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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也就是陆秋堂的长子陆昭略带几分讶异抬头;“父亲不等吏部的任命文书了么?”
“哼!”陆秋堂冷笑,“他们要顺天府尹的位子,老子给了,谁再多言一句,老子就撕破脸掀了他们的老底儿!”
当他这个掌管京都的顺天府尹是吃素的,他们哪一家没点把柄握在他手里?
说着,他示意儿子往衙门对面的茶楼去。
陆昭因父亲的神态,微微翘了翘唇角,却未多言,直到父子二人进了对面的茶楼,在一处临窗的雅室坐下,陆秋堂打发陆晓到边上的雅室吃茶。
陆昭这才伸手执了壶,一边替父亲倒茶,一边问:“那京中的案子?”
陆秋堂断然道:“为父好容易抽身出来,自是不管了。”
外人都道,他是因破不了案,这才上书自请贬官,实则却不尽然。
若只是这么一桩案子,他还不至于这么快认怂,实是这里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疑点。而这个疑点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一旦走漏风声,他自身如何还在其次,关键是朝堂之上,怕是要有一番腥风血雨了。
他心怀家国入朝堂,盼得不就是国泰民安,家国昌盛么,何苦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去点那簇炮仗?
不过,话虽如是说,他还是有点放不下。
走到大开的窗子边,探头出去两边看看,回身坐下,压低声音问儿子:“徐家小七那里,你可问出什么没有?”
他对外宣称,这案子毫无头绪,自然不是真。
他们在那几个二世祖遇害现场,发现了一枚令牌,一枚并没有灼烧痕迹,年头有点久的木质令牌。似乎是贼人刻意留在现场,叫他发现的。
那是徐家亲卫才能拥有的桃花令。
而这支亲卫是被徐家奉为老祖的大齐开国皇后圣慈高皇后在世时,亲手创立的精英卫队,并非徐家的寻常府牌可比。
对本朝而言,镇国公徐家这封号中的“镇国”二字,可不是虚指,大齐立国百年,他家仍是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做为后族外戚,这百年间,他们虽然明面上,不曾干涉朝堂,但只看大齐五代更迭,都是嫡长即位,便知他家能量。
如今在案发现场,发现他家的桃花令,不管真相如何,这消息一传出去,足够叫江潼和薛京那两个老东西疯狂了。
今上……说到底,与徐家的情份已然淡了许多。
不似太祖皇帝,与圣慈高皇后并肩赢得天下;不似太宗皇帝乃是圣慈高皇后亲子,徐家的亲外孙;亦不似武宗皇帝与徐家尚还有一丝幼年情分在;更不似文宗皇帝性情平和宽厚。
他看似温和实则极有主见,大齐承平近百年,徐家在他心目中,已然褪色不少。
虽然也遵循太祖皇帝当年在神庙之前许下的“赵家一日为天子,徐家一日为后”诺言,娶了徐家女,然则,帝王心中未必不憋屈。
而徐家自圣慈高皇后之后,也再没能出一个如她那般果敢坚毅惊才绝艳的女子。
当然了,这男女之情事,有时候倒也不全然看这些。
总归,当年并肩作战,一同夺得天下的徐赵两家,早不似当年那般亲密无间,随着时间的流逝,该出现的裂痕,还是出现了。
其实先帝时期已然有些苗头,只不过先帝性情温和,容忍度高罢了。
永安帝则不然,偏偏徐皇后,没有圣慈高皇后之才之威名,却有效仿圣慈高皇后之意。
她亦想三千宠爱在一身,与天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止在天子扩充后宫之际,屡加阻拦,更对与圣上年少时便情投意合的江贵妃百般刁难。
太子性情太过平和,遇事犹疑不定,反倒晋王干练,处事果断,初接手政务,便办了几宗漂亮的差事。
在这种情形下,消息一传出去,薛京和江潼那两个老东西如何不疯狂?
所以这事儿,不能查,一丝都不能查!不但不能查,连说也不能说,那也只有他吃下这个闷亏了。
陆秋堂心中感叹一闪而过,看向陆昭。
陆昭缓缓摇头:“并无。父亲也知,他家桃花卫早在圣慈高皇后殡天之后,已然隐退,眼下徐家已早不提‘桃花卫’这三个字。便是有,大约也是只受徐国公爷指挥调令,徐轩他看似并不知情。”
这倒也符和陆秋堂的猜测。
说起来,他这一辈子,他没服过什么人,更没服气过什么勋贵世家,唯独对圣慈高皇后和这个徐家,钦佩有加。
若非是她目光长远,早在立国之时,已然让徐家后退,徐家如何能安享尊荣至今?
怕是早和前朝那些外戚一样,被天家来个鸟尽弓藏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今上对徐家的态度,徐家离此似乎也不远了。
想到这儿,陆秋堂微叹一声,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如今看起来,倒也不完全是嫁祸。”
徐家能百年屹立不倒,自然不是蠢才,今上的态度这般明显,他们家难道看不到?
