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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你的额头……”翟乾佑表情有些变化地小声提醒,那被他提醒的男子,伸手朝额上摸去,摸到两个软软小小的淡碧色凸起,那是他的龙角,他摇摇头用长发掩住了异象,苦笑道:“即便没有这两个东西,我这副模样,也不是人。”
“人有生老病死,苏兄若没有这些,还要怎么快乐逍遥?”翟乾佑笑道。
那苏兄抬头看他,还是苦笑,眼中似是要落下泪来,转头看向佛塔,长叹一声:“但人也有爱恨情仇……”
“爱别离,恨相逢,情有情苦,仇更是冤孽。”翟乾佑又道,但他没接着劝慰那苏兄,只是走到他身边,于他一起抬头仰望佛塔。
“我爱你的云。”看着佛塔边的白云,翟乾佑道。
“那我爱……”苏兄话说一半,转头看他,眼中水光波动,终于定下之时,他才要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
翟乾佑也感觉到了异样,回头看去,看到一只纸鸢,慢慢悠悠,飞得不是很高,却勉勉强强过了那院墙,再进了这院子,慢慢悠悠、摇摇晃晃飞向高处,越上……
“何人胆敢在东都洛阳、白马寺中做法!”
翟乾佑一声断喝,便是三道纸符飞出,与之相随,他拔剑朝向空中纸鸢,默念一道咒语,只见那飞出去的纸符化为火球,接连朝纸鸢砸去,动作迅猛,法力强盛!
但是!
那纸鸢晃晃悠悠、慢慢吞吞、还看着随时要掉,却轻松避开火球,继续高飞。翟乾佑当下变了脸色,再要作法,他手臂为身边人拉住。
那绿发的美貌男子,冷笑一声,眼中柔情碧波荡然无存,双指轻轻一挥,顷刻间便是乌云满天,电闪雷鸣,只等了两秒,暴雨倾盆而下,一时间天地间都化为混沌,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了。
回这边露台上的陈植之,他一直看着,一直看着,虽然早已看不见了那纸鸢,却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可以进屋去不看了。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什么时候?
忽然之间,前方东北,忽然一团乌云,白马寺的方向。突然出现,毫无征兆,霎时之间电闪雷鸣,眼看远边天地都已经是一片混沌。
什么时候?这个时候!
陈植之虽然看不见,却心知那乌云就是人为!何人何怪,何仙何神?何……
“有龙行云。”
身后屋中,忽然一个低沉却带着些尖锐刻薄之气的男声,道:“溟溟,你助一下陈先生。”
高溟正坐在方才陈植之取纸的书桌边,拿笔纸不知画着什么,听到屋内人呼唤,他微微一笑,道:“这有何难?”
随后倒了一些洗笔水在桌上,盈盈一块小水斑,他提笔过来,在那水中一画,一道痕迹撕开完整的水斑,水斑一分为二,与此同时远方白马寺,大雨倾盆。
倾盆大雨之中,却忽然给人划开一般,出现一条细到肉眼无法察觉的通路。那通道很细,却刚好能容纸鸢往前。陈植之的纸鸢便沿着通路,避开大雨,轻巧掠过过塔顶,落下了一滴晶莹。
然后……
笔过痕消,桌上水斑再次二合为一。
而那大雨之中,纸鸢给水打得透湿,掉到地上,翟乾佑随手摘来一片树叶,举到头顶,那树叶便顷刻之间变大成一把大叶伞,他举着伞走到纸鸢边,伸手拿了起来,左右端详……
没有咒文,亦没有法印,更没有宝物加持。
“什么东西?”翟乾佑皱起眉头,他身后绿发男子走来,雨过天晴,他拿走翟乾佑手中树叶,也看向那纸鸢。
“鬼道?仙道?还是……”男子问。
“神道?”翟乾佑自问。
再次得了高溟的帮助,陈植之转头抱拳,行礼道:“谢龙王!陈某……”
没让他把话说完,屋内人大笑起来,明明声音低沉却莫名有尖锐讥讽感之感,那屋内人道:“明明是我助你,你谢他做甚?陈先生,音禄寺一别已数月,进来一见吧。”
陈植之不愿见他,但事已至此,仿佛一切水到渠成。
高溟指了下楼梯边的珠帘,陈植之挑开珠帘,寻着烟草味走进屋内,看到屋中玲琅满目,古铜色的花梨木隔栏之中,摆放着各种神奇物件,珍奇宝物。东西太多,屋内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对着露台的门,以及墙上琉璃灯里的烛火照明,昏暗而拥挤之中,烟雾缭绕,火光时暗时明,又忽红忽绿,明明是人间,明明是一步之距,一门之隔,走入此屋中,却好似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
南海龙王,雍容华贵却有暗藏恐怖的世界。
世界中那一人,半躺在卧榻上,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抬着竿似是金子做的烟杆,不慌不忙,似是悠哉悠哉地抽着味道奇异的烟草。
吐出一个烟圈,散开的烟雾之中,他转头看向陈植之,线条好看的嘴角露出笑容,道:“陈先生好。我是南海龙王柳影。”
其实是不应该……
或者说,起码是这个时候不应该,真的不应该如此!
