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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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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寇秋天上岸,到了冬天终于退去,经此一役,忠顺亲王的声势大涨,一时之间,无人可撼动其地位。而忠顺亲王世子则上书,慕金陵繁华,要留在金陵居住。

    自请上书留为人质这一招,也让皇上龙心大悦。

    可大悦之后便是大怒,发作起来毫无征兆,将两府总兵押解进京,彻查府兵弊案,杜绝吃空饷一事。

    新上任的总兵雷厉风行,扩充府兵,清查库房,里头层层盘剥之事越挖越多。皇上看到奏折,又惊又怒,若不是这一回海寇上岸,他还不知道府兵已经是个空架子,早被硕鼠啃噬一空。

    也有御史上书,说两府总兵都与忠顺亲王关系过深,不可掌兵。但他的话被淹没在众多的奏折当中,连个水花都没有冒起来。

    马家的后院的练武场上,李宏光着膀子吊着两桶水,正在站马步。马蒙在一边教导,“你起步太晚,只庆幸身子骨还不错,经得起打熬。想要成为人上人,就要吃得了苦中苦。之前和马周对练,三招都抗不过,现在能坚持三十招,这就是进步,但欲速则不达,你小子到底在急些什么。”

    “侄儿没急,只是恨自己不争气。”李宏的额头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明明入了冬,旁人早穿起了夹袄,他光着膀子还在冒汗,可见辛苦。

    “这回的事,你是有功的,只可惜他太过狡猾,被他逃过一劫。你要记住咱们是来干什么的,收集到信息传回去就是有功,至于信息怎么用,有没有起到效果,不是我们该插手的事。”马蒙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

    练武场空旷无人,远处就是围墙,他们在当中压低了声音说话,反而最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是侄儿着相了。”李宏心头黯然。

    马蒙明白他的心思,宽慰道:“我答应过你,只要立下大功,便保你接母亲出来一起生活。”

    “是,侄儿再不会如此了。”李宏胳膊上挂着的水桶已经开始晃荡,马蒙手一抬,“放下吧。”

    李宏放下水桶,手已经麻木的不象是自己的,但仍按着马蒙给他布置的功课,练了一趟拳法才肯回屋。

    回屋之后,换了长衫,左想有问题,右想还是有问题,干脆去问了马蒙,“马叔,到底王家的人,能不能拉拢。”

    马蒙微眯了眼睛品茶,听到此言,慢条斯理道:“王家约摸知道一点我们的身份,反而更不会有什么好奇心,巴不得我们平安离去才好。所以我才会选在他们隔壁住下,比不知根底惹来无聊觊觎的邻居要好的多。可你要明白,王家世居金陵,祖上还出过京官,他们没有我们这么深的恨意,也没有你那么强烈的动机。想要说服,难上加难。”

    看李宏失望,马蒙轻笑道:“但好处是,他们身不由已的和你有着天然无法切断的关系,事后自不必说,他们绝不是那等不识时务之人。就是现在,他们不是也给你出主意了吗?只要你不说破什么,他们该出的主意还是会出,聪明人是不会介意给自己留条退路的。”

    虽然不能拉王家入伙,但马蒙不介意他和王家来往,李宏稍微心安。又向马蒙请教,“恕侄儿愚钝,到现在都不知道忠顺亲王是如何破的局。”

    马蒙叹了口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多少年营造出来的,奢靡享乐的形象恐怕不是短时间能够打破的。他恐怕早就算计好了,和海寇合谋拔掉潮平府中不听他话的氏族,再将府兵的现状捅上去。最后安□□他自己的人手,潮平府是他的封地,他经营多年。没有他的帮忙新到的总兵,只怕连兵营都到不了。”

    “整件事都被他算计好了,只有一件事漏算了,就是拿棉花换了东洋刀也好,换了海寇的合作也好,会被御史闻风言奏。忠顺王世子和大皇子联手在金陵走动,就连后宫里头都被他们打点了个遍。再加上以前的形像经营的太好,皇上不太可能因为这一件事而怀疑他。”

    李宏也明白了,不是他们的信息没有用好,而是一件孤立单薄的事件撑不起谋反这样的大罪。

    马蒙见他明白,欣慰的点点头,“今年贩货的路线不变,去年是马周跟着去的,今年你就跟着我走一趟吧。”

    李宏知道明着是贩货,暗里是和沿途的暗桩互通有无,这绝对是在提拔自己,感激的一抱拳,“马叔大恩,宏来日必报。”

