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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公子的别庄里,贾茁正捧了碗吃饭,贾兰早一步吃完,正用筷子挟碟子里的一种腌制的野果子嚼着玩。
“你以前和板儿,是不是常干这种事?”贾兰开始觉得,也许贾茁以前的生活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贫乏。
“偶尔吧,只是做起来比现在难的多了。你知道的,当时我们穷,也没有两肋插刀的兄弟。”贾茁咽下最后一口饭菜,漫不经心的说道。
有丫鬟上前撤走饭菜,端了水给他们漱口,又摆上了香茶。
贾兰看贾茁悠闲自在的表情,不由笑了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倒是比我活的还要潇洒。”
“富有和贫穷并不能决定你活的潇不潇洒,我也不觉得这是苦中作乐,我们过的日子是我们自己努力的结果,我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贾兰尴尬的放下茶盏。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你也不用觉得我会那么敏感,我只是陈述事实。”贾茁耸耸肩。
“你和别人真的不一样。”贾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身上好像有一种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敢去面对的勇气。
世人多少会害怕暴露自己的缺点,不愿意自己寒酸或贫穷的过去让人知晓,除非足够强大的时候。可是贾茁不一样,她坦然的面对自己的过去,自己的成长,并不会自卑。
“希望他知道粮仓的事。”贾茁想的却是今天晚上的事。她算计王仁纯粹是从蒋靖身上找到的灵感,蒋靖这个蔫坏的,帮不上他们的忙,觉得愧对杜骁,就让人去找贾蓉的把柄。
这种公子哥,身边都养着几十号形形□□的人,就怕没人吩咐,一听吩咐下来的事,立刻就把贾蓉查了个底儿掉。
贾蓉这人原本男女通吃,后头跟了忠勇王,不知怎的对女人渐渐没了兴趣,可是忠勇王又不可能只贪恋他一个人。寂寞之余,便在外头勾搭了相好。
原本贾茁想的是,这种丑事一出,不管贾琏怎么样,他自个身上就洗不干净了。以前和忠勇王如何,还能说是乱猜,毕竟没人亲眼见过。可这就不同了,这么多市井里头的人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再过一回堂,真是什么脸都丢尽了。
可是没想到,这事倒启发了贾茁,贾琏的事一出,牵涉到朝堂,战事,以及各种斗争当中,她便自觉的藏起了心里蠢蠢欲动的小心思。可是贾蓉的丑事一发酵,就象一个开关,打开了她不安份的内心。
趁着忠勇王和贾蓉纠缠不清,无暇顾及其他,先把王仁抓来,搞清楚他知道多少再想后手。
这才有了今天的布局,也亏得贾兰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掩护同僚,结下不少交情深厚的同伴,这才让蔡公子肯拉下身份帮他们。
到了入夜时分,一个黑衣人打开关押王仁的房间,王仁这个时候哪里睡得安稳,自然是一听到动静就醒了。
“嘘,长史大人让我来救你出去。”黑衣人蒙着脸,让人看不清面容,王仁也不疑有他,抓住黑衣人的胳膊就不肯放了。
“快快,救我出去。”
“你是怎么惹上江湖中人的,那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蝴蝶公子,最是喜怒无常。”黑衣人带他离开这座别庄,沉声问道。
“别提了,他竟然是贾六的兄弟。”王仁一点怀疑都没有的,对黑衣人敞开了心扉。
“没想到贾六居然认识这等人。”黑衣人也窒了一下,颇有些不安。随即见他不停的四处闻着什么,让王仁也紧张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你什么都没闻到吗?没觉得有股淡淡的檀香味?”黑衣人反问。
王仁再闻一下,不由惊愕道:“真,真的有檀香味。”
他也不知道傻子,知道野外无论如何都不会有檀香味的,这一定是情况不对。
