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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干部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反正事情暂时没有结论。
我迷迷糊糊的在角落里睡着了,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走了太多路,累的。
反正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肚子咕噜噜的叫着,我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下了床,依然连鞋都没穿。
“老黄,疼吗?”爸妈还没有睡,我听见我妈轻声问我爸。
我没有要偷听他们讲话,只是堂屋桌上有吃的,我饿了,在安静的啃馒头而已。
“嗯,身上还好,就是头上的伤口疼,牙也疼。”我爸说话的声音闷闷的,虽然疼痛,但声音还算有力气,没有显得很虚弱。
“嗯,那就好,来,把药吃了,快睡了,明天我再去找找村干部,这事儿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妈柔声的对我爸说着,说到最后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一样憎恨。
“你的手也有伤,你自己也小心点;今天我听满婆说,他们家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我弄死的;还好今天在隔壁打牌,大家也来得及时,不然,我怕是真的会被打死了。”我爸有些感慨。
“哼╯^╰她?也就是你,还把她当长辈,还相信她说的鬼话。这事儿,我敢保证,八成和她脱不了干系。你就一个劲的看她在那里猫哭耗子,我却是看到的她那张阴阳脸。你不在家那几年,她可没少在外兴风作浪,对我栽赃嫁祸;这次你回来,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以为是空穴来风吗?我不信她,我恨她……”
“好了,我累了,别说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我妈还没说完,我爸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催我妈去睡觉去。
我在门后握紧了拳头,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
我妈见我爸不想听她啰嗦,索性自己也累了,关了灯便出来了。
两个房间中间就隔着一个堂屋,我怕妈妈从爸爸房间出来被我吓着,悄悄的退到了院子里。
借着月光,妈妈看我单薄的站在院子中间,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走到我面前轻轻的抱着我。
我妈是有多久没抱我了?我应该高兴的吧?我就那样呆立在我妈怀里。
白天这个院子是他们才鞭打过我的“刑场”,我心里极恨这个地方。
可此时,月光清冷,满天繁星,微风带着竹叶沙沙作响,四周除了蛐蛐儿的叫声,就只有我爸房间里,沉睡的鼾声。
我窝在我妈怀里很安静,温暖的感觉四周不再冰冷,感觉这院子也没有那么让人憎恨。
可这安静,让我妈觉得我是不是睡着了,。
当她想叫我去休息时,才发现她单薄的衣服上浸透了我的泪水。
她抬手拂去我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擦不干。
“把眼泪吞回去,坚强点,就这样倒下了,以后还怎么活?”我妈突然捧着我的小脸坚定的对我说。
此刻,借着白色的月光,我看见我妈居然有白头发了,我妈比我爸小十岁,今年,她才37啊?
我强忍着泪水,望着妈妈的白发,看着她淤青的脸,还有手臂上的伤口;我好心痛,可答应了我妈不许哭,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我使劲的咬着嘴唇,让自己不会心疼的哭出声来。
“妈妈知道你委屈,等我伤好了,我绝不放过他们。那些村干部也是看人下菜的,找他们没用,还不如打回去来得实在。”我妈目光露出了凶狠之色。
我拉着我妈却说:“妈,这样不对,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报警吗?警察难道不管吗?”
