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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一院是一所肿瘤医院,不客气的讲来这的病人都是九死一生,大部分人的病理报告上都会来句“预后差”。穿过急诊大楼边上的小巷一直向前就是住院部,元同泽和王丽珊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也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他俩说不出要找的病人在几楼几房也说不出和病人的关系,保安大叔就是不让进住院部,直到王丽珊不耐烦地亮出了证件。保安大叔才叽叽咕咕地埋怨早不出示证件,边打开大门;顺手指明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负责段红卫的主治医生叫马超,四十不到的年纪已经是胰腺外科的科室副主任,业务能力很强,人也长得挺帅。元同泽和王丽珊到达办公室的时候,他正端坐在椅子上研究一张CT片。王丽珊表明了来意,马超有点吃惊,他不知道古城区赫赫有名的刑侦队长为什么要找一个垂死的病人谈话;他从网上看到了眼前的这人刚侦破了“农行枪杀案”,全城一片赞誉之声。
“两位,我不想知道你们要找段红卫了解什么。不过我要提醒二位她是个病人而且是危重病人。今天上午她的情况还很危急,我们通知了她的家属。现在她虽然比较清醒,但人还是非常虚弱。万一,我是说万一两位在和她谈话过程中出现意料不到的情况,这个责任我希望你们能了解。”马超逐字逐句地解释了一遍。作为主治医生,他知道段红卫再也经不起情绪或精神上的波折。
元同泽迟疑了一下,“马主任,我们也是案件在身,有个事情必须要找她当面了解一下。您说的这个情况,我们当然会尽量小心。我想您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能密切观察,有问题我们随时叫停。”
“好吧,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现在带你们过去吧。”马超起身带着元同泽俩人到达307病房。一路上,几个护士小姐姐热情地和马超打着招呼;看到元同泽不断地指指点点。看来,新闻发布会很有效果,元同泽已经成了苏城不大不小的名人。
段红卫所在病房是个特需病房,房间里面令人意外的刷了绿漆。这倒使得病人的脸色不像在白色病房里显现出一种惨白,反而是一种温暖的肤色,人显得特别精神。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只要一开口便知病人浑身上下都有气无力。
病房里只有段红卫一个人,她侧身躺着,眼睛微闭。马超轻步上前,俯下身子拍了拍段红卫的肩膀,“段姐,好点了没?”
“哦,马主任,”段红卫努力地翻过身,“好多了,您找我有事吗?”段红卫声音轻柔而礼貌。
“他俩找您了解点情况。”马超指了指王丽珊和元同泽。
王丽珊赶紧趋步上前,握住段红卫的手说:“阿姨,我们是古城分局民警,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段红卫试着把身子向上提了提,点了点头,“公安局的?我这样的能知道啥?”她尝试着笑了笑。
元同泽帮着把床头摇高了一点,好让段红卫躺得更舒服些。马超向元同泽点了点头,又拍了下段红卫的手,“有事按铃。”然后快步走出病房。
留下病房里的三个人略有些迟钝,王丽珊不知该从何问起,大眼睛看着元同泽,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头,紧紧地握着段红卫的手。
元同泽从床尾绕到王丽珊的对面,没有坐下。他看着段红卫消瘦的脸颊,心中有些不忍,“阿姨,我们想问您一些问题,请您如实回答。当然,也希望您能够心平气和,怎么说呢,就是情绪上不要激动……”
“问吧,对于一个剩下时间以小时计算的人,还能有什么事值得激动呢?”段红卫怜爱地拍了拍王丽珊的手,“姑娘,你长得真好看。”搞得王丽珊倒不好意思起来。
段红卫躺在病床上的身体在被子下面没有任何起伏,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头颅直接安插在了白被子上。五官很漂亮,她的头发并没有因为化疗而过多脱落,能看得出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多年教书育人的经历让她散发出一种书卷气,有一种平静淡然之质。
“阿姨,退休前您在港城理工教学对吗?”元同泽还是决定找了张凳子坐在床边。
段红卫点了点头,示意王丽珊拿张纸巾。
“您以前在苏大工作,而且已经是副教授了,我听说是您主动要求调到港城理工工作的?”
“是的,当年港城技术专科学校准备升级为理工学院,我是主动要求调过去的,算是人才引进吧。”段红卫擦了擦嘴,努力地咽了口吐沫。
“您的先生当时已经离世,对不起……”
“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他的离去是个意外。”段红卫轻轻地插话道。
“他生前和您都在苏大工作,他离世后不到一年您就主动调到港城理工工作。按理,苏大各方面都比港城理工好太多,您当时一个人带着儿子压力应该很大,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可能是我们想换个环境吧。”
“苏荷,您还记得吗?”
段红卫盯着元同泽看了好几秒钟,“当然记得,多么漂亮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了。”说完转过头看着王丽珊,好像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苏荷一样。
“她的爸爸和您是同事,我听说你们关系很好。”
“岂止是好,苏邦华和我、我先生,我们是大学同窗好友。我们曾经是恋人。”段红卫喃喃道。
“您是说您上大学时和苏邦华也就是苏荷的爸爸是恋人,还是说后来……”
“你说呢?”段红卫似笑非笑地看着元同泽。
“苏荷和您的儿子关系好吗?”
“我们曾经想象她们能生活在一起。”
“你们搬到港城去之后,她们还经常联系吗?”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苏荷,只到前段时间听说她遇害了,那天我刚刚查出胰腺癌晚期。”段红卫暗自叹了口气。
“苏荷遇害那天,您儿子陪您来的医院?”
“不,我一个人,我不想让他知道。”
“听起来,您和您儿子关系并不好,他恨您?”
“也许吧。他可能觉得我对不起他和他爸爸,他太敏感太聪明了。”
“所以是他要求你们搬到港城生活的对不对?”
段红卫伸着头看着元同泽,“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是想了解我,还是想了解我儿子?”
“你们两家非常要好,苏荷和您儿子从小一块长大,可能还是对恋人。您先生走后,基于某种原因您和苏荷的爸爸感情出现偏差。您儿子发现了,无法接受,所以他要求你们搬到港城生活,而他对苏荷的感情也变得非常复杂和敏感。我想知道,苏荷死后这段时间您儿子有没有异常的地方?”
“你不觉得这样说对一个将死之人太残忍了吗?你想让一个妈妈去证明他的儿子和一桩杀人案有关!”段红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不住地挥手让他俩离开。
“对不起,阿姨,您的儿子肯定没有杀害苏荷,但我要寻找的是事情的真相。”元同泽站了起来,“您好好休息,打扰您了真对不起。”
段红卫竭力平静了下来,“他不可能是个杀人犯,虽然他自负、偏执。如果他的偏执伤害了谁,那都由我来承受苦难,哪怕比胰腺癌痛苦百倍,万倍;如果他的自负伤害了谁,那也都由我来承受责骂,我希望大家把对他的责骂都写在纸上焚烧在我的坟头,我不需要安宁,即使在地下。”
“阿姨,”王丽珊眼含热泪,“您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
“这不是委屈,孩子,这是妈妈的责任和爱,你一定会懂得。”段红卫爱怜地望着王丽珊,“你和苏荷都是好孩子,要是他们能在一起多好!”
“阿姨,您好好休息,我们回去了。”段红卫的一番话说得元同泽心情非常压抑,“谁都没有权力去责怪您,感情从来就不应该被别人责怪。”
“宇宙那么大,我们总会遇见。”段红卫挥了挥手转过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