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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茁带着青儿去看了一趟吴妍,见她气色极好,时不时丫鬟端了东西进来,说都是少爷吩咐的,让少奶奶多用一些。
见这般恩爱,贾茁捂了嘴直笑,吴妍拎着帕子扫过来,“去去去,当你和板儿就不肉麻了,问问青儿,她是不是早见怪不怪了。”
这回轮到青儿捂了嘴闷笑了。
贾茁想到板儿,微叹一口气,“大过年的,他们奔波在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跟着周先生出门这种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若干年后,流行的就是某日相见诗,某日送别诗。大家传看的是某年某月,周先生曰过什么。你家板儿,说不定也能在里头露一把小脸。”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了。”贾茁笑的茶盏都拿不住了。
“这可不是我说的,你不知道我家那位,在家酸出满屋子醋汁来了吗?”吴妍笑的开怀,脸上仿佛在发着光,一副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贾茁心底深处那一丝隐藏的不安,总算是落下了。一见钟情再美好,也抵不过朝夕相处日积月累下来的情份。
愚蠢的人只会不停仰望自己得不到的高岭雪莲花,最后连自己手边的幸福都失去。幸好,李容是个聪明人。
杜家的庆功宴离得很近,因为杜将军不在,虽然来的人多,但也和贾家差不多,年长的文武官员来的不多。就是来了,也是送过礼道过贺便提早走了。倒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来的多,俱都想听听杜骁说说外头打仗的事。
内院倒是出奇的热闹,有杜夫人在,这回来的夫人小姐们,竟比哪一回都多。下了贴子的,几乎都到了,就是没下贴子的,也早透过这个亲戚那个朋友过来让杜夫人补发了请贴。
吴妍肯定要待在家里静养,平儿也要在家照顾安哥,小红便带着两个女孩去了杜家。
“为什么蔷嫂嫂不来。”青儿不知道这些事,就是觉得奇怪,小红和芳龄常结伴出现的,这回怎么不来。
“她没收到贴子,自然不好来,其实我也不可能收到的,是二奶奶没法陪你们,才让杜夫人给我下的贴子。”小红说的倒也坦然。
未婚的女孩家没有单个出门坐客的,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所以贾茁要来,必得要有一个已婚的妇人带着。
青儿不再问了,心里却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进去一看,杜夫人几乎被众多的夫人和小姐们包围了,以前还要讲究矜持的夫人,这回再也没法矜持下去。觉得自己家有机会的,便开始语出试探。
贾茁可不凑这个热闹,他们三个人找了清静的地方说话。
说起来,现在杜府最清静的地方竟然是以前为了观看山茶花树王所修的亭子,以前可是人最多的地方。可是山茶花树王死后,这一边便再少有人过来。
贾茁一看,原地种了一颗高大的桃树。看着桃树他们俱都惊呆了,哪个大户人家会种桃树,这绝对是独一份。
“有人背后传,说杜夫人请了道长过来看风水,在这里重新栽了一颗树,说是镇邪所用。我原还不信,可现在一看,说不准是真的。”小红的小道消息灵通,看了桃树,不信也信了。
“也挺好,春天看桃花,夏天吃桃子。”青儿觉得果树也不错,关键还实用。
“傻丫头,今年该有十四了吧。”小红点了点青儿的额头,一转眼,青儿都这么大了。
“这是怎么了?”贾茁正想说话,忽然看到一群丫鬟婆子燥动不安的跑来跑去,顿时站了起来。
“对啊,外头出了什么事?”小红也站了起来,顺手捞过一个婆子问她。
婆子期期艾艾本不欲说话,可是看到贾茁,似是认出来了她的身份,语带悲愤道:“外头有一对老夫妻,过来要女儿。”
说完匆匆福了一礼,赶着去给别的人报信。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何意,贾茁想到那个婆子特别看自己的那一眼,怎么想都觉得不妙,“咱们出去看看。”
小红见贾茁表情凝重,意识到不对劲了,不等他们找过去,就有婆子过来,“贾姑娘,咱们夫人有请,不知您这会儿方不方便。”
贾茁心里咯噔一下,拜托小红照顾好青儿,跟着婆子一路走到杜家侍客用的小花厅。