我妈又是一怔,她静静的没有说话,雪白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她憔悴了许多。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低头看我还赤着脚,连忙拉着我回了房间。
等到了房间,我乖乖的坐在床上,我妈转过身,却看着我不动了。
上次救韩梅不小心睡在屋檐下感冒了。
一个小感冒,让我好几天下不了床,我妈伺候了我七天才恢复点儿人气。
这次全身是伤,惨不忍睹,可比感冒严重得多。
有些地方有血痕,有些地方已经青紫色了,我妈呆呆的看着我的伤口;两条瘦瘦的手臂,大腿,小腿,还有我看不到的背上,我妈突然哭了出来。
我看我妈哭了,我心里比伤口更疼“妈,别哭,我没事儿,现在已经不疼了,真的。”我尽量轻松的语气安慰我妈。
“这群畜生,我诅咒他家永世不昌盛,死男绝女,个个横祸不得好死;呜呜呜呜呜呜,他们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当时我顾着你爸……对不起,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妈很自责,抚摸着我的伤口一个劲的说对不起。
我握着我妈的手说:“好了,别骂了,也别哭了,你刚刚不是叫我坚强吗?我会的,我都不哭了,你也不哭了哈,我们睡吧!今晚,你陪着我睡,要抱着我像小时候那样哦!等我明天醒来就全都好了,像那时候被狗咬了一样!”我先躺下,给我妈腾了个位置,然后伸手要抱抱的模样。
她听了我的话,又在哭,突然又在笑,然后缓缓躺下,抱着我,像小时候那样哄着我安安稳稳的睡了。
可能人的潜能真的是无限的,我潜意识里告诉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倒下;倒下了没人做饭,倒下了没人帮爸妈熬药;倒下了没人砍猪草,家里还有鸡鸭;更紧要的还要去上学。
在这种自我暗示下,我竟然前所未有的“钢健”。
如我爸妈所料,村干部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说这是邻里的小矛盾调节调节就好了,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冤冤相报,而且也没出什么“大事”。
我妈气得破口大骂村干部,那孙村长还是我二姨夫的大哥,按辈分,我跟我表哥还一样尊他一声“大伯”他居然这样解决这个事,把我妈气得差点没晕过去。
可二姨和二姨夫都不在家,也没人帮衬说句话。
我妈一咬牙直奔了乡政府,带着满身伤痕,去了警局备案。
乡镇府和警局刚开始仍然说调节,我妈火了,直接在地上撒泼打滚,对这事就是执着,一定要个满意的处理方式,不然就在警局闹着不走。
结果一个警官看我妈难缠,也许是出于同情心,直接对我妈说:“你想要什么满意的结果?想要满意,你的人证物证都有,你告他们塞。该要赔偿要赔偿,该让他们坐牢就让他们坐牢。”
我妈那一腔报复热血,立马满满上线,回家来求了几个相好的邻居做人证,把我和我爸的伤拍了照片。
然后每天一早出门,很晚才回家,一回家倒床上就虚脱的睡着了。
好几次我帮她脱鞋子,那脚上的水泡都磨破皮粘在了袜子上。
袜子也是破了两三个洞也舍不得扔。
因为妈妈每天要去镇上,市里来回跑,告状无门就得死皮赖脸的求各种各样的人。
所以到后来我们在家都能听到我妈的“英雄事迹”
屋后的清海叔和胖孃会假装路过我家,顺嘴说:“三妹儿,你知不知道,你妈今天在政府门口抱着一个警官的腿不放,好多人围观呐!”
我爸本应该做点啥的,结果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下不了床的伤者。
看着我妈辛辛苦苦的四处奔波,我爸刚开始还躺着,偶尔关心我妈几句。
后来,好像习惯了,他也不再问我妈,直接天天在家看电视,看完了就睡觉,睡醒了就吃饭,吃了饭接着看电视,看完电视继续睡,他每天便是如此而已。
那个讨厌的满婆会借口来看我爸,然后对我说:“三妹儿啊,你妈把头发扯得稀乱,站在政府门口骂人呢!”
我爸就会虚弱的装着重伤不说话,只“哼哼唧唧”的微微喊疼。
我外婆也会来“看”我们,只是次数少得可怜,每次过来都说:“唉……你妈命苦哦,你看你现在,再不去读书,怕是以后跟你妈一个样哦。”
确实,我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
为了把家照顾好,我快一个月没去学校了,而且这一拖,直接拖到我妈把官司打赢了,我才去了学校。
官司赢了,他们了赔了我们家钱,多少我是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妈终于可以不用早出晚归,也不用再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更不用听他们来给我传我妈的“英雄事迹”。
黑夜里,我妈仰望着天空,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脸上的表情隐藏在了黑暗里。
我坐在门槛上,靠在她背后,她微不可听的叹着气。
“妈,事情都结束了,你叹气做什么?”
“结束了?这日子过成这样……一件事结束了,总会还有第二件,第三件,后面还有无数件事……”
“那怎么办?”
“面对,或者逃避”
“……”我沉默着。
“我想去你二姨那里打工,……”我妈好像在斟酌怎么跟我说。
“好啊!”
我妈背一僵,她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的同意她离开家。
她没再说话,继续仰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