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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宁从没想过，自己会以如此难以预料的方式，成为一支队伍的核心。
在来之前，他也曾向临安府迪功郎咨询过参军司士的职责，而像参军司士这样一个从九品的官职，实际上它有什么职责基本无人关心，无非就是在军帐前，为将帅提供一些建言意见，亦或者做一些打杂协助的工作。
在磨勘制度如此严苛的大虞朝，像这样的官职，基本上都用于荫补赏赐，或者给纳粟买官的豪商，极少有人真的能掌握实权。
所以当徐宁第一次来到广勇营中时，连个接待他的人都没有，即便是吴良，也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让他来做这个粮秣队的押送官而已。
在军令相较前唐还算宽松的大虞朝，这个活计算是比较轻松的，更何况这群士卒并非是禁军，只是厢兵而已，也没那么多规矩，所以在不用直面那群水贼的情况下，在任何人看来，应该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但徐宁接触过那群龙头寨水贼，所以他还是留了一个心眼，派出了斥候，只是这并没有起到多好的效果。
那群有着女真族在的水贼精锐，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他的斥候，并且突袭了他们。
如果不是完颜琳珠，徐宁不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
但经过那一夜的厮杀和休整后，徐宁便明显感觉到了这支粮秣队对自己的听从，吴良这个副都头也真正成为了他的副手，虽然粮秣队的人数少了许多许多，但组织度却提升了。
组织度就代表着战斗力，这是一件好事。
徐宁看着周围扩大了成了五艘的竹筏，手指微微捻动着，似乎还可以感触到那晚黏腻的鲜血。
死亡离他是如此的近，如此的真实，即便是在设下那场大火陷阱，杀死完颜延达后，这种感觉依旧缠绕在徐宁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小柔、倩儿、徐玥……
那些徐宁关心的人，时不时在他脑海中划过，他看着周围寂静而又好似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手掌浸在水中，感受着那一丝丝的凉意，心里虽然纷乱，但却很冷静。
必须要除掉那个大先生完颜康！
徐宁想着，耳边传来吴良的声音：“大人，在前面不远处，我们又遇到了一批散兵，好像是右军的兄弟！”
“右军？”
徐宁一愣，便道：“把右军的兄弟们都救起来，还是按照我之前说的，若是竹筏不够用，就编制新的，让右军的兄弟们上竹筏休息休息。”
吴良抱拳领命前去，而徐宁则是起身看向前方，在一大片水泊上，有一群衣衫褴褛的士卒被困于一片芦苇地上，看他们颓丧的模样，应该是已经在这里被困了有一两天了。
而这，已经是徐宁遇到的第三批散兵了。
徐宁又将目光投向后面的两艘新的竹筏，这是他之前遇到的两批散兵，有前军的，也有右军的，人数加起来有两百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粮秣队的人数，所以跟在后面的竹筏也格外大了许多。
对于这些人，徐宁虽然救下了，但也知道，这群人和自己粮秣队的不一样，所以只能隔开在不同的竹筏上。
但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办法。
徐宁想着，吴良便回来了，低声道：“大人，这次救下的右军兄弟，估摸着人数就超过一百人，筏子已经让兄弟们去编制了，只是看兄弟们的表情，好像有点不满。”
徐宁听着，点点头道：“是啊，人太多了。”
一眼看过去，知晓军务的吴良便明白了徐宁的意思，粮秣队的这些兄弟，是杀过水贼的，完颜延达的头颅现在还挂在徐宁这支竹筏的杆子上，所以面对这些被水贼击败的士卒，他们天生带有荣誉感。
现在老是让粮秣队兄弟去给这群败兵干活，没人心中乐意。
更何况，粮食才是最大的问题。
从河滩逃离的时候，徐宁让粮秣队带上了尽可能多的粮食上竹筏，但现在人数增加了这么多，粮食便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芦花淀应该就是在这一片了吧？”徐宁问道。
吴良点了点头，咬牙回道：“大人，应该就是这一片区域，按照此前都监大人的安排，步军右军应是在此处了才是！”
徐宁道：“现在看来，右军也遭到了水贼的袭击，我们遇到的两批残军都是右军的士卒。”
吴良倒吸一口凉气道：“可是此前我们探听得知，这水贼数量不是不足上千人么？他们竟有这样的本事？”
徐宁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片平静的芦花淀，眼神十分凝重。