“你可别忘了,咱们大齐,可姓赵亦可姓徐。”不外是当年立国之时,徐家退了一步罢了。
若他家真有异心,想夺回这君主之位,也不算师出无名,自会有一大批追随者。
可陆秋堂却想不透,此事若真是徐家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纯粹的泄愤?他家有百种办法叫这几个二世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为了打击薛京和江潼那两个老东西?也不至于闹这般大的阵仗!
这五个人里,只有江家强强算得上对头。
余下的工部老尚书就是个泥菩萨,每日上衙门,就是吃茶闲侃而已。那程家与他家还是姻亲,程老爷子在世时,还算有些份量,可如今的程家,只有一个礼部侍郎撑着门面,在满京勋贵之中,可以说是无足轻重。长宁大长公主的婆家韩家是更不用说了,韩将军只是顶着封号而已,根本就不沾朝政,长宁大长公主亦不涉政事;宜宁侯府比大长公府更低调更没份量。
他拿这几个人开刀,还不如直接拿薛京的独子开刀,来得有用一些。
可若不是他家做的,是江贵妃那一派人马陷害徐家。
那就要弄明白两个问题,一是徐家的桃花令从哪来的;二是,没见过嫁祸政敌,还要把自己的亲儿子给填进去的。
第三就是,眼下京中只是破涛暗涌而已,还没有到徐家出手的时候,这个时候,与其闹这么大阵仗,去打击徐家,还不如下点功夫掀掀蔡高那老东西的老底实在。
还有一点,他亦无与任何人提及,便是向圣上禀明案情时,也未曾提过半句。
那就是,这几人在身亡之前曾遭非人虐待,据儿子检验尸身之后,得出结论,他们乃是遭开水灌腹而亡。
手法如此粗糙不堪,根本不似朝野中人手笔。
也就是说,这件事,和太子、晋王那两边皆无关系,是第三方做下的惨案。
可贼人不求财——那几家苦主倒是按那贼人的要求,将银票放置于贼人指定的地点,然则,守了足足五六天,都不见一个人影。显然求财只是拖延的借口。
也不像是寻仇——这几个二世祖,并没有很明显的共同仇敌,便是有,也不过是些被欺压的小门小户,没有这么大的能量,犯下如此惨案。
贼人犯案,必定有所图,可眼下来看,除了他为了顾全大局,麻溜出京之外,并没有造成其他后果。
可若仅仅只是为了逼他出京,也不用闹出这般大阵仗吧?想要顺天府尹的位置和他说一声就是了,何苦去要那几个二世祖的命?
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一花船的人迷晕,并将人带走,过后又不留任何痕迹的贼人,在陆秋堂看来,也只有徐家传说中那支桃花卫能做到了。
口嫌体直的陆秋堂忍不住将这些之前琢磨过的话,又和儿子说了一遍,然后成功把自己绕晕了,愤愤抄起面前已然冷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昭甚是贴心地执壶为父亲添了一杯新茶,缓缓道:“父亲焉何不想一想,贼人留下那枚令牌,只是为了阻止父亲深查下去。”
陆秋堂自是想过,毕竟这是最明显的结果嘛。
可还是有些想不透:“那又是何方人马做下的惨案?”
陆昭抬眸看了父亲一眼,缓缓道:“我记得父亲曾告诉过我,当排除了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合理,那也是事实的真相。”
陆秋堂就忧愁一叹:“照这么说,还是徐家人所为?可他们到底为什么呢?”
陆昭反问:“若且先不论死者身份,单就那几人的死状而言,父亲会想到什么?”
还能有什么,巫蛊之事呗!难道有人要制造什么戾气,以败坏大齐的国运?这是陆秋堂在初听到儿子尸检结果时,第一时间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
他一个自幼读圣贤书,自来对那些神神鬼鬼不感冒的无神论者,一下子想到这个,他容易么他?
陆秋堂悻悻把这话说了,还想挣扎两下:“可是徐家……”
“徐轩不知情,不代表他家没做。”
陆秋堂再挣扎:“可是为什么……”
陆昭就笑了:“父亲可别忘了,我大齐立国之时,亦借助了‘神’力。”
那“神力”恰恰降临在徐家人——即被徐家奉为老祖的大齐开国皇后圣慈高皇后身上。
陆秋堂脸色顿时变了,飞快走到窗边左右看看,又快步回来压低声音道:“你是说徐家也有意效仿他家老祖……”夺回君主之位?
可这事怎么听都有些天方夜潭。
陆昭贴心地将茶盏往父亲面前推了推,缓缓道:“可我大齐已然立国百年,难不成在父亲眼里,这个事实也是天方夜潭?”
