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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
地暖逢春,草长莺飞。
钟磬响清音,绿柳锁翠烟。
卢旭听着钟磬声,带上书生巾,出得门来。
“少爷。”
小楠送到门口,递过一个考蓝,乌亮大眼睛扑闪:“这可是老爷当年秀才试用过的,一定能保佑少爷高中。”
卢旭怔得一下,记忆如潮水一般泛起,几乎模糊了两世,父母以离去整整十年,记忆中母亲的容貌印象还清晰,但因幼时父亲常年在外求学,记忆中对其相貌却以模糊,隐约中残余着尊敬,不知如今在北方过得怎么样?
“少爷?”小楠有些疑惑,有些好笑:“平日就罢了,今日可不能再走神!”
“好。”卢旭郑重接过这考蓝,入手沉沉,打开后不仅有着笔墨砚,还有着面点,烧饼、酱菜,以及两个红鸡蛋作吉祝,不由一笑:“小楠最是贴心了。”
“我是少爷的大丫鬟啊!”小楠笑眯了眼,变戏法一样,又塞过来两只大肉包子,她小脸微红,却将卢旭往门外推着:“这是路上吃的,少爷快去吧。”
“你先回房间,等少爷我好消息。”
卢旭大笑一声,长袖一振,提着考蓝灯笼,离了同福客栈,孤身而行,径直往考场走去。
街上此时已熙熙攘攘,诸多小贩冒着天寒地冻早早起身,在两面摆开小摊。
今日是童生大考日,来来往往的许多是童生,对这些小贩来说,再平凡的童生,都属财大气粗的主顾,交易质量这样上乘,他们也愿意挨冻,多挣点家用。
卢旭啃着肉包,不断越过停下买吃食的童生,一路对叫卖声充耳不闻。
不多时,卢旭举着灯笼,提着考篮,来到堤岸边。
只见月明星稀,青蒲蒙茸,潋滟水光之上,一盏盏的莲花灯自上游飘下,莹莹亮的灯光,璀璨生辉,映照周边。
已经有船舸缓缓驶在河中,说话声,读书声,摇橹声,还有时而响起的鹤唳轻鸣,连绵成一支曲子,让整个画面生动起来。
“千舟共进,齐赴院试!”
卢旭看着这样的局面,只觉得神智清明,没有半点的睡意,不由说道:“这样的景象,是前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啊!”
哗啦~
见到卢旭出现在堤岸上,一艘小舟靠了过来,软媚的船娘用细细的声音道:“这位公子,可是要赶赴院试?请上舟来。”
“好。”
卢旭答应一声,命魂魂力轻托身躯,足下一点,身轻若飞燕,下一刻,已经稳稳当当地站到船头,大修飘动,说道:“开船吧。”
“公子好俊的功夫。”
船娘抿嘴一笑,摇橹开船,在哗哗的水声中说着:“我们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顺流而下到考院门口,公子可以到船舱稍作休息。”
“知道了。”
卢旭点点头,却没有动静,对两世为人的他来讲,拿个秀才资格还不是手到擒来。
“科举之路。”
卢旭吹着清凉的风,负手而立,却是念头迭起,这是自己科举之路的开始,一定要一鸣惊人!
“这是我儒圣之道的起点啊!”
儒家之路,本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想成就大德,这朝堂官场自然要走一遭。
“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吾必会步步高升!”
卢旭看着河面上画楫轻舫,旁舞如织,心中豪气顿生,放声大喊,士子再多,自己也是出乎其类拔乎其萃。
哗啦啦~
正在这个时候,一艘轻舟自东边转来,四垂锦幕,悬挂珠翠,船头有一少年抚琴而坐,身后侍女捧着香炉,青烟袅袅。
“咦~”
卢旭看得讶然,这样的轻松写意,不像是去赶考,反而像春游踏青。
舟上少年抬起头,面容白皙,银冠束发,晶莹剔透的眸子闪烁光华,如春风般温润,望向卢旭。
“兄台好志向,吾辈读书人,自当百舸争流,力争上游!”
卢旭微微拱手,“在下不过轻狂之言尔,让兄台见笑了。”
“兄台年少大志也,有何见笑,小弟在这预祝兄台榜上留名了。”
对面舟上的白衣少年微微笑言,然后继续俯首抚琴,悠扬的琴声缓缓流出,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卢旭也不在多言,立于船首,轻闭着眼睛与琴音同游物外。
哗啦~
不知何时,小舟停了下来,船娘柔柔的声音响起,“公子,考院到了。”
睁开双眼,琴音已散,一旁舟上的少年早已不见踪影,卢旭付了船钱,在船娘柔柔的谢声中,整理好身上的白儒衫,下船上岸。
天还未亮,青穹上繁星点点,摇曳光华,垂下如丝线。
堤岸上是绿柳依依,桃红染色,香气馥馥。
考院之前,可见得执戈甲士,十步一岗,和县试不一样,考院门口耸立着大易王旗,随风猎猎,金龙眼中隐隐淡紫,使人不由肃穆。
院前广场上,已经赶来不少童生,密密麻麻,足有数千人。
他们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或是猜题,或是琢磨考官,或是畅想中得秀才后的书院生活,意气风发,指点河山。
从容而自信,胸有诗书气自华,武陵郡文风之盛,从参加院试的童生们的气质中就可以看出。
卢旭看了几眼,找了个安静之地坐下,闭目养神,保持精气神最佳状态。
轰隆!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武陵学院院门大开,十六名甲兵率先走出,分列两旁,黑衣黑甲,手按腰刀,神情冷漠,目光森然。
一个身形消瘦的中年书吏踱步而出,轻嗽一声,开口道:“本郡八县,按县排队,不得喧哗!”
大易立制,科举在本地文院举行,县学称学社,郡称学院,省称贡院,中央称学宫。
武陵府学院迭经修葺,自有体制,凌晨寒气凛凛,星光下甬道总有八道,都有木栅栏拦着,考生提着考篮,排队等着。
卢旭找到了自己沅陵县县栅,只见一群人黑压压站着,手里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蓬蓬蓬!”
闷鼓而响。
鱼门缓缓打开。
身形消瘦的中年书吏再次开口道:“拿好自己的考牌文书,开始点名入场。”
“张三。”
“李四。”
“王二麻。”
声音不大不小,但吐字如钟,整个广场上等待的数千童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