“这位蝴蝶公子最擅追踪,这一路上的气味不对,我们要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黑衣人流露出紧张之意,让王仁吓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他再也不要回去见那个动不动就要杀人公子。
“糟糕,这里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难道我们今天真的要命丧于此?”黑衣人自言自语。
王仁抓了狂,眼见逃出来,又要被抓回去,怎么受得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没有躲避之处。”
黑衣人说出地名,好似赌气一样,“你看,这里是不是没处可躲。”
“有救了,有救了,此处有一处官仓,那里人多,蝴蝶公子必不敢去。”王仁却狂喜起来,这简直是天无绝人之路啊。
江湖中人再厉害,也不敢硬闯官仓所在,这和造反无疑。
黑衣人疑惑道:“官仓是重地,怎么可能让我们进去呢。”
王仁一时语塞,幸好他反应快,赶紧圆到,“我有一个朋友在里头有差事,接纳我们去躲一个晚上还是没问题的。”
黑衣人将他送到之后,摆了摆手,“我去引开蝴蝶公子,明天早上会有人来接你,你可千万别跑出去。”
王仁自然是千恩万谢,黑衣人转了身,他也敲开了官仓的大门,躲了进去。
黑衣人一把拉下脸上的黑布,不是贾兰又是哪个。晚上吃的野果子,能暂时改变声线,让人听不出他原本的声音。
“开门开门。”
官仓的大门被人粗暴的叩响,起来开门的人一肚子气,大半夜的谁敢来闹事。
“奉命前来查看粮草,得罪了。”一人掏出户部的腰牌出声道。
“查什么粮草,还没到查的时间,而且你是谁,我们根本没见过。”开门的人十分强硬,根本不打算把他们往里迎。
举了腰牌的人冷笑两声,“怎么,户部的腰牌都不管用了?你们到底归谁管?”
“这句话你算问着了,我们这儿归谁归你不知道就去问问上头的人。让你进来容易,想走可就难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官仓的人十分倨傲,竟然一点也不将奉命查看的上官放在眼里。
大门“轰”的被人从外推开,竟是一群如虎似狼的兵将,庾吏匆匆走出来。
“何人这般大胆,不知擅闯官仓与谋反无疑吗?”
“有户部和兵部的牌子还不能查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要谋反。”领头的人一脸阴鸷,他是霍尚书手下的军需官,也是霍尚书的心腹之一。知道即将被运往战场的粮草有问题,他的心都要烧起来了,自然也是最卖力的。只可惜明查暗访,也没查出问题来,让他一度怀疑这个消息是不是有问题。
今天却是霍尚书临时起意,让他去效外办事,办完事还没睡下,就接到了霍尚书传来的命令,让他听贾兰的调派。
“前后门都守住没有,不可放走任何一个人。”军需官的吩咐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让里头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报告大人,有个人想从后门溜出去,已经被抓住了。”两个士兵扭着王仁送到军需官的面前。
“你是何人,为何逃走,在这里任何职。”
王仁一个问题都回答不出来,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敢说。官家的粮仓有严格的规定,根本不许外头的人随便进入,更不用说过夜了。
谁能想到,他前脚到,后脚就有人过来检查粮食呢,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先押到一边,一会儿再处理。”军需官也不急,带着人马便往里走。
“他们能查到吗?”官仓的外头,贾兰和贾茁兄妹俩,借着夜色的掩护注意着里头的动静。
“如果这一处都查不到,其他的就更难查到了。”想较于贾兰的忧心,贾茁反而更有信心一些。
这个位置不是随便选的,而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王狗儿走遍了所有的官仓,也在许多仓库运送粮食的时候,借故路过。而这一家的粮包运送的时候,王狗儿跟在后头,在泥地里捡到几颗漏出来的,有问题粮食。
贾茁让贾兰带王仁逃到这个附近,王仁正好这么巧,居然认识里头的人,关系还能好到让他藏身。这一来,十有□□便是。