    王家哪里知道朝廷里的风起云动,一家人都在紧张的盼着板儿的院试能够一举取中。

    “别紧张,板儿一定行的。”刘姥姥看等着放榜的刘氏在院子里转圈,笑的不行。

    “是是是,一定行的。”刘氏嘴里这么说着,眼睛一直盯着大门。除了留下他们娘俩,家里人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

    “娘,我哥取中了,取中了。以后我哥就是秀才了,王秀才,你就是秀才他娘。”青儿跑在最前头,叽喳着一头扎进刘氏的怀里。

    刘氏一把搂住女儿,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秀才啊,公公临终前都在念叨着书香门第,耕读世家,不能忘本,一定要让子孙走读书这条路。

    她双手合什,朝王家祖坟的方向跪下,“王家的列祖列宗,你们听到了吗?板儿,板儿他是秀才了。”

    “好了,看你激动的,都是祖宗保佑,他们肯定知道的。”王狗儿进来,明明眼里也闪着泪光,却一把拉起刘氏,用力拍拍她的后背,调笑道。

    “咱们明天就回香河村,祭告祖宗。”王狗儿看着刘氏,抹掉她眼角的泪,使劲按了按她的肩膀。

    “谖,明天就去,全家人都去,板儿呢,板儿上哪儿去了。”刘氏只看到两个姑娘家,却没看到板儿。

    “遇着同窗,吃酒去了。”青儿在一边插嘴。

    “给了他银子没有。”刘氏总担心儿子手上没钱付帐。

    “操心。”王狗儿丢下一句,没有理她,打开大门,点了一挂鞭炮。青儿和贾茁赶紧将路上买的糖果摆到盘子里,端到外头,给看热闹的邻居家的孩子随意取用。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邻居都上了门,连里正都登门贺喜。王狗儿连连拱手,“多谢多谢,咱们一家明天回乡祭祖,过两天回来,还请大家赏脸上门吃一顿酒水。”

    “这顿酒水你不办,我们也要上门来讨的,别的吃不吃无所谓,秀才的酒水可不能饶。”里正哈哈大笑,这个时候,谁不是锦上添花。

    王家马不停蹄,回香河村祭祖回小东山请了刘家村的村民吃酒,再回到万念县城请学堂的师长同窗吃酒,请邻居吃酒。一家人忙过这一摊事,几乎是掐着点要过年。

    今年的年礼除了县长那一份,还有李家的东府。贾兰中了举,只是因为当时的海寇之乱没有大办,只低调的请了相熟的人到家里吃了顿酒,连李纨计划了许久的流水宴都没办。

    贾兰请的人当中,就有板儿,还待他如上宾。外人只当他是投了贾兰的眼缘,没人知道贾兰其实是拿他当自家人看待。还把自己院试时写过的策论,以及可能派过来主考的考官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倾囊相授。

    贾茁知道后,也承了他的情,心里夸他倒是聪明,知道妹妹这边使不上力了,干脆就对板儿使力。

    面对马上就要院试的板儿,从他这里得到的帮助就显得格外重要。王家人根本无力拒绝这样的好处,板儿更是倾慕他的学问,贾茁也只好收起老死不相往来的心态,就拿他当成板儿亦师亦友的朋友来对待吧。

    县长的年礼还是由刘氏带着两个姑娘家去的,县长夫人今年添了一个女儿,青儿的绣功又派上了用场,大红洋锻的绣五福图案小斗蓬,添上一圈白兔毛的毛边,一双精巧的羊皮小靴,都叫秦夫人爱不释手。

    贾兰这里的年礼,就显得单调多了,除了一盆锦绣前程的多罗,剩下的就是两方砚台,并一些干货以及自家磨的玉米面和熏腊肉。

    “他过完年就要准备去金陵参加春试了吧。”贾茁在备贾兰的年礼,扭过头问板儿。

    乡试之后就是会试,会试在二月份,所以也□□试。如果取中被称为贡生,贡生在四月份入金銮殿参加殿试,由皇上亲定进士人选,便可以授官。

    “嗯,贾兄已经在吏部登了名字,如果运气好,能过春试和殿试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行,他估计也会想办法谋个缺。”

    “不是进士才能授官吗?”贾茁有点糊涂了。

    “只要中了举便可以到吏部登记候补,如果有合适的出缺,就能授官,但若想要谋个好缺,就很难得了。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许多举人,就是等一辈子,也等不到出缺。不挑不捡,倒是有的。”

