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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天空下,巍峨连绵的大山深处树木茂盛花团锦簇碧草连天,底下林荫小道里一行人抬着一顶红鸾小花轿风风火火马不停蹄前行着。看似静谧密不透风的林子透着一股隐隐然无法言说的诡异氛围,轿夫额头鼻尖布均满了细密汗珠,只听说这老虫山偶有山贼土匪出没,不过不久前朝廷已然差人驻守在这多事之地,想必匪徒们青天白日里断然不敢现身抢掠。只是甬道旁草丛里突然窜出的野兔和林子里毫无章法的鸟叫声倒让人有点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感觉。
四个轿夫虽然心里毛毛的但是都竭尽全力压抑住内心的惊悚,只化作更矫健有力的步伐奋力疾走。
最前面骑着马的新郎,赤帽红衣胸前斜挂着大红绸子绑成的喜花,这火红的喜庆之色与他那油光满面的脸相得益彰,膘肥体壮的马时不时摇头晃脑喘着粗气似乎在抗议背上同样脑满肠肥肥头大耳之人一路上粗暴的颐指气使。
新郎手作遮阳状眯着眼睛卯足劲往前头不远的拐弯处望去,此番迎亲因路途遥远便早早从昨天开始就一路奔波马不停蹄的赶去女方家,今天终于接到新娘又一路风尘仆仆现在总算快到观花镇,只要越过这个老虫山,就可以眺望到自己坐落在小镇上的宅子了,此时肥男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得意之色,总算快到家了。想到自己绞尽脑汁废尽周折总算把梦寐以求的美娇娘娶到手了,这一路风尘仆仆满身的疲乏也随之忘的一干二净,顿时神清气爽起来,想到她再不情愿过了今晚生米也即将煮成熟饭,便不由得笑得更猥琐恶心了,嘴角都差点笑裂,口中发出一串串不堪入耳的贱笑声。
而此时花轿里,绢丝红盖头下一张白若莹玉却布满泪痕的俏脸在听到那自得其乐的猥琐笑声后不禁眉头一蹙,柔美的脸上顿时尽是厌恶之色,垂在膝上的雪莲般洁白的尖尖手指恨恨地揪住裙摆,嘴角嫌恶地往下憋了憋,脸部微微然颤动着,眼眸无光,明明在哭泣眼泉却再也流不下一滴泪水,在这段时日里泪水早就和着血滚着希望迎接着绝望而去。
杏核般精致妩媚的眼眸布满红血丝,眼眶微微红肿,面无血色的脸透着疲惫和黯然凄凉,哭红的鼻尖呈现薄薄的红血丝,哭得红肿的樱唇被白肤衬托得好似雪地里盛开的最火红的玫瑰。
别家女子成亲那都是精心打扮带着无限憧憬欢欢喜喜的踏入轿门,甜蜜地在颠簸的轿子里想象着和未来夫君举案齐眉。雁儿则是一夜无眠流干眼泪一早被肥男派来的喜婆子压着按着强行梳妆打扮,花轿来的时候那吹吹打打的喜乐刺得她耳朵都疼了。
脚像灌了铅似的就是不肯往轿子那挪动半步,粉拳紧攥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滴出血来,面如死灰般僵硬的杵在门口。
娘弓着背讪讪的拉着她的手,脸上既是忧愁又是欢喜还夹杂着些许愧疚,半晌才道
“雁儿,爹娘对不住你,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说着便潸然泪下,可能觉得喜庆日子掉眼泪不太吉利,邃马上抬起胳膊擦干了泪珠,手臂古旧麻衣袖子一片湿润。
雁儿看在眼里,痛在心底。养育之恩让雁儿不得不去体谅父母的情非得已,但是父母素日里对弟弟的偏心又让她痛恨被当成交易的筹码。她怨自己无能,没本事赚钱,没本事打通官府,她更恨这老天无眼才让她遭此横祸。
“娘,……你……你放心我…会嫁”
雁儿娘凝视着这个淡然着言不由衷的女孩,那整夜躲在被窝里啜泣的女孩,此刻眼圈红红,眼角布满泪痕,毫无血色的脸苍白如纸,眼眸更是空洞暗淡。