小花厅里,杜夫人坐在上首,下头分别是杜骁和贾兰,杜夫人的面前跪着一对老夫妻,贾茁一眼就认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梅蕊的爹娘。
梅蕊的爹娘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梅蕊在金陵,如果知道不也应该去贾家要人吗?为什么会跑以杜府门口闹事,贾茁的脑子快要转不过来了。
她进来,没有惊动跪在地上的人,就听到梅蕊的爹开口道:“我们家好好一个姑娘,给掳到他府上,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关了这么些日子,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谁关她了,是她……”贾兰暴跳如雷,一肚子的委屈。
杜夫人用一根手指头往贾兰的身上一点,杜骁就拍着他的肩,把他按了回去。
“你们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贾兰掳了你们的女儿到府上,然后你们现在要一个交待对吗?”杜夫人看着这对老夫妻,一脸温和亲切。
“对对对,还是将军夫人深明大义,我们也不要多的,更不敢跟将军小姐抢这正妻的位置。规规矩矩按二夫人的身份,一样用花轿抬进去,以后当正经亲戚走动,也就是了。”
贾茁落在末座,险些吐出一口血来,梅家的人,还真敢开口啊。
杜夫人丝毫不动气,眼皮子就没掀一下,直接问道:“你们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好好呆在家里的姑娘家,怎么就会跑到贾家去了。”
梅父一听,觉得有戏,赶紧道:“这事说来话长,当初我们女儿是被骗入忠顺,不,不是,是被骗入反王府中。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天可怜见,女儿终于回来,可又是用这种方式,让我们当爹娘的,心口都是疼的。”
“既然音讯全无,你们是怎么知道女儿在贾家呢?”杜夫人一开口,就见梅家夫妻脸色唰的一变。
梅父也不肯跪了,站起来破口大骂道:“我还当你是好心,原来还是官官相护。我女儿就是在他家,你问他,他敢否认吗?”
“啪”杜骁也怒了,猛的一拍桌子,“充什么大头蒜,你算是个神马东西,就敢上爷面前喝喝斥斥,我娘问你话呢。说,你是怎么知道你女儿在贾家的,说不出来就等着吃官司吧。”
“我女儿被人绑了,我还要吃官司,好,好,那我就去告御状,让大家来评评理。”梅父竟然是个浑不吝的泼皮,耍起无赖来,颇有手腕。
杜夫人眉目不动,面色仍然温和,“滚钉板告御状,看不出你还挺有勇气。”
“滚,滚钉板,滚什么钉板,你们少吓唬人,别以为当官就可以随便欺负我们小老百姓。”梅父不自觉的退后几步,虚张声势道。
“连滚钉板都不知道,还告御状呢。你不知道告御状的规矩吗?”杜骁告诉他靠御状要选滚过门板大小,钉满了三寸长钉的钉板,才有资格告状。
梅父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旁边没有怎么开口的梅母吓的直拉梅父的袖子,“他爹,咱们还有儿子呢,可别为了个女儿把自己赔进去。”
“既然你说不出来是怎么知道的,这事就不一定是真的,贾家那么多下人婢女,同名同姓也很正常,许是你们听差了吧。难不成无凭无据就要上贾家搜查,那今天你说女儿在他家,明天他说孙女在我家,岂不是乱套了。”杜夫人再刺激了他们一把。
“不可能,我女儿传的话,我们怎么可能听错。”梅母一时激动,终于没有忍住说了出来。
梅父瞪了她一眼,眼珠子一转,马上道:“我女儿向我们求救,好不容易托了人送了口信出来,我们只是不想连累报信之人。”
杜夫人笑了,看向贾兰,“其实,这是你们家的事,按理不应该在我们家解决。你看,我外头还有很多客人。”
“什么意思,你女儿要嫁给他,当然是要你们同意。”梅父坚持这是他跟杜家的事。
“我的女儿还没出门子,嫁不嫁还不一定呢,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们,别说做二夫人,就是做正头夫人,我们杜家也没意见。”杜夫人终于露出冷笑,看都不看贾兰一眼。
不等贾兰开口,杜骁就招呼人进来,“赶紧的,把贾家的亲家赶紧给送到贾家,让他们见见面。”
贾兰又气又急,一直被杜夫人和杜骁压着不让他说话,可他真的没想过好心收留梅蕊,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贾茁上前,对杜夫人福礼道:“杜夫人,这事是我们贾家欠您一个交待,我大哥哥做事的确欠妥,可他的初衷当真就是为了救人而已。这事上哪怕已经有了农夫和蛇,可傻农夫依然有,咱们先回去,明日必会亲来杜府请罪。”