陆秋堂就不说话了。
是啊,身为猎户的太祖皇帝与身为农女的圣慈高皇后,只所以能够在乱世之中赢得天下,确实借助了那些叫人匪夷所思的“神力”。
若非,圣慈高皇后屡次自梦中得上神指点,找到藏于深山之中的富户囤粮、财富无数,出身微末的太祖皇帝如何能够在众多义军之中,快速崭露头角?如何能熬过坎州之困?如何能以“神”之名,吸引众多义军,纷纷投诚?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说这些粮食金银布匹乃是上神所赠。
因为据传当时找到的囤粮,皆是雪白无比的精米精面,都用一种类似鱼皮编织的袋子封装,有的上头还印有鲜艳的文字与花纹。世人都道,那是神界才能拥有的物件儿。
在阳山,若非圣慈高皇后又得上神眷顾,自梦中得到制造火器的良方,那些上神还赠了她好些天外陨铁精钢,之后,圣慈高皇后又与梦中得一位自称精通木甲术的神人指点,带着众工匠造得火器火炮无数,太祖皇帝如何能够解二十万大军围城之困?
据传那些火炮火器,威力无穷,轰轰然如九天之霹雳,造成敌军死伤无数。
在并州,若非圣慈高皇后又与梦中得神赐肥田的神物。据传此物有的雪白似盐粉,还有一些似浑圆如雪粒子,气味芳香,可使稻麦转瞬即熟,亩收十石……太祖皇帝又如何熬得过粮草皆空最艰难的三年,如何拯救因遭受洪灾而流离失所,饥饿交加的数十万百姓?
然则这些东西,却在战事结束之后,又被圣慈高皇后依上神旨意尽数毁去。
陆秋堂一瞬可惜之后,又想起他家老子口中的那些溢美之词诸如“果敢坚毅”“高瞻远瞩”“武艺高强”“文武双全”“智谋双全”……
可她与太祖皇帝起事之前,只是一个农家女!
陆秋堂揪着胡子“咝”了一声,压低声音与儿子感叹道:“要照这么说,圣慈高皇后可……”有点邪门啊?
不过很快,他就挣扎出来,断然道:“这些都是民间杜撰,不足为信!”
史书之中可没有记载这些,只有模糊的“福泽深厚”“得上天眷顾”。
他只所以知道这么多,都是从他老子那里听来的。而他老子生前,是圣慈高皇后的狂热崇拜者。
“是么?”陆昭孜孜不倦,又将茶盏往父亲面前推了推,“可若只是杜撰,为何天家会给徐家如此尊荣?”
大齐立国百年,徐家为后百年,这在史书之中,是绝无仅有的事。
陆秋堂就卡壳了,默了一默,继续挣扎道:“那自是徐家在征战中有功,你可别忘了,圣慈高皇后五位兄长,有两位都死在战火之中!”
陆昭望着气急的父亲,清浅笑了笑:“墨守成规,固步自封,可不似父亲的处事风格。”
嘁!这死小子,还敢教训他这个老子!
陆秋堂又悻悻捋了下胡须:“那以你之见呢?”
陆昭以指叩桌缓缓道:“以儿子之见,民间传言倒似是真的;徐家封号中的‘镇国’二字,意亦如字面……”
说着,他缓缓一笑:“徐家如今不愿再为大齐镇这个国,似乎也是真……”
陆秋堂悻悻:“理由呢?”
陆昭看着父亲缓缓道:“理由便是,圣慈高皇后在随太祖起事前半年,曾在桃花寺后山,失足跌入深谷,据传被救出时,气息皆无,后不知何故,又豁然转醒,世人都云是桃花寺中供奉的桃花仙子显灵救了她的性命……或许自此时,她便通神了呢?”
后一句,陆昭的语气中略微带着些思量不透的调侃之意。
陆秋堂便不说话了。
因为,他发现,只有顺着儿子的思路想,这件事才会真理顺。
沉默许久,陆秋堂匪夷所思道:“这世间真有神?”
陆昭微微蹙眉摇头:“不见得。”
陆秋堂一下子来了精神:“这话怎么说?”
陆昭凝眉片刻,缓缓道:“大约是真神自该无欲无求,而圣慈高皇后所遇到的‘神’有欲有求吧。”
这话陆秋堂可不赞同:“立国之后,圣慈高皇后一干内政,二不为史书留名,你可别忘了,史书中只所以记载寥寥,这可都是圣慈高皇后的意思,她又有什么所求?”
“可她求了太祖皇帝在神庙前发下的誓言,她为徐家求了‘镇国’二字,为徐家求了这百年,或许更长远的尊荣。”陆昭一刻不停道。
人心不可测,帝王心更甚之。没人能保证十年、百年之后会如何,而她却恰恰求了这些最不可得最不可求的东西。
陆秋堂懵了懵:“你是说,这才是圣慈高皇后的本意?”
陆昭微微点头,问:“那父亲细想,她所做所为,导致的最终结果是不是确实如此?”
陆秋堂感慨,是啊。
她在立国之后,立刻隐退桃花卫,是为了不叫天家忌惮的意思;她不叫天家为她著书立传,也是刻意削减自身影响力的意思;她不许徐家明面上干涉朝政,也是刻意减低徐家影响力的意思;但却任由太祖皇帝在神庙之前许下那样不可求的誓言,又是要保徐家百年尊荣的意思。
这林林总总的事加在一起,确实就是儿子猜的那个意思。
可是陆秋堂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陆昭玩笑似的道:“或许是,只有徐家才镇得了这天下吧。”
陆秋堂黑脸:“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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