妇人的心骤然一痛掩着面颤巍巍扶住门框,顿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起来!为了那八十两银子就把女儿嫁给那只有铜臭没有墨水的油腻草包,而且还是个道德败坏喜好调戏良家子的脓包,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做自己女婿,可是那八十两已经作了用途,之前答应肥男只要把雁儿爹赎出来,就把女儿嫁予他为妻。如今雁儿爹回来了,箭在弦上绝无回转之地了。
不过雁儿爹平安回来就好,他还要养家,要扶养雁儿弟弟长大成人。他怎么可以出事呢,即使牺牲了女儿的幸福,但好在那肥男是隔壁镇有名的富裕人家,想来雁儿将来也不愁吃穿,只盼她能早早想通和那人好好过日子才好呢。
中年妇人神思还在游旖着拼命寻着能够减轻自己负罪感的借口。
这边小厮高声大喊着
“吉时到请新娘上花轿”
于是呆若木鸡的雁儿在一片叮咛声和催促声中被强行推进了花轿。
雁儿娘恍过神来心痛的捂住心口,目光焦切的锁定在女儿身上。只见雁儿踉跄一下晃悠悠跌倒在轿子里,膝盖重重磕在凳子边缘,雁儿娘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抬脚正欲上前,胳膊却不知被谁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雁儿爹,
“左右都对不住她了,你越关心她越割舍不了,跟着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有什么好的”
这边喜婆子赶紧把雁儿往凳子上扶坐端正,再拿出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绸布往雁儿头上一盖,说了几句吉祥话,轿帘一放,这才舒了口气,心想只要跟着到喜家就可以领银子了。可千万不要出岔子才好。
喜婆子笑着踏过轿杆转身在花轿一侧站定朗声道
“起轿罢”,
雁儿爹靠在门框上攥着衣襟偷偷抹着老泪,抹完泪就被人拉去喝酒清点聘礼了。轿杆回正,花轿抬起,正幽幽的往前移动着,雁儿娘也只用呆呆的视线目送。肥男也在一片喧哗揶揄声中踩着小板凳爬上了马。
突然一双纤纤玉手伸出轿子侧窗,缓缓撩起轿子侧窗的布帘,掀起盖头,颤颤巍巍的视线透过帘子扫向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破屋,再缓缓落向娘立着的那个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凄戾与不舍,她娘刚对上女儿的眸子,只见雁儿口中只轻轻的淡淡的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将帘子撂下了。
花轿沿着小路不断前进着,直到拐进一个转角消失不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雁儿娘还依然站在门口,口中念念有词一遍遍模仿着刚才女儿的口型,女儿刚才说了句什么呢,好像很哀伤又很决绝。
雁儿思绪飘荡游弋着,花轿一步步逼近那肥男的老窝,一想到那肥猪色咪咪盯着自己时他那口水横流的恶心龌龊样,雁儿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颤,胃里也翻江倒海般难受,可当真教人作呕。
肥男的咸猪手之前向雁儿伸过几次,但都被雁儿侥幸逃脱了,可是此番深入狼窝,自己就会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想必到时自己真的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到这,雁儿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她不是没想过逃之夭夭,可是自己跑了那爹娘怎么办,那肥猪定会去围攻爹娘要人。她能坚持的希冀的也只是待到拜堂后,悄悄服下自己偷制的奇毒而已,如此便可以正大光明的脱离苦海而不被别人瞧出端倪,只当是突发天花不治而亡。只有这样,这肥猪也许才能不去找爹娘的麻烦。