说着回头一扯贾兰,“走吧。”
在这里解释有什么用,杜夫人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从她的问话就能听得出,她不仅知道,连细节都打听的一清二楚。人家要听的不是理由和经过,要的是结果,怎么处理好姓梅的这一家人,才是重点。
梅家夫妻已经被管事押上车送去贾家,贾兰被贾茁扯着,一步三回头。走出去时,目光扫到拐角处的窗台边,一抹艳丽的裙角,上头绣着一圈合欢花。
“悦儿,你相信我。”贾兰对着这个方向喊了一句,就见裙角一收,什么都看不到了。
贾茁扯了扯嘴角,暗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叫了丫鬟过来,“帮我告诉贾家的芸三奶奶,我有些事跟着大哥哥先回去,让她照顾好青儿。”
“是。”杜家的丫鬟知道贾茁是自家小姐未来的小姑子,自是不敢怠慢。
上了贾家的马车,贾茁看了一眼贾兰,“需要我进去吗?”
“如果方便的话,当然是……唉,算哥哥欠你一个人情。”
“如果不是杜夫人坚持问梅家老夫妻,他们是怎么知道女儿行踪的,你会把这笔帐算到我的头上,还是青儿头上。”
贾兰的脸都绿了,也同时想到昨天在园子里偶遇梅蕊,她说担心贾茁和青儿把她的行踪告诉家中父母。贾兰还再三安慰,说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的,还保证会找机会跟他们说。
没有想到,今天梅蕊的父母会大闹杜将军府,让杜家为了他丢这么大的脸。
杜夫人见屋子里的人全都走了,看着儿子忽然问道:“你妹妹说,前几天在贾家发生的事,也是这个小姑娘帮你解了围?”
杜骁还在气愤,听闻有些错愕的抬头,不明白母亲怎么忽然问起这事,但还是点头道:“不错,不是她及时提醒又带了人来,儿子可能会有麻烦。”
说完了,意外的,他竟然没有那么气愤了。贾兰虽然做了蠢事,但他自己好像也没好到什么地方去。
杜夫人心中懊恼,早知道她就不该讲究什么门第,若是当初为儿子定了贾茁,该多省心。至于女儿,相配的儿郎就多了,没了贾兰还有真男,左右她的女儿绝对不愁嫁。
可惜现在替女儿定了贾家,儿子便不好再娶贾家的姑娘,不过,好像听说她也定了亲吧。杜夫人胡思乱想着,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还不停的叹着气。
“娘,您不会真的不让妹妹嫁了吧。”杜骁看了一眼在窗外朝自己使劲眨眼的妹妹,不得不认命的问道。
“让她自个儿进来问,自己家里躲躲藏藏,干什么呢。”杜夫人朝着窗外一瞪眼,杜悦躲避不及,只得灰溜溜的错着身子进来坐到母亲身边的圆墩上,抱了她的腿只嘟着嘴却不言语。
“傻孩子,我不这么说,他怎么会知道严重性。还真个儿当我们杜家的女儿好欺负不成,现在都立不起来,你以后怎么拿捏得住他。”
“什么拿捏不拿捏的。”杜悦红了脸,杜骁一见,赶紧借口还有客人跑了出去。
“不管有情有份还是无情无份,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拿捏又不是说你不可以对他好,不可以伺候他,而是要让他明白,男主外,女主内,谁也不要过了界。”
杜夫人一拍女儿的背,“走吧,我们出去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将背挺直了,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母亲。”杜悦虽然生气梅蕊的事让她大丢面子,但贾兰最后一句相信他,又让她心软了下来。
看女儿这样子,杜夫人在心里暗暗摇头,她的两个孩子都跟他们爹一样,遇到喜欢的人就走不动道。自己说的话,希望她多少能听进去一点吧。幸好她当初挑人,特意看过家中长辈,李纨这个未来婆婆是个守着规矩的明白人,希望这回的处置,不要让她失望。
贾茁到的时候,梅家老夫妻已经被杜家的管事送到了里头,此时正坐在李纨的下首,笑的一脸猥琐。
“请两位放尊重一点,谁是你们的亲家,我儿子已经定过亲了,绝对不会另娶。至于什么二夫人,那都是没有规矩的商户人家干的事,咱们家除了少奶奶,就只能有妾室。”
李纨越看越气,自己要强了半辈子,辛苦培养出来的儿子不是给他们碰瓷用的。一块烂砖瓦就想碰细瓷,真个儿好买卖。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清清白白一个大姑娘,又是好人家的女儿,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些日子,难道就这么算了?”