陈植之却还是脱口而出:“我以为点点要么在左边要么在下面,怎么着在右边的都不该算数才对啊。”
稍稍愣了一下,柳影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他磕了下烟杆,随手一扔,整个房间气味大变,之前充塞其中的宝物隔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清爽到只有一张软榻,一炉熏香的房中,黑发金鬓的龙王随手操起……高溟的衣襟擦了擦他笑出来的眼泪,道:“不应该却就是如此。我这龙王之位来得蹊跷诡异,他日有缘,再与你慢慢道来可好?”
……
他是龙王,还是很明显比高溟要厉害许多的南海龙王,他说可好?你难道还能说不好,我现在就要听。
“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陈植之抱拳行礼道,实在不知自己一介小民究竟何德何能能见到此尊大神,此时只想赶快逃跑才好,但必然的,他……
“陛下、冕下、殿下、阁下……这些对尊贵之人的称呼,我非是尊贵之人。”柳影敲出烟杆里的残烟,干净后的烟杆递到一边,那北海龙王高溟便主动上前,从衣服中掏出一只漂亮烟壶,又给他添了一杆烟。
点燃烟,柳影抽上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才接着道:“用不上这些。先生你定不要直呼我的名字,我表字,神英,你也可以叫我柳神英,或是……”
“神英哥哥。”那边高溟忽然甜甜地唤了一声。
看得出柳神英很吃他这套,忙笑着应了声:“溟溟,莫要这样逗弄先生。”
“好的,”高溟笑着离开房间,临走却又是一句:“神英哥哥。”
挑开珠帘,啪嗒,啪嗒。
屋中只剩下陈植之对着这名字奇怪的南海龙王柳神英。
他只想离场,而那边软榻上,黑发金冠的龙王,空出来的手若高溟一般盘转玩弄着自己耳边一条看似鬓角,实则是龙须的纯金色长发,眯眼看着陈植之似是时间有多,与他一道一天一夜,两天两夜都没关系的样子。
陈植之见他如此沉着淡定,再看此人样貌。
初看是个留着好看胡须的大叔。他除开耳边和额边各垂下两条纯金色长发外,头发全束于头顶带着一顶漂亮金冠、身着暗金龙纹黑色长袍,配一条跟高溟相若,满是宝石珍珠的腰袋,俨然一个仪态整洁端庄的有钱中年男子。
稍稍细看,或就只是随意看上第二眼,便会不受控制被他微微飞扬上去的细长眼角和眉尾吸引,注意到他看似端正和蔼的面容之下,刀刻一般的不羁嚣张之气。
一个明明仪态雍容,样子端正温和,还总是在笑的男子,一般人却看了第二眼就会忍不住低头不敢看第三眼,好似什么东西,像是一把钥匙旋开了身体里的恐惧开关。
对真正凶狠之人的恐惧,对真正霸道力量的害怕。
稍稍等了一会,柳神英忽然一声浅笑,笑出了声音来,陈植之知道避无可避,便主动上前行礼问他:“神英兄,今日相助,可有用得着植之的地方?”
“怎么没有?”柳神英笑了,朝外头轻唤了一声:“溟溟。”
只听见珠帘啪嗒,高溟再次挑帘而入,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而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