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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植之回家哭过了一轮,下午隔壁张大妈送饭过来。他打开食盒子,看到里头有他不曾交给张大妈料理的红烧鲤鱼,立刻喊住张大妈问:“菜错了吧?张姐,我早晨没买鱼。”
“你是没买鱼,鱼是我烧给你吃的。”张大妈讲。
“怎么?”陈植之话没说完,张大妈眼睛就红了,袖子擦了擦眼睛,边是逃命般跑开边是讲:“给你补补身子,毕竟……唉……唉唉唉……好阔怜哦,才三十多岁就没了以后……”
哦,明白了。
虽然公公和公公是两个词,但在街坊邻居那,于我而言公公和公公已经是一个词了哦。
陈植之没吃张大妈给他烧的补身体的鱼,如何吃得下,他才三十一岁啊!
伤心到晚上快要睡觉,饿到胃痛这才勉强出来觅点残羹冷炙。厨房里吃了碗咸菜汤盖饭,陈植之穿过后花园回了堂屋这边。
从堂屋左侧的走廊里走出来,他要进左侧的西厢房休息,觉得身后门廊上坐着人,转头看去,白焆坐在那里,一条鱼,一壶酒。
哦,那是我的鱼!
陈植之想说服自己进屋睡觉,但实在是那鱼和那风干的人雕都摆在那里,理论上来说,这两样东西都是他的,他实在是无法割舍。
信步过来,他垂头看到白焆抬头看天,手里还窝着那铁坨坨的鸭子,忽然想到什么,问她:“我还欠你多少钱?”
“一百五十两吧。不就。”
陈植之大惊,尖叫说:“可楠木街的李太太不是给了我工钱的吗?”
“一点散碎银两,四舍五入一下就没有了东西,你就不要乱想了。”白焆道,叹口气,她喝口酒,就一口鱼。
什么散碎银两,四舍五入,一百五十两你也给我四舍五入一下啊。陈植之实在不能忍,坐下来说:“我也想吃鱼。”
“那自己去钓吧,我可以教你。”
不带这样的。
陈植之这下是真的要发火了,无论如何。
“公公啊。”
“嗯。”
白焆转过头来,看向他,夜风袭来,一缕长发缠住他很长的眉毛,她被他的眉毛吸引,一眼望去,再往下便沉入了他映着银河的深黑眸子里。
“你说咱们明明是解决了案子了,我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呢?”
“怎么会开心呢?”
他笑了,转头看向远方,那一缕缠住他眉毛的长发给和暖的风吹开,白焆望向他颜色有些淡,却似是永远在温和微笑的嘴唇。
他说:“开心的人变不成鬼怪,开心事也成不了解不开的结巴。自古快乐如飞烟,悔恨懊恼如长河。都是不开心的人,都是不开心的结,就算解开了,也只是放手,只是无奈。儿媳啊。”
“什么?公公。”
“我想吃鱼。”
“才不要,都是我的!”
“好儿媳。”
“坏公公!”
白焆说话间笑了,笑了好一会,她忽然又不笑了,低头看向手心里的小鸭子,看了会,她再看向前方院子里快长出叶子的银杏树,忽然几步就到了树边,速度太快了,陈植之想喊她都没喊住。
到了树边,她做了下准备,再……
她还会轻功,我的妈呀!
陈植之见她稍稍准备了一下,就轻松直上树梢,稳稳地把小鸭子放在了银杏树树梢的枝丫里,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强行与她争食,这《恶霸白老爷大战五百乡民》故事里的女四号太厉害,可真不是一般人家能招惹得起的啊。
鱼和干人雕什么的没了就没了,能躲就躲,我还是早点躲起来吧。
想到就做,陈植之回了西厢房。
这边陈植之乖乖回房了,白焆回头看鱼和鱼旁边的干人雕,再看他的房间,稍稍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
“公公,今日的鱼还是你吃了吧。”
说完,她听到很小的拿东西的声音,心想难道公公从别的门偷偷跑出来,在我背后偷偷吃鱼?
哼!
白焆来了坏心思,猛地一个转身大喊:“公公!”
那发出声音的东西根本不是陈植之,而是一个……小孩?猴子?还是狗?