贾兰听到,实在忍无可忍。在杜家他要看未来丈母娘和大舅哥的脸色闭嘴,在自己家总算可以开口了。
“你们少胡说八道,我只是出于好心将她带回金陵,是她自己不肯回家,这才不得已暂时住在我们家。我跟你女儿之间,清清白白,绝对没有逾矩之事。”
梅父听到,无赖道:“你说清清白白有什么用,女孩家的声誉都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你们就一个女儿,打算让她嫁几回呢。”贾茁此时才从外头走进来,梅家刚才就在杜家看到她了,只是贾茁换了衣裳和发髻,他们压根没有想到是熟人也就没有多看。
这会儿仔细端详都诧异起来,这不是王家那个养女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记得梅蕊被你们远嫁,还托了反王府里的婆子相送。你们报过官,去县城的卷宗里一查便知。”贾茁好心的提醒他们。
“大家都知道,这是受骗了,我女儿只是过去做了使女。”梅母强调女儿的清白。
贾茁点头,“你说的对,所以,她现在是逃奴的身份吗?”
梅父梅母惊呆了,梅父的反应还算快,“她是从反王府里逃出来的,怎么能叫逃奴。”
“反王迟早会被王师剿灭,他的王府会收回,王府里的下人也都会没入内务府,查清有没有附逆,然后转卖或是杀头。贾家窝藏的是罪犯,这一点,我大哥哥自会请罪,但是你的女儿……”
“夫人,少爷,大姑娘,内务府来人了。”有婆子急匆匆进来报道。
梅母膝盖一软,整个跪到了地上,梅父强自镇定,“我去跟他们……”
内务府的人个个神情肃穆,身佩腰刀,一身杀气。
梅父在见到他们后,剩下的半句话,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逃犯?带走。”内务府的人看到被丫鬟架出来的梅蕊,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将她扣住。
“出了什么事?爹娘,你们怎么来了,兰少爷,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救我。”
“劳烦各位公公了,我送您出去。”贾兰一个眼神都没给梅蕊,侧身对领头的公公说了个请字,顺道送上一个丰厚的封子。
“你是琏二爷的侄子,咱们就是自己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公公尖细着嗓声,虽然这么说,还是接过了贾兰的封子。
李纨看着呆若木鸡的梅家夫妻,蹙眉道:“怎么,你们也想去内务府坐客?”
梅父一言不发,拉着梅母就走,就好像背后有鬼追一样。
李纨听到内务府的名头就知道是贾琏帮了忙,上前执住贾茁的手,“你兰哥哥闯的祸,倒叫一家子帮他善后,我看他还知不知道长进。”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贾兰今天真个是灰头土脸,当初救了梅蕊心里头那点英雄救美的绮念,被今天的闹剧打的是干干净净。
“大哥哥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会儿该想的不是别的,该怎么跟杜家解释才是正理。”贾茁告辞回家。
找内务府帮忙是他们在路上想出来的主意,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贾茁最知道梅家的人有多贪心。大约梅蕊又跟他们保证了什么,为了儿子是什么事都豁得出去。
跟这样的人歪缠,绝对会被带到沟里去,贾兰刚打了胜仗回来,如果闹出丑闻,御史一定会抓住不放,一辈子都要背个污点。说的好听是桃色纠纷,说的不好听一点,你是出去打仗的还是出去找女人的。
所以,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拖的越久对贾兰的危害越大。两个人去找贾琏,对于贾家最有出息的侄子,他自然是全力维护。也不管这事内务府管不管得着,立刻就编了个理由拜托内务府的人出面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