有一个人,被放在了他的心尖上,他,喜欢她,在意她,想要疼她护她,想要她过好每一天,想要她开心,幸福,想要她远离伤害。
心里做了这个决定,天海握住陆平的手,放在了心口处。
两年前,天海记住了陆平这个名字,记住了那个酒窝,记住那个蝴蝶结,可是,他没有记住陆平这个人。
两年后,那可爱的蝴蝶结不见了,那浅浅的酒窝也很少见了,天海看到了陆平背上重重的包裹,看到了她的努力,她的温柔,还有她的苦痛。
陆平,让他的心很疼很疼,像是残缺了一块,所以,他只有把她放在心尖上,弥补了那残缺,他的心才能不那么疼。
轻轻地抚摸那微微发红的面颊,天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