    板儿跟她解释,最保险的就是过了殿试,但就是真的过了殿试,如果想谋个好缺,也一样需要门路。只是进士出身,总归仕途的路要顺的多。

    贾茁这才恍然大悟,这一步步的考上去,怪道说科举是登天梯,的确是难上加难。

    她生活的时空常有人诟病科举制度如何如何扼杀天性,如何如何禁锢人的思想,她倒真不觉得是这样。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想要通过一个公平的制度选拔人才,难道不去学世人推崇的四书五经六艺,难道不该建立一套严谨的规范程度吗?

    能在这么多人当中选□□的人,不提别的,自律,智商,反应说高人一等也不过份。虽然也有很多读书读傻了,只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却不知道变通之辈,可这样的人,本也不会在地方上常任下去,大多投向监察院或是埋头书卷整理档案一类的官职。

    真正能在地方上当好官,得好评的,都是能将书本和现实融会贯通之人。

    “他外祖父应当会帮他走门路吧。”贾茁想到夏天发生的事,又不确定了。

    “我只知道贾兄乡试时没有住到李府,是住的他母亲置办的宅子。对外是说离考场近,出考场的时候,自家表兄去接,也没回去。只在几日后带了礼物,进李家大门给李老太爷和老太太磕了头。”

    板儿这么一说,贾茁才知道,原来贾兰和李家已经闹的这么僵了。

    “也不奇怪,忠顺亲王如日中天,李家之前等于是虎口夺食惹了人家的眼。毕竟那么大一家人,面对功名利禄,谁能真的放得下,再难一条心了。”贾茁摇头,李守中当年为了自己的女儿外孙,那可是两条人命,自然是拼了老命。

    可人救回来了,再无性命之忧了,儿子孙子的仕途,相处的磕磕碰碰,就都来了。老人家再心疼女儿和外孙,难道他就不心疼儿子和孙子,这个时候手心手背都是肉,许多事,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贾兰中举,就连贾琏也送了礼来,从外地回来的贾芸和一直在金陵的贾蔷都有礼到。就连王仁和贾蓉也有礼相送,最后这两人的礼贾兰直接派人原样送了回去。他们难不难堪,就不是贾兰考虑的事了。

    只是这些事贾兰没说,贾茁和板儿根本无从知道。

    板儿去送年礼,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两个人,贾芸和小红夫妻坐到骡车里,偷偷到了王家来看贾茁。

    “给小小姐请安。”小红又要行礼,被贾茁一把托住手。

    “芸儿嫂嫂再这样说,我可真要生气了。”

    贾芸也笑道:“都是一家人,可别再去翻老黄历了。”这么多年在外头的历练,让贾芸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若说以前还有点公子哥的面相,现在完全就是一副和气生财的商人模样。

    他们俩给刘姥姥请了安,又与王狗儿夫妻问了好,这才坐下吃茶。

    “这回可以说是历劫归来……”贾芸和王狗儿说话,贾茁才知道,原来他们竟然是从潮平府回来的,刚好经历了那场海寇之乱。

    “一接到消息我们就打算走了,可是忠顺亲王封锁了所有官道,说是怕海寇混在当中去金陵行刺。我们只好耽搁下来,一直等到战乱结束。”贾芸提及这些经历,还心有余悸。

    “可不是吗?好几个大家族,说没了就没了,几百条人命啊,一个不留。”林小红想到当时日日听闻的事,只剩叹气。

    提起府兵贾芸更是摇头,“平日是兵痞,上阵是狗熊,还不如忠顺王府的亲卫有用。”

    “好在朝廷已经派人去整顿,想来会好的。”王狗儿随口说了一句,又蹙了眉,潮平府和康南府是整顿了,可是别的地方呢。

    想到整个大越的府兵,都只剩下个空壳子,王狗儿便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大家默契的拐了一个弯,谈起了别的。

