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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水,流泻。
苏苏仰躺在旅馆的雕花大床上,黑玛瑙一般的眼珠子,泛着晶莹,她抱着印度棉的薄被,笑嘻嘻同锦华说话,说些女孩子的秘密。
苏苏讲了许多,锦华一字一句的细听着,心里对苏苏认识了大概:出生于书香世家,双亲都是留过洋的先进人士,算得上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孩子,幼年在英国长大,后来回国便就读于贝满女中了。
“那你为什么不读了呢?”锦华看着窗外皎白的月光,对苏苏中途的辍学觉得可惜,无论从家庭背景还是其他而言,苏苏有着良好的资本。
苏苏听了锦华的话,咧嘴一笑,神秘的压低了声音:“我啊,偷偷跟白崇一起私奔了。”
锦华一愣,下意识拒绝:“我能有什么讲的。不过是个普通人。”
苏苏皱着鼻子:“荣姐姐才不会普通呢,哥嗯,好姐姐,你讲一讲吧。”
她心里想的是:哥哥看上的人才不会普通呢。
差些说漏嘴,不过还是巧妙地掩饰过了,苏苏自见到锦华的第一眼起就把她当做是嫂嫂一样尊敬。当年她从家里偷偷跑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哥了。瞧着漂亮嫂嫂,苏苏心里莫名有些发酸,也不知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锦华想到过往,眼中一黯,沉默有一会儿,嘴角扬起一抹笑,慢慢回忆:“我呢,爹娘只有我一个孩子,从小就很疼我。”
苏苏默默地记在心里,荣姐姐是家里的独女。以后姑嫂相处。她要对荣姐姐好些。
“恩,然后呢。”
锦华瞧着小姑娘如饥似渴的求知眼神,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呀,又不是给你讲课。怎这般看着我。”
说着。清了清嗓。继续道:“爹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要第一时间买给我。娘呢,喜欢把我打扮成小公主。”
锦华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谈及爹娘,突然提起,眼角莫名溢出一滴清泪,她趁着苏苏抓枕头的瞬间,迅速的抹掉了那滴眼泪。
继续:“其实一直都挺笨的,什么也学不好,小时候跟着一位法籍的钢琴老师学琴,你猜我学了有多久才学会的卡农?”
苏苏托着小脑袋,月光洒在她柔美的侧脸,显得颈部极长,像只优雅的白天鹅。
“嗯,在贝满的时候跟音乐老师学过一些,不过是哥哥教会我的,学了大概有一个多月。”
锦华揉了揉苏苏那一头细软黑发,笑道:“苏苏是个聪明姑娘,我当时学了有大半年呢,即使这样,依然弹不出来老师的味道。嗯,苏苏还有哥哥?”
苏苏想对荣姐姐摸根知底后,再说出那层关系,但被她这么一问,却犹豫了,咬着唇瓣,不知当不当说——她与哥哥久未联系,是想知道哥哥的消息的,故而心里有些踌躇。
看着靠在床头,眉眼明倩的女子。苏苏想起高宽那个老实木讷的模样,想起那个陈腐的家族,觉得她应对荣姐姐多番考察,这样才可将她唯一的哥哥,放心的交给她,毕竟,像荣姐姐这样的女人,哥哥是降不住的。
憋住了心里的焦躁,回道:“恩,哥哥长我几岁。是大娘的儿子。”
“嗯。我在圣玛利亚读书的时候,总羡慕人家兄弟姐妹多呢。”
苏苏瞧见那张极其美丽的面孔上爬上一缕忧伤,心道自己年幼时总排斥大哥,竟不知兄弟姐妹少,也有无奈。
心里越发心疼荣姐姐,连忙转了话题:“荣姐姐原来在圣玛利亚读书啊。我先前也想去的,但爹娘舍不得让我一人去。”
锦华点点头:“在圣校,我的成绩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差,这一点总让母亲恼火,在旁的小姐面前,我的家政课和算术都是极差的,我自己也总觉得丢光呢。圣校出来的淑女”
苏苏见她没了话音,问道:“怎么了,那些淑女怎么了?”