“希望如此。”贾兰也知道,这个如果再查不到异样,霍尚书就算还相信他,恐怕也大打了折扣。以后还想查下去,恐怕难度会更大。
官仓里头的粮包码的十分整齐,军需官亲自上手,看到口袋里全是上佳的好米,不由点了点头。
“没问题吧,没问题就赶紧走吧。”庾吏并不客气。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大人的额头要冒汗。”军需官看着这位庾吏,忽然一指仓库西北角的方向,庾吏整个人抖了一下,军需官笑的更欢畅了。
“这里头闷的要死,当然是热的。”庾吏还在嘴硬,眼神却更闪烁了。他这里刚拉走了五年的阵粮,换回了新米,结果因为兵部不知道发什么疯,要查运到前线的粮草,于是好多粮食被运到他这里,又将新米拉走了。
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他早做的熟练的,并不觉得有异。反正只要是检查,他们就会提前得到消息,遇到难糊弄的人,就将粮草调一调。若是好好糊弄的人,连调都懒得调了,直接拿银子打发就完事了。
多少年就是这么下来的,早就失去了最初的警戒和担心。
西北角的粮草包用刀一扎,一股霉阵的味道传了出来,军需官还未说什么,庾吏已经道:“每个仓库都不可能全无损耗,虫蛀鼠咬霉变,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都是难免的。”
“哦。”军需官脸上一丝表情也没用,挥挥手,就见士兵迅速扎了数十只粮包,流出来的全是霉变的粮食。别说是人了,就是老鼠恐怕都不会吃。
“这位大人,您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不如去里头坐一坐,沏杯茶,咱们慢慢聊如何。”庾吏已经淌了一身的冷汗,知道这位绝对不是好糊弄的主,只能用银子打发了。
“哼,我怕拿了银子没命花。”军需官和这些开粮包的,都是以后要上战场的人,这些粮食就是他们拼命博杀的依仗,看到这些霉变的粮食,仿佛看到自己在战场上挨饿的惨状,个个眼睛发红。
再听到庾吏一副想要贿赂军需官的口气,士兵更是气愤。
军需官只会比他们更气愤,他辛辛苦苦运到前线的,如果是这种东西,他有何颜面见霍尚书,见他在军中的袍泽。
“继续,每一包都给我打开看。”
庾吏腿一软,几乎跌倒,最抱着最后的希望,咬牙凑到军需官的身边,“请大人给忠勇王一个面子。”
“那不如先请大人给我们这些即将上战场的士兵一个面子可好。”军需官看到转瞬数十袋粮包又被打开,倒出整袋霉变恶心的令人想吐的块状物。心里翻涌着恨不得将这些人斩杀当场的怒气,这个时候就是忠勇王亲至,他也不会惧怕。
“将这里的所有人拘拿,不许走脱一个。”军需官看到士兵一刀接一刀的结果,已经认定,这座仓库里的粮食,恐怕只有摆放在进门地方的一堆是好的,别的地方全是霉变的阵粮。
“就此驻守,点清霉变的粮草,明天城门一开就给尚书大人送信。”军需官安排下去,终于进了屋子里,他真的开始和他们谈一谈,或者更贴切一些的说法,先提审一遍。
军中自有手段,一颗老拳砸到肚子上,外头看不出一点异样,却痛的人打滚。打人的还笑称,再来一拳,他们的子孙根可就废了。
下头的人所知不多,招的也最快。剩下知道内情的,知道招了就是一个死,咬死了什么都不知道。
王仁觉得自己最冤枉,刚逃出狼窝又入虎穴。他只得说出自己被蝴蝶公子坑骗一事,当然不敢供出救他的黑衣人,只说是自己逃了出来。
“满嘴胡言,押下去。明日到了衙门里,我看看你还敢不敢往下编。”军需官听到这些,一个字都不相信。
把人全押了下去,天一亮就亲自押着人回了兵部。至于官仓,他派了亲信死守,除了兵部的人,其他人都不许接手。
霍尚书将消息瞒的死死的,等事情捅到宫里,忠勇王才惊觉大事不好,正准备入宫,就接到宣召,命他入宫对质。
霍尚书正在从头到尾讲解案情,“起因甚是简单,蔡川家里的一个远房表亲跟蔡川之子蔡炎关系甚好,借机跟他抱怨自己被赌场里的人和王仁用灌了水银的骰子骗了几百两银子的事。蔡炎起了玩心,索性跑去赢了他们一大笔银子,然后拿了借据恐吓了王仁几句。”
“没想到,王仁被吓之后居然跑到了官仓躲避,正好遇到我手下的人去核实粮草,发现粮食有问题,当即将所有人扣下,唯独此人是个外人,捉拿之后又编出什么江湖中的蝴蝶公子妄图蒙混过关。”
“最后经过核实,整座仓库的粮食都已经霉变五年以上,仅有五包是完好的。而霉变的粮食和贾琏当初交上来的粮食,经过比对,几乎可以认定是同一批粮食。”
