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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树的家里住下的第一个晚上,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情入睡的,入睡前我还仔细地回想了跟树刚才吃晚饭的具体经过。好像跟大多数陌生人见面认识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细细一想,总感觉到一些细微的东西直戳心灵深处,尤其是每次跟树对视过后,就像和老朋友打了一通电话聊了很久一样的感觉。
村长离开之后,树很快就把从河里抓来的草鱼做成了鱼汤,一条草鱼剁成块状,加入葱姜,炖出来的鱼汤喝起来味道无比的鲜美可口。当我喝着树亲手煮熟的鱼汤的时候,树的厨艺真的让我感到十分的意外和吃惊,如果不是经常做饭,一般人是没有这样火候到位的烹制手艺的,虽然这只是一碗小小的鱼汤,但火候的掌握,配料的放入量以及滚沸多久的开水再放鱼,都是很有讲究的。而树拿捏得如此精准,使得鱼汤喝起来不仅味美汤鲜,还自带着一股来自河里独有的水草气息,十分清香。这顿饭让我顿时对树另目相看,也进一步激发了我对于树这个宝藏男孩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来啊,小妮子,过来吃饭了。”树的母亲吃饭的时候热情地招呼着我过到她床前面的那个小餐桌吃饭,我那时候还有点害羞和生怯,一直扣着衣襟迟迟没有过去。
“我家就那样,破破烂烂的,竟然你选择来住了,就将就着吃吧!”树主动劝说我过去吃饭,他拿来了四副碗筷,碗是土瓷碗。
是啊!树说得没错,我都想清楚了来树家里住下的目的,不就是因为想挖掘以树为原型的生活事迹,用来创作小说的素材吗?而且来之前村长也讲得很细致清楚了,树的家庭背景情况,所有的所有最糟糕的问题,都有过提前预知了,那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够完全融进树的家庭里面呢?如果融入不了树一家的生活,那我还怎么写好树的角色塑造呢?既然选择文学,那么条件的艰苦我就应该去克服,这是毋容置疑的,到此时我才终于彻底地想明白了,也彻底地说服了自己接受树家庭的贫苦生活,我是要在树的家里住完一整个暑假的。
“娃,你还没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字呢?”树的母亲向我投来好奇的眼光,她虚弱无力地咳嗽着,浑身都在抖动,仿佛肺随时都要被她一咳而出的样子。
“嗯,我叫灵儿,今年十九岁,是一名大一的学生,我喜欢看书和写作。”我用嘴轻咬着筷子,慢吞吞地说。
树始终低垂着头没有看我,他好像在数鱼汤里有多少根葱管,时不时听见他嘴里小声地念叨“四、五、六·····八、九、十······十八、十九、二十······”
“这样子,大学生来的。”树的母亲好像有几分失落地说。这个时候树抬起头,好像预知到了他母亲为什么而失落。只见树凄然地笑了笑说:“妈,没事,假设我也去参加了高考,假设去大学读书就行了。”我才反应过来,是因为树辍学的事情,她的母亲深感愧疚和可惜。我又看见了树对他母亲的照顾和孝顺,顾及他母亲的感受和情绪的一面。
树的母亲担心我可能适应不了新的环境和人群,就收起她短暂的悲伤,继而强颜欢笑地跟我谈论着她的病情,还不断地询问我的家庭背景。可当我一五一十全部和盘托出的时候,树的母亲就像僵硬了一样,惊讶得目瞪口呆,突然就不再言语了。
我看着树,树也看着我,我们相视而笑,那笑的背后含有太多种可以揣测的意思了。
“你多大了?”我问树。
“今年过了九月份二十岁。”树说
“跟我差不多,我今年也是十九岁。”我莫名地感到有点难以抑制地兴奋。
“我比你大一岁,但是我显得比较老,平常晒得多,日头太毒。”树摸着黝黑的脸说。
“还好吧!不是说皮肤黑点健康嘛,我见美国好多白人都特地跑去沙滩晒日光浴,就是想晒黑自己的皮肤,你这个还是纯天然的,多好啊。”我说。
树笑了,跟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样,笑起来很腼腆和羞涩,甚至有几分憨气,露出一口的白牙,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树抬起来的脸庞,他脸上的茸毛被灯光照射得格外明显,雪白雪白的,很细,茸毛使他的脸看起来显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白和滑,这种白和滑完全是因为那层茸毛的缘故。树的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在别的男生眼里,连眼球都是浑浊的,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一个人的眼睛可以窥测到一个人最隐秘的内心世界。浑浊说明这个人内心阴郁,清澈干净说明这个人内心纯洁无纤尘污染。树,就是那个藏在大山里的白鹭村里,没有被社会生活还有世俗功利玷污的纯净灵魂。我注视着树的眼睛,树也定定看着我,当我看见了他那双清新脱俗的眼睛之后,我居然发现,树的眼睛像一面镜子,里面顿时就有了我的影像,一个扎着马尾,微微圆形的脸蛋,皮肤白皙,蒜鼻红腮,眉毛秀气的女孩。
