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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夏口中的胖柱的爹,是一个煤矿的工人,而二狗子则是村里出了名的傻子,整日里疯疯癫癫的。
她现在才八岁,若是说得太有条理恐怕引人怀疑,只能说是做了一个噩梦,当然这“梦”,却是原身真真切切经历过的。
原身后来之所以没人护着,就是因为为了赚钱给王大花治伤,还有担负张耀祖的学费,俞正立经胖柱的爹介绍去了煤矿挖煤。虽然工资很高,解了张家的燃眉之急,可惜好景不长,煤矿塌方,俞正立被埋在底下,等救出来时早就没了呼吸。
而张巧儿也因此受了打击,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后来被张耀祖哄骗,只以为俞夏被许了一个好人家,一直绷着的弦一松,不久就离开了人世。或许也正是知道世界上唯二真心疼爱自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所以原身才放弃了挣扎,从此心如死灰了吧。
听了俞夏的叙述,张巧儿一阵好笑。“娘的傻夏夏哟!那都是梦,怎么可能做得了数呢。”
俞夏知道即便她把真相说出来,俞正立和张巧儿也不会信,只当她是个孩子。可是看着俞正立若有所思的神情,俞夏心神微动——对于这种事,时下人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如今她只是想在夫妻二人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然后再慢慢的浇灌发芽,直至长成参天大树。
王大花直到晌午才回来,俞夏也一直老老实实的跪着。
看着俞夏满头是汗,脸颊也被晒得发红,王大花“嗤”了一声,背着手绕着俞夏走了一圈,“夏夏啊,不是姥姥心狠,你一个丫头,读再多的书又有啥用呢?不如向你大姨学学,找个本本分分的人嫁了,一过门就生了个大胖小子,丈夫疼着,公婆向着,家里田里的活计一手抓,村里人哪个不羡慕你大姨说了个好亲事?”
俞夏只低着头,闷闷的不吭声,一看便知她心里是不服气的。
王大花只觉得心里腾的蹿起一股邪火,拿起院子里的扫帚就抽了上去,“真是反了你了!”
那扫帚是用荆条做成的,抽在人身上又疼又痒,俞夏不躲也不闪,只生生的挨着。
她这样油盐不进,激得王大花下手更狠了。
俞正立和张巧儿正在厨房烧火做饭,听见外面的动静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一个去拉着王大花,一个去把俞夏揽在怀里。
“娘,你这是要我的命啊!”向来温顺的张巧儿死死的抓着王大花的手臂,“我和正立就夏夏这么一个孩子,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一个个的,全都反了天了!”王大花气的直喘粗气,“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就是个讨债鬼!”
俞夏这会儿疼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却依然没有求饶,“娘你别拦着,让姥姥打死我算了!姥姥就是偏心舅舅,要是上学真那么不好,为啥姥姥还这么拼命供小舅舅读书?说白了我这外孙女
再亲,也是比不过她亲儿子的。”
“夏夏!”见王大花肉眼可见的沉了脸色,张巧儿急了,“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算命的都说了你小舅舅是文曲星下凡,将来是有大出息的!你姥姥是疼你小舅舅,但也疼你,你想想你一天一个鸡蛋是哪里来的?快和你姥姥赔个不是!”
“我就是不明白,为了小舅舅咱们一家节衣缩食,连口肉都吃不上。是,小舅舅是有大本事的,可是再有本事,能让我沾到多少光?娘你替小舅舅想,也替我想想,我这么病怏怏的,要是不读书,将来有什么出路!”
“你!你这个孽障!”
王大花捂着胸口差点倒下去,吓得张巧儿连忙将她扶进屋里。
“娘你快坐下消消气,夏夏向来听话,定是听人胡说了什么,回头我说说她,娘你千万别生气。”
王大花摆了摆手,目带怀疑的看着张巧儿。
“俞夏不懂事,你也不懂吗?她一个孩子,怎么就突然闹起来了。巧儿啊,娘知道为了耀祖上学的事委屈你了,可娘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爹又早早的去了,我这心里头,难受啊!
可你爹临走前你也在,那是你爹的遗愿,我就是死,也要看着你弟考上大学!我知道你们一家不容易,这样,下午我就去找你几个姐姐过来,以后地里的活有她们帮衬着,你也能松开手照看夏夏。”
若是俞夏在场,见了王大花一副慈母心肠,恐怕早就笑出声来,怪不得张耀祖能够假模假样的装了十年,原来全是遗传了王大花啊!
