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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逆乱阴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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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池十数万里之外,一队十余人的金甲仙兵神将各乘一匹骏马,穿过阴阳谷,越过两界碑,迈入冥府地界。

    这冥界,全称为幽冥界。虽称为界,却并不入三界之属,实乃地之阴司。下设十八层地狱,又通魔界九泉深渊。天有仙神而地有鬼魅,阴阳轮转;飞禽有生而走兽有死,反复雌雄。地藏王所辖酆都地府便设在其中,六道轮回生生化化,孕女成男。

    冥界之主地藏王原是佛门圣僧,凭无上仁心而舍弃菩提正果,以天道誓约发下大宏愿“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自此身合六道,与地府同寿。以他大罗金仙巅峰的修为,原只需求得那一丝天道机缘,便可立成圣人至尊。但天道誓约之下,毕生再难寸进。

    天空中铅云密布,暗雷齐鸣;地面上迷雾茫茫,无穷无尽。旷野之上,寸草不生,更无一株树木,入目尽是黑土。迷雾之中,影影绰绰,隐隐透出一张张模糊鬼脸。时有尖声厉啸不知从何处传来,间间关关,此起彼落,无有断绝。

    马蹄得得,当先那名金甲神将取出一面古铜镜子。但见镜上金光升腾而起,放射出万道豪光,将层层迷雾驱散,露出地面上一条崎岖的黄土小道。

    口中喝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已到了冥府地界,大半日便可到达酆都。小心沿着小径行走,千万不可踏出小径范围之外。途中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不得回头张望,否则谁也救你不得,切记切记!”

    一名仙兵道:“真君,你说咱们是不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清源神君?他将我等派来冥界这鬼地方办差,可不是大大的惩罚?清源神君统御天威、天武、振威、振武四军,麾下何止百万兵丁,怎生偏偏选中了我等,忒也倒霉。”

    另一名仙兵道:“可不是么?这鬼地方好生诡异,到处都是鬼叫之声,听得我汗毛都竖将起来。这趟差事办完,可得托我那小舅子去给神君府管事大人置办点礼品,请他给我说项几句,省得再摊上这等破差。”

    金甲神将显是平日御下极为松弛,只呵呵笑道:“休得胡说!尔等知道什么?可知晓此趟差事是何人所下的命令?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只消将这趟差事办好了,一个校尉的职位是跑不了了,偏将裨将也并非没有可能……”

    从人皆都倒抽一口凉气,只听一人颤声道:“莫非……莫非是咱们青冥帝后亲自下的命令?”

    金甲神将哼了一声,笑骂道:“贼厮鸟!帝后何等尊贵?也是你这等破落户可以提及的么?当心祸从口出!都给本君提起精神,若是差事办砸了,回去仔细你皮!”

    众人一听,登时精神大振,个个昂首挺胸,只觉这森森鬼气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又有一人道:“真君,你说咱们这要是回头瞧上几眼,会发生什么?当真便有这般离奇么?”

    金甲神将面色一虎,斥道:“孤陋寡闻!可曾听说过‘黄泉路上莫回头’。现下咱们走的这条便是黄泉道,原是生魂被勾魂使者带去酆都的唯一途径。生魂往后瞧上一眼,再不得入轮回,只能终生做那孤魂野鬼。尔等皆是以生前功德而获仙籍,才得以在天庭军中效力,自身仙力低微。你这回头一瞧,先消去仙籍,三魂七魄再被摄走六魄,从此痴痴傻傻,谁也救你不得。”

    他又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鬼影道:“瞧瞧这些游魂,便是忍不住好奇回头张望的下场,尔等也要学上一学么?虎头,将你的好奇心收一收!”

    那被称作虎头的仙兵嘎嘎干笑两声,正待开口再说,忽听得后方有呼叫声传来,仔细一听,竟是有人在喊“救救我吧……救救我吧……”他为人心善,下意识便要向求救声传来处望去。

    陡然间金甲神将高声暴喝道:“不可回头!”

    但为时已晚,虎头落在队伍最后方,离声音来处最近,他一时脑筋转不过弯儿,已转头后望。当即一动不动僵住,便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从战马上落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响。

    “虎头!”众仙兵一声惊呼,又听得金甲神将喝道:“不可回身救援!”这才齐齐压住想要回身一探究竟的念头。

    金甲神将深深一叹,沉声道:“虎头已经去了……我再重申一次,无论后方传来何等声响,切记不可回头!”

    经此一事,众人心中悲伤,气氛变得十分压抑。再听得耳中马蹄得得、鬼声呜呜,都觉异常凄凉。

    约摸行走了两个时辰,忽见远处迷雾中透出些许光亮,众人不由都生起了警觉之心。寻思这冥界诡异,一不留神便要遗恨当场。

    又赶了一阵路,但见道旁一家小小酒肆。店中点着几盏昏黄油灯,稀稀落落摆放着几张乌木桌,十余张小木凳,桌上放置酒壶茶盏。一位身着粗布麻衫的干瘦老妪在门口烹煮着某种肉食,香味四溢。几坛美酒散落在门旁,坛子未上封口,隐隐传出厚重的酒香。

    金甲神将喝道:“走,不得停留!”纵马从酒肆旁穿过。

    老妪对众仙兵面露温和笑容,捞起一勺浓浓肉汤迎上几步递了过来,说道:“众位客人远道而来,来小店饮些酒水,吃些肉食再赶路吧。客人随意取用些垫垫腹饥,老身只求积些阴德,不收取任何资财。”

    众人连日赶路,水米未进,早觉十分饥渴,这刻闻到浓浓酒香肉香不禁口水暗吞。又见老妪和蔼慈祥,当即便有一位落在后头的仙兵想起了昔时凡间的祖母,心中满怀感动。驻马接过木勺饮上一口汤汁,夹着肉食胡乱咀嚼几口吞下,对老妪抱拳道:“多谢婆婆!上官有令,我得走了,回程时再来看望婆婆。”

    他这一下停留只在数息之间,仍没脱离队伍,当即便要纵马赶上。耳畔只听得老妪阴恻恻地说道:“留下吧,留下吧……”眼前一黑,啪的一声从马上跌落。一只苍老枯瘦如鸡爪的手从幽暗中伸出,将落马仙兵拖入无边幽暗之中。

    金甲神将听得身后异响,暴喝道:“谁?是谁?谁人落马?”却不敢回头张望。

    最后方的一名仙兵犹豫道:“是……是铁柱,他停下来喝了一口肉汤。”

    金甲神将怒道:“糊涂啊!糊涂!‘黄泉路上无客栈’,怎敢在此间饮食?我等只管赶路,沿途一切只作未见。再有擅自行动者,也不需本君惩罚,虎头铁柱便是尔等下场!”

    众人心中凛然,沉默着赶路。又行了三个时辰,金甲神将遥指远方一处高台道:“此处便是望乡台,再往前便是忘川河、三生石、奈何桥。稍后我等在忘川河畔寻得摆渡人搭载,绝不可往奈何桥走去。忘川河畔生满鲜艳的花朵,那些是彼岸花,又名‘曼殊沙华’,切记不可凝神观看。待渡船驶过忘川河,再由三途川登船,下船后便到了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