    年节时青儿也给相熟的闺中密友送了年礼,他们也都有还礼,小孩子家之间,不过是一盆花,一块帕子,有识字的,也会自己写了信来。

    青儿此时才知识字的好处,却也没办法一蹴而就,拿了信来找贾茁给她念。

    “哟,赵家姑娘的字不错呀。”贾茁展开信笑了,赵家因为是商人,子孙不管男女都要识字打算盘的,识字不是为了附庸风雅,是为了实际需要。

    赵家姑娘在信里对青儿诉苦,说自己规矩学的不好,被娘亲天天盯着,就怕她过年的时候出门坐客出了岔子。

    又说三婶婶哭穷,过年的新衣裳都没做,害得她娘掏了自己的银子给她做的衣裳,就怕别人笑话他们家。

    刘家的情况贾茁大略知道一点,老太爷将生意划分给了几个儿子,等于是分了产业不分家,平素都是各自开销。新衣裳什么的,理该各人出各人的,白惜这一出实在没有道理。

    接下来杂七杂八讲了一大堆,又说了一件极好笑的事,也是关于三婶婶的,说她偷着摸的在家里挖地窖,婆子们一早就报给她娘知道了,她娘怕是她想藏嫁妆,只好当作不知道。

    一屋子人明明知道她在干什么,又要装作不知道,甚至为了给她行方便,故意避开。

    贾茁边念边笑,和青儿笑的滚成一团。白惜是有多不靠谱啊,连个小孩子都知道了,还当自己装的很成功。

    “不过,姐,她挖地窖真的是为了藏嫁妆啊。”青儿将信折起来,已经下了决心,要和贾茁学认字了。

    “怎么可能嘛,嫁妆是有嫁妆单子的,娘家留着底呢。再说赵家是那样的人家吗?”赵家真是那样的人家,也不会以商贾之身,能和这么多的官身打交道。

    贾茁说完自己也愣了,是啊,那她为什么要挖地窖。

    藏人?别开玩笑了,地窖可藏不了人,只有挖地道才能藏人,还要考虑通风等等措施,绝不是她弄几个人就能挖的。

    藏东西?倒是可行,但肯定不是藏嫁妆。

    白惜到底想藏什么成了小姐俩心中最大的谜团,最后还是板儿听到乐了起来。

    “看看她最近买了什么不就知道了,如果什么都没买,那就是原本手上的东西,如果买了什么,那就是买的东西。”

    贾茁砸了砸嘴唇,行啊这小子,脑筋真是越来越灵活了。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她买了什么?”青儿还是觉得自己找不到答案了。

    “我们是不知道,这不是还有赵家姑娘吗?难道她就不想知道她的三婶婶藏了什么宝贝?”

    贾茁替青儿回了信,也是拉拉杂杂说了一大通身边的事,装作无意的顺手记了一笔,“也不知道你三婶婶买了啥好东西想要藏起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地方的宝藏,准备搬回家吧。”

    纯粹就是孩子气的玩笑话,就是不知道赵家姑娘听不听得出来。

    赵家姑娘的确没听出来,但是她会说啊,闲聊的时候当笑话告诉了母亲。结果赵家大奶奶果然就发现了异样,这位神经兮兮的三弟媳妇居然叫人买回许多粮食回来。

    “真的是粮食?”

    青儿应邀去赵家,和赵家姑娘一处玩了半日,回来便说了这个消息。贾茁听了,却并不如青儿一般乐不可吱。

    反而僵住了面皮,若有所思。

    “姐,这里头,有问题吗?”青儿见贾茁没笑,也慌了神。

    “除了粮食,她还买了好多干货……”青儿将她知道的,一点一滴都说了出来,一个字都不敢漏。

    全是耐贮藏的食物,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金陵发生□□?怎么可能,这简直是开玩笑,除非大越的政权被推翻,不然怎么可能……

    等等,如果有战事呢?不投降就围城十日,围城一个月。如果事发突然,一般人家哪里会有多少存粮,那岂不是……

    贾茁的牙关都开始打颤了,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赵家找白惜问个清楚,这可是关系着许多人命的事,怎么可以一点点努力都不做,只想着自己可以躲过一劫。

    “姐,姐,你怎么了,姐。”一旁见贾茁一直不肯开口的青儿,被吓的哭了起来。

    “哥,你快来,快来。”青儿开始高声喊板儿,听到外头声音不对,在屋子里读书的板儿已经快步走了出来。

    “小茁,小茁。”板儿一把搂住贾茁,用手去顺她的后背,“你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吓着她了。”扭过头又去问妹妹。

    贾茁长吁一口气,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板儿和青儿,表情严肃道:“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

    板儿凝神看着她,用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道:“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早知道,我姐是仙女下凡,对不对。”青儿不知道抽到了哪根筋,忽然兴奋起来,扑过来抱住贾茁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