想到这,雁儿缓缓闭上双眸心中尽是视死如归的归宿感。好呀,不是要我嫁吗,那我就跟你拜堂,只要礼成也就算完成了使命,当初说的是嫁过去就把爹赎回来并且所有债务一笔勾销,可没说嫁过去一定得好好过日子生孩子。哼,就算死,她也绝不要让这死肥猪碰自己哪怕一下,她更不信这无耻的色猪到时候还会对一具浑身溃烂布满毒疮的尸体感兴趣。
思想着,内心油然生出一阵悲戚,此生是再也见不到自己曾经心心念念的青木哥哥了。可惜人家压根不喜欢自己,分别的这大半年也恐怕早就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想来若不是这肥猪百般纠缠,自己说不定年年岁岁中还可以再遇到一个如青木哥哥般温柔出尘的良人。这肥猪为了迫使自己走投无路嫁给他,竟然设计陷害爹爹,苦就苦在她根本拿不出任何证据,她在张员外家做女红时偶然听到了这人神共愤的真相,本想揪着那人去上告官府,可是那人却反口道自己酒醉说的是胡话。
后来跟娘说了亲戚说了,也没人敢出头,只劝着雁儿赶紧把你爹救出来,不然要不了几天你娘就只能当寡妇了,还说那县太爷是肥男的亲舅舅,你斗不过人家,要怪就怪你生得过分艳丽,早叫你嫁人你偏说不急,这下好了吧!仿佛这一切都引咎于自己!
于是雁儿就这样奔波碰壁了数日,求亲戚告祖宗都无果,终于衙门那边传出爹爹病危的噩耗,原本不说话只会苦凄凄掉眼泪的娘亲也开始劝着雁儿放弃反抗勇于认命。
至此,雁儿才妥协。只道先把爹弄出来治好病再说。
于是松口的第二日晌午,肥男就麻溜的交了银子给赌庄然后带着病恹恹的雁儿爹一路打着口哨摇头晃脑得意的回来了。
雁儿永远记得当时那肥猪鼠目里尽是阴谋得逞后的沾沾自喜。雁儿更永远会记得在张员外家,隔着墙壁亲耳听到的:
“那林老头哪能是陈公子的对手啊,带着他去最大的赌坊他便去了,借钱给他他也真敢拿去赌,叫他赌大的说这样才能回本快,他也信了,原本我和陈公子想着只要林老头输了,那就把他女儿拿来抵债,可是那死老头那天不晓得走了什么狗屎运,竟连赢五把,最后还是陈公子把赌坊老板偷叫到后院并塞给他一百两银子说要把荷官换成他的人开几个骰子,如此这般才成事,让那林老头不止输了本钱欠了一屁股债,还把女儿赔了进去!哈哈!”
“啊?换个荷官就一定可以让谁输就输吗,这…难道是出老千吗,赌坊都这样干吗?”
“出老千是小伎俩,陈公子别看他平时是个草包可不知怎么就结交了个奇人异士,那人可以凭着自身内力去操控骰盅内的点数并且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那人心高气傲陈公子好不容易求着才肯去的,而且听说那人还是来自江湖上那个威震八方让人听到名字就闻风丧胆的浮屠门”
“啊,就是那个一年内就打败四大高手五大掌门人的那个浮屠门?”
…………
这故事的悲惨结局她早已替自己拟好,这惨戾也是她对父亲沉迷赌博的报复。她的死也是望父亲能够得到警醒以便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想着这儿雁儿突然想笑转瞬间又突然想哭,她的一生竟是如此可悲又可笑啊。
好似在无尽黑暗里摸爬滚打多日总算找到通往天堂的碎光后,身心俱惫的雁儿身子摇摇晃晃靠向后面的轿板慢慢合起了眼眸,在疲乏蚕食掉最后一丝意识前,抬手摸了摸自己藏在腰带里的一个小瓶子,嗯,这就是命罢!……可惜再也见不到青木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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