锦华嘴唇一撇,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我这个人,大概是不适合在圣玛利亚读书的,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子。”
苏苏没有再问,她瞥见了荣姐姐隐藏在半黑暗中的脸——她是忧伤的,可那忧伤却是不愿与人共享的。
苏苏选择沉默,锦华亦没有再回答。她的思绪陷入了年少烂漫的那些年——她还是天真活泼的女孩子,初识渚家的大少爷-渚忠君。
那时候的生活像是五彩斑斓的画片。
父母宠溺她,男孩子们则围着她打转,她和女同学们去咖啡店里吃冰淇淋、奶油蛋糕,嘻嘻笑着打趣对方。
或是阳光明媚的时候,在家里的玫瑰园里开茶会,穿着坠满玫瑰花刺绣的粉裙,画着精致妆容,高扬下巴,在盛开热烈的玫瑰花从中,骄傲的接受追求者的奉迎。
一切都是美好的。
“荣姐姐?”
锦华清醒过来,看着呼唤她的小姑娘,在苏苏身上,她能看到自己曾经的影子——眉眼透着天真,对这个残酷世界,报以温柔。
“嗯。”她应了一声。
苏苏的声音隔着薄被,轻轻传了过来,她用被子挡住了脸:“荣姐姐,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白崇。”
锦华想起白崇瞧苏苏的模样,身上不由冒起一层鸡皮疙瘩,想了一会儿,回答:“他心里有你。”
“我知道。”苏苏从薄被下探出了头,声音里有些委屈“可他只想着自己,只想着赌场的生意,他是个窝囊的男人。”
白家的事情,锦华有所听闻,白崇手段刚硬,窝囊一词,她不知苏苏从何讲起。
“荣姐姐知道庶民的胜利吗?”。锦华对上苏苏那一双像水晶一般纯洁剔透的眼睛,心中一叹,在成人的世界中,苏苏还是个小孩子。
“荣姐姐不知道吗?”。苏苏一瞬间黯淡了黑瞳。
锦华听高宽谈起过,当时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她叹了口气,回道:“知道些。”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一个男人面对国家危急的命运不闻不问,只谋私利,这样的男人难道不窝囊吗?荣姐姐,他是自私的,可我为了他从北平跑到湘西,呆了整整三年,我疯狂的爱着他,他却让我非常失望!”
“白崇在外办事,雷厉风行,手段刚硬,对你疼爱有加,又百依百顺,是个好男人。苏苏,你要分清生活和理想。”锦华思量再三,觉得小姑娘单纯是好,但乱世中,太单纯,会被人吃的不剩骨头渣子。
苏苏瞧着荣姐姐,沉默了一时,突然抬起眼,两只眼睛亮的逼人,她问:“那个哥哥呢?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锦华一怔,没有听懂苏苏话里的意思,追问:“哥哥,什么哥哥?”
“哥哥没有跟你提过吗?他有个妹妹,叫苏珊。”
脸色一刹煞白,锦华不自觉将眼睛溜向房间的角落,高宽的骨灰静静的躺在那里。
“听说过。”她尽量保持着平静回答苏苏。
“哥哥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苏苏看着锦华,又问了一遍。
锦华哑然,她没想到,苏苏居然会是高宽的妹妹,维持着镇定,摇头:“他认为君子有道,大概是同意你的。”
苏苏笑了,有些坏心眼的深看了锦华一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这样想的。”
锦华后背冒了一层冷汗,她脸皮上挂着“制作不大高明的面具”,僵硬赔笑应和:“对的,对的。”
她的手,在被面下捏紧。
高宽的死,她不能让苏苏得知,白崇惯着这小姑娘,若是苏苏真的要为哥哥报仇,吹吹枕头风对她下手,那她的后路可就全断了。
阿宽,对不起,要先委屈你了。
锦华看了一眼月光打下的角落,毅然扭过脸。
那里,盛放高宽骨灰的青瓷瓶,莹白的像块玉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