白焆一下没看明白,擦了下眼睛,再要去看,只看到一道极速跑向后院的黄影子。她连忙去追,没走门廊,那速度太慢,直接飞身登上屋顶,破了两片瓦到了后院。
这里说一下这个房子。
大门开在东边,开门进来正对就是前院。前院里一棵大银杏,已经活了千年,树下没有别的乔木,全是矮草,给陈植之好好打理过,软软一层,十分适脚。
院子南边是别人家沿街的两层牌楼,东西两方是两室带洗漱间的东西厢房,北边是非常宽阔的大堂屋,堂屋两边,东西各一条走廊到后院,后院还有个后花园。
后花园比前院窄,但要长,东西两边都没有房子,长方形一条,北边是一排小房子,从东到西分别是茶房,厨房,柴房,库房,茅房。小房子的后面就是雀饮渠了。
整个陈家老宅格局就是如此了,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后花园的杂草之中有一条小桥,小桥下是一条小溪,流水潺潺直入暗渠,再从屋后的排水口进入雀饮渠。
就是说,后花园里有水还有桥。
白焆动作已经足够快,但她跃下墙再追,那黄色的毛头小东西却一个咕噜钻到桥底下,她跑过去,连忙弯腰朝桥下看去,只看到漆黑一片,好像没有底的深渊。
什么玩意?
白焆抬起身来,让自己冷静了一会,再弯腰下去,无底深渊,非是说桥底就是无底深渊,而是说那种感觉,无底深渊的感觉。
白焆再次抬起身来,冷静一会,再弯腰下去,没有黄色的毛头生物,只有让人寒彻骨髓的无底深渊。
她不愿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被吓到背脊冒汗的事后,冷静了一会,再弯腰下去看了一眼,瞬间起身,她不看了,离开后花园,直奔西厢房,推门进去:“公公!”
“哎呀,儿媳!”
陈植之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他才脱了上身的衣服,想着虽然给儿媳看了上半身不太好,但此时若是尖叫乱跑似乎是更不太好,还是得维持平静。
稳重,稳重,我是长辈,陈植之对自己说,然后就见白焆视线僵硬地看着他,伸手指他下盘,道:“公公,你裤子破了。”
“啥?”
“你裤子破了?”
“啥?”
“还是得给你做点新衣啊,那答应上门给我做衣服的王阿婆怎么还没有来?”白焆说着话,摇头走了出去。
出了门她还在那说话:“说好了三月就来,这都四月了,明天她还不来,我去她家寻她去。”
“给你做几条新裤子哈,公公。”白焆人走了还在门外说。陈植之心里一阵暖,心想儿媳虽然账算得离谱,刀子嘴豆腐心,还是舍得给他这个公公花钱的。
想着他低头去看自己的破裤子。
哎呀呀,什么破了啊,只是穿太久,裤子松弛,一不小心掉下来,把人雕露出来了而已嘛。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植之扑床上,一天里第三轮哭了起来。
白焆原来的计划是睡一觉再起床去街上寻王阿婆的,但她在床上煎饺子,煎到后半夜,她满脑子还是人雕,人雕,还是她公公的人雕!甚至间或可能是睡着了,她做的梦还是山上挖野菜,一挖一个人雕,她实在受不了了。
“王阿婆你该起床拉屎了!”
街上的鸡都还没叫,白焆就在王阿婆家门外叫。叫了一会没人应,那还了得?你白焆奶奶都没睡,叫你起来拉屎,是为你好!
“王阿婆,再睡下去你会猝死的!”
白焆又叫了两声,还是没人应,她烦死了,还好带了帮手。她把背上的剑移了移,手摸进腰上非常硕大的腰袋里,鼓捣一番抓出一个粽叶包裹如龙舟粽一样的东西来,缓慢打开,十八年乡试考不中掉了出来。
才落地,它就吱吱吱地叫,好像是在说话,对生活有自己的意见。
但白焆睡眠不够,心情真的很不好,一脚踩了它尾巴讲:“啥意思啊,去学写字,再回来跟我说话!”
讲完,十八年乡试考不中用那种极其哀怨又无奈的表情看了她一眼,然后痛苦转身,走了。
这是搞毛?
白焆也有点懵,带它出来是放它帮忙干脏活的,这啥都没干,它怎么就走了,还是不是居家旅行必备的小宠物了?
果然老鼠还是靠不住。白焆总结了一句人生经验后,决定还是靠自己,上前又是一轮猛拍门,才要再喊一轮,隔壁忽然伸出一个头来,是个打着哈欠的胖姑娘,边拍嘴边说: “你找王阿婆啊,别找了,她回乡下去了。三月初八,儿子儿媳打架,闹得慌,她回乡去就一直没回来。”
“这样?”白焆讲。
胖姑娘揉揉眼睛,忽然一惊,大叫:“这不是骟了自家公公的白焆姑娘吗?”
白焆听她这么说,真心觉得她不对了,还是不该把那个干人雕挂门口的,但下一秒那胖姑娘冲她拼命招手,喊道:“是你的话,这里有活干!你不知啊,这王阿婆回乡是因为他儿子,而她儿子啊,那是闹了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