在我大学同学的眼里,她们都说我称得上一个绝世美女了,身上带着很浓厚的大家闺秀气质,属于蕙质兰心类型的女孩,一颦一笑之间都藏着古典美女的身影和韵味。读初中的时候,我记得就有一个男生疯狂地给我写情书,当然,我对他毫无感觉,我甚至都怀疑他压根都不懂爱情,他在情书里面反反复复只会表达一个内容,那就是:我很喜欢你这样文静甜美的女生。
我之所以能够变成这样,跟我的父母不无关系,他们都是大学生毕业,又是自由恋爱组合,我是她们爱情的结晶。虽然我是他们的小棉袄,但我父母经常锻炼我独立生活和吃苦耐劳的能力,我小学和初中都是在外婆生活的那个镇子读完的。我的父亲是教育局的一位领导,他身上有着浓厚的老师风度,谈吐之间,出口即是文章,我的母亲是一位图书馆管理员,她对书籍爱不释手,平常也看书看到废寝忘食的程度。所以,我每次回到家里,他们都会教育我要多看书、多思考、多见识,于是我又被我母亲带着接触了一批纯文学书籍。我觉得是她们的潜移默化影响了我,我身上的文静有着我良好的家庭教育的结果。
跟树的对视使我心头猛然一震,一股电击仿佛通遍了全身,他的眉目里总潜藏着一股深情,像贾宝玉。我感觉我浑身燥热难耐,很不自在,就赶紧把头拧开不敢再看树那张富有吸引力的脸庞。
“你都写过什么小说?”树发出低沉地声音问我。
“算不上小说,都是一些篇幅很短的文章。”我说。
树点着头,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直到吃完饭之后,他开始收拾桌面,默默去厨房洗碗,又特地给我烧好了洗澡的热水。总之,对树的家庭印象不再觉得那么的糟糕不堪,至少他们家里不缺少什么,该有的东西树的父亲生前都备好了,只是后面他父亲去世之后,房子破败衰朽下去了而已。如果换种心态去看树的房子,会发现房间虽小,但是麻雀俱全,树自己搭建起来的竹房子,里面摆着一张书桌,还有几本高中的课本放在上面,一个木制的衣柜,里面能够挂的衣服却寥寥无几。树把房间都提前给我收拾好了,把该用的被褥也折叠整齐地码在床位,枕头换了新的外套。树总是这样,细心都是体现在行动上,表面上少言寡语,但是我需要的东西树都提前准备好,都不用说,好像树完全懂得我的心思一样。
准备休息的时候,我到底还是认床,在陌生的环境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又想起来树的母亲当我在房间拿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她长相远没有那么老,但她扶着墙慢慢走进来的样子确实像极了一个老态龙钟、行动迟缓的老太婆,语气温和地说:“姨偷偷问你个事情啊。”
“什么事情?”我睁着疑惑的眼睛看着树的母亲。
“那个,你别多想,姨就是好奇,你这么俊,有对象了吗?”树的母亲像打听八卦新闻一样。我听到的时候感觉耳膜窜进去了一个新鲜的词汇——对象。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读书的时候会选择谈恋爱,但是现在我大学,身边的很多朋友都已经处对象了,就我还是孑然一身。我的父母也跟我说过,上了大学,时间自己把握,人生自己把握,他们不再要求我什么。我的父母的意思也就是说上了大学你就是成年人了,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谈恋爱。
然而提到恋爱这个问题,我的爱情史到现在还是一页白纸,从小学到大学,我从未正式跟谁谈过恋爱,甚至绯闻都没有传过,但是每个学期都会收到陌生男同学的仰慕信和礼物,礼物我通常不收,仰慕信我也就随便看看,结果发现竟没有一个是文采斐然的。这不禁使我大为失望。
被树的母亲突然这么的一问,就惊醒了我对于爱情的渴望和向往,就像插上了翅膀。女孩子都是幻想着嫁给自己的初恋的,都是希望能够出现白马王子来迎娶自己的童话情节,从未尝试过爱情滋味的我,对爱情自然也是怀着世间所有美好的憧憬,还有关于往后恋人的所有未来规划。可我始终不懂那个人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会走到人生的哪个路口才会遇见中意的他,从此走向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漫漫爱情长路,爱情将会使我不再感到畏惧一个人行走的孤单和艰难。爱情将会给予我无限的勇气和力量,冲破所有的挫折和困难。
我支吾着,犹豫着,心里被这个问题搅拌起了爱情的涟漪和波澜,也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混乱,所以我当时语塞了,回答不上来,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地傻笑着。
直到入睡前,我的心里都带着一个疑问:“什么是爱情?爱情是什么?谁能告诉我?谁能给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