“最可疑的是,王仁此人,之前竟与倒卖霉变粮食后遇害的贾六认识。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但好几处酒楼的伙计都可以证实,他们在一处吃过酒。”
“这么说,贾琏是被冤枉的?”皇上看向霍尚书,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倒不一定,这个王仁是贾琏元配夫人的兄弟,他们之间是亲戚关系。”
霍尚书说完这句话,皇上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些。
他最忌惮的就是朝臣陷入几个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眼前霍尚书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无偏袒,心里便舒服多了。
“那和勇儿又有何关系?”忠勇王名罗凌勇,皇上故有此一问。
“这倒不是,只是王仁供称他与忠勇王府的长史贾蓉熟识。”霍尚书一拱手,表示此事跟忠勇王也没关系,最多就是下头的人捣乱,他有些失察罢了。
至于贾蓉是谁,皇上根本不用人提醒,也知道他是贾氏一族的族人。
等等,皇上有些糊涂了,贾芃贵为皇后,贾氏一族贾琏毋庸置疑是站在贾芃身后的。贾蓉竟然入了忠勇王府,这是皇上没有想到的事。
皇上的思维成功的转到了两个皇子内斗,而贾氏族人分裂成两支,分别相帮忠勇王和七皇子这上头。
“霉变的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官仓封存,由你调军士和户部一起查勘。”皇上让霍尚书走后,这才见了一直候着的忠勇王。
忠勇王一来就叫冤,说霉变的粮食和他无关。
“既然和你无关,你有什么可慌的,这件事已经交给霍尚书,他定为查个清楚明白。现在当务之急,是筹措粮食,好让大军出征,拔出反王这颗毒瘤。”
皇上每日看着各地送上的奏折,四处峰火,几乎没有一处是安宁的。他终于回过神,只有拔了反王这颗最大的毒瘤,大越才能重回过去的太平日子。而并不是将其他的小势力铲除了,再去对付反王。只要有反王在,其他的小势力就会蠢蠢欲动,借机生事,永无宁日。
“是,父皇。”忠勇王表面上获得了安抚,实则心急如焚。
忠勇王刚出宫门,后头就缀上了皇上的暗卫,可惜他一无所知,直接奔到了户部,去找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此时哪里敢见他,自然是找了个理由拒绝,但入夜时分,户部尚书府中的后门进来一位身裹黑袍的客人。两人一谈就是几个时辰,到了天蒙蒙亮这才匆匆离府。
当然,入夜时分,贾芃也没闲着,满心惶恐的问皇上,是不是贾蓉又犯事了。
皇上敏锐的抓住这个又字,“这么说,他以前也犯过事?”
“他,他……”贾芃似是极难启齿,但仍艰难道:“他趁着当时贾家抄家,一片混乱之际,将我们府上十来个女孩儿卖入反王府中。贾茁本是当中的一个,被几个好心人冒死救出,否则,我们姑侄哪里还有相见的一天。”
“还有这等事……”皇上这么一想,便觉得自己全明白了,贾蓉和贾琏虽然都是贾氏族人,但等于结下了深仇大恨。于是他们分属两个阵营,如果粮食霉变之事和贾琏有关,就绝对不会和贾蓉有关。相反,则亦然。
想到前几日忠勇王想要求娶贾茁一事,皇上越发觉得,这个儿子的心,是不是太急了。
七皇子不过几岁,贾芃的出生导致身后根本没有什么势力支持,仅有贾琏这几个人,也不过是小角色。忠勇王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把他们扫清的扫清,归入自己阵营的归入自己阵营?
贾茁今晚睡的格外安心,她知道贾琏如果能出来,取决的是皇上的取舍,以及几方角力的结果。但是至少,她把这件事推到了可以角力的漩涡之中,这样贾琏才有一线生机。
贾兰在霍尚书派出的人手当中,跟在军需官身后一连查了半个月的粮仓。
最后查出来的霉变粮食堆在一处,触目惊心。这早就不是阵粮,而是完全霉变结块,根本无法食用只能当垃圾扔掉。这还只是金陵以及周边的粮仓,全大越有多少粮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用看看这些眼皮下头的粮仓,便知道是个什么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