可惜面对着王大花的是张巧儿。
王大花话里话外敲打的意思她没听出来,对他们一家生了防备之心,甚至要让几个女儿监视他们她也没听出来,只一心的为了俞夏把王大花气成这样而愧疚。
“娘你放心,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管着夏儿的,我就耀祖这么一个弟弟,只要耀祖好,我这心里才能心安。”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王大花心绪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这女儿也不知道随了谁,蠢成这个程度怕是老张家头一个。难道俞夏的事,真的和她无关?
从这天起,张家的三个姐妹轮流,两天一次过来张家这边,名义上说是帮着张巧儿分担,可俞夏总能察觉三人看过来时阴恻恻的目光——她能说王大花的洗脑很成功吗?如今她的三个姨妈见了她就同见了仇人似的。
不过她们越是这样,于她才越有利。
“爹,”等到俞正立下田回来,俞夏跑到他面前,仰着头,一脸委屈,“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咱们回家好不好?”
“傻夏夏,这就是咱们的家啊。”
“才不是!我要回咱们自己的家!这里一点也不好,你和娘去地里干活,大姨她们像防贼似的盯着我。昨天我听娘的话去捡了鸡蛋回来,还没等进屋二姨就来了,见我手里抱着鸡蛋,一把抢了过去,还狠狠的掐了我一顿,说什么,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麻雀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让我别做白日梦。”
“爹,”俞夏越说越委屈,开始抹起了眼泪,“是不是因为我是个丫头,所以姥姥和姨妈们都这么讨厌我,要是我是个儿子,你和娘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俞正立浑身一震,他万万没想到他向来敬重的几个姐姐私下里居然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难怪夏夏最近越来越沉默,他本以为是上次的事把夏夏给吓到了,却不知他的宝贝女儿在背后受了这么多委屈。
“夏夏不哭,爹去给你做饭。院子里的母鸡都是我和你娘带过来的,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不,不吃了。”
俞夏猛的摇摇头,“大姨说得对,我一个丫头,迟早都是别人家的,将来你和娘的身后事都是要由舅舅照料的,还不如把钱省下来供舅舅念书,舅舅好咱们一家才能好。爹你放心,娘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以后我会乖乖的,再也不胡闹了。”
“这,这怎么会是胡闹呢?”
俞正立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一副以舅舅为天的模样,突然一阵心酸。
从前他只羡慕丈母娘一家母慈子孝,那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亲情,又自觉这辈子是得了天大的福气才讨到巧儿这样好的老婆,才牟足了劲想要为丈母娘一家做点什么。
可自己的女儿自己疼。
夏夏是他的女儿,是即便再苦再累他也没有让她受过委屈的宝贝女儿,竟被人看低到这个地步?
哪怕俞正立是个老实人,这会儿也不免动了气。
俞夏偷偷瞄着俞正立的神情,又加了一把火。
“爹,有个好消息,三姨她们本来让我保密的,可是爹你又不是外人,我偷偷的告诉你,你别说出去。”
想也知道,若真是什么好事,何必这样藏着掖着,俞正立努力的牵动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夏夏放心,爹不和别人说。”
“三姨同村有一家姓王的,据说是村里头第一个万元户呢!他们家想给小儿子结个娃娃亲,三姨和大姨她们都商量好了,等我再长大一点,就把我送过去。到时候光是彩礼钱,就够爹娘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看着俞夏喜得蹦蹦跳跳,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俞正立只觉得眼前一黑,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夏夏,爹对不住你!”
“爹,爹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夏夏乖乖的,你别哭。”
俞正立猛地起身,抓着俞夏的手,“夏夏别怕,爹带你去找你娘。”
“嗯嗯,去找娘,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她,让娘也跟着乐呵乐呵。”
话音刚落,俞正立又是一个踉跄,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大了。
“正立,你们咋过来了?”
张巧儿正在后山捡蘑菇,见到俞正立领着俞夏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夏夏,”俞正立嘱咐着,“你在这边待着,不要乱跑,爹有话要和你娘说。”
见俞夏点了点头,俞正立拉着张巧儿就往山的另一边走。
“巧儿,你老实说,你三姐给夏夏做媒的事,你知道吗?”
“咋突然问起这个?”张巧儿不自然的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眼神有些躲闪。
“说实话!”俞正立难得肃了神色。
成亲后第一次见他发火,张巧儿不敢隐瞒,一股脑的说了出来,“这事三姐是和我说过,可我当时就回绝了。那王家是有钱,但夏夏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把她往火坑里推呢。”
别看王家是出了名的万元户,可村里村外的,谁人不知他家的小儿子以前发烧烧坏了脑子,智力永远的停在了三岁。但凡是家里疼惜女儿的,都不会把孩子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