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右军同样遭到了袭击，而且损失还不小的样子，所以原定会到达芦花淀的右军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而芦花淀再过去一些，便是龙头寨了，可以说，这里就应该是龙头寨的前哨。
但徐宁昨日就带着队伍来到了这里，却连一个水贼的影子都没看到，只能说明一点。
“咱们的大军应该是在另一处地方，进攻龙头寨了。”徐宁说道。
吴良点了点头道：“大人，按照此前计划，前军入大水泽，经由大宇江过前滩，再抵达龙头寨所在东面的鹧鸪塘等待进攻，而右军则过大水泽渡口，入芦花淀，再到龙头寨西北面等待进攻，至于水军则是从钱塘江入大水泽，过东蒲江后切断水贼们南逃的路线，如果说右军遭到了袭击，那说明，现在的大军应该都在鹧鸪塘那一片了。”
徐宁摊开手中的绘图，默默点了点头。
吴良道：“大人，那我们接下来……是去鹧鸪塘？”
现在粮秣队里的人数太多，他们只能找到大军，才有活下去的机会，不然等到没东西吃的时候，马上这支队伍就会哗变！
然而徐宁却幽幽地看向龙头寨的方向，手指捻动着，又看向不远处被捆着的完颜琳珠。
“吴都头。”
徐宁平静地说道，那眸子里闪烁着无人可以看到的幽光，“我有件事想请你帮我去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吴良愣了下，旋即便拍着胸脯道：“大人但有吩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徐宁笑了笑，拍拍他肩膀道：“赴汤蹈火倒是没这么严重，就是我想你把这些人都带回去，带到鹧鸪塘那边。”
“让卑职带回去……”
吴良立即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徐宁道，“大人，那您是要……”
徐宁笑了笑道：“我手里还有她这么一个定时炸弹在，总要去解决一下才好。”
吴良正要说话，徐宁的目光却看向了前方，在那里，终于有几个水贼的身影出现了。
“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徐宁说道，再次看向吴良，“吴都头，我要去见见龙头寨那位大先生，你带着这里的兄弟去鹧鸪塘与大军汇合，这张纸你拿好，上面是我从那些水贼口中得来的消息，和龙头寨一些水贼部署还有内部情况有关，都梳理好了，交给都监大人。”
吴良看着徐宁手中那张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深吸一口气道：“大人，卑职愿跟大人一同前往！”
这艘竹筏上，刘大等一群士卒也听到了吴良的话，虽说不知道他与徐宁在说什么，但很快，竹筏上便有好几个声音响起。
“大人，小的也愿往！”
“小的也是！”
“……”
声音不算很多，徐宁默默听着，笑骂道：“你们跟我去干什么？你们有我会打吗？去了还不是给我添乱？”
听着徐宁的话，刘大不知怎么，鼓起勇气挤上前道：“大人，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小的们都是干苦力活的，虽然不如大人武艺高强，但……但多少咱们总帮得上忙吧？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就是！小的这身力气，正好没处使呢！”
“我这条命还是大人救下来的呢！我的命就是大人的！”
“我也是！大人去哪里，小的跟去哪里！”
“……”
徐宁怔怔地看着，对于这件事他是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说话的人数寥寥，但毫无疑问，哪怕是战斗力最弱的厢兵粮秣队中，也一样有血性之人！
默默地看着，徐宁忽然一笑，将手中的纸塞进了吴良手中，沉声道：“吴都头，你是对大水泽最为熟悉的人，由你带兄弟们回去，我放心！而且很多我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要你和刘都监说明，所以你必须得去，至于别人……”
徐宁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身边这群人道：“好！既然你们想跟着我去送死，那就一起去！”
“是！”
应声下来的人，徐宁数着，不过十三个。
吴良看向徐宁，也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来，沉默片刻后，他重重抱了一拳道：“卑职定不负使命！”
徐宁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坐在竹筏前，默默等着。
藏在裤裆里的土手雷还有三枚，必须在关键的时候使用才行，好在这些土手雷前段时间经过一次改良，用铁皮代替了陶壳，威力比此前又大了些许……
徐宁默默想着，看向水中自己的倒影，忽然间发现，才不过几日光景，自己居然已经晒黑了许多，胡子拉碴，如同个野人一般。
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吓小柔一跳……
徐宁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