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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茂乡西临善秀寺,北接设乐原,野田城更是八名郡内有名的坚城。嵩山宿虽遭火灾,但毕竟示善秀寺的寺町,人口丰足,宿场更是繁华。
每年光接待来往的香客便不知凡几,瞻仰寺中大佛,自然也会有进献供奉,过往善秀寺内的僧官只征收段钱这一项,便足有三四百贯钱之数,算上其他各类杂税就更多了。
虽不见得比得上西三河号称‘岁入万贯劝进帐’的本证寺,但对於现在的高师盛来说,已经是一笔不小的岁入。
嵩山宿在手,则能大大缓解军资不足带来的困窘,还可以如贺茂众那般牢牢监视住善秀寺内僧众的动向。长部乡正好位处贺茂、嵩山宿之间,且此乡过去的旧主乃是樱井松平氏,扶持松平忠继还归旧领,说出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且其人怯懦软弱,高师盛也容易在背后进行操纵,不虞其会有反乱之举,这三个乡在郡内的位置都很重要,不能落于三河豪族的手中。
高师盛以为然,问道:“如此,禅师又以为谁人可为此三乡的守备?”
“嵩山宿临宝饭郡,临近多有寺社,乡人多为净土真宗门徒,务必选用亲信可靠之人任其町中奉行。野田城是贺茂众的本据,菅沼氏在乡中的朋党必然众多,待收取野田城后,当择一严猛尚威、明察内敏之人守备城防。长部乡处善秀寺与野田城之间,待松平玄蕃归家之后,可选一干练知兵之吏为其辅佐。”
高师盛点了点头,笑对一色贞秀说道:“源太,你智勇兼备,又长于地方上的政务,可愿为我担任嵩山宿内的町奉行?”
因为是以私人家臣的身份来监管嵩山宿,因而只说是担任町奉行,而非是骏府委任的役职。
一色贞秀闻言惊喜,虽说他早就知道跟着高师盛必然前途远大,却没想到才到得八名郡几个月,便就能够出任这么一个财权兼具的町奉行,且还有负责监察善秀寺的职责,俨然是乡中代官了,他忙离席下拜,说道:“必不敢负判官所托!”
高师盛笑着把他扶起,叫他坐回原位,说道:“善秀寺座主证莲,虽是庸碌无能之辈,至今仍旧忍气吞声,但寺中仍有诸多僧兵,不可就此小觑於他,更不能没有骁勇的武士来作为震慑,我意长冈右卫门领足轻五十人,再招募町中用心棒和浪人为助力,一同编为回见组,你以为如何?”
毕竟现在兵力有限,不可能派遣太多人手在嵩山宿这边,将町中的用心棒和浪人收编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悉从判官之令。”一色贞秀再次拜谢道。
至于长冈右卫门则是无有所谓的态度,他在哪里都是一样,於他看来嵩山宿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甚至从军纪方面来说,要比在中泉馆过得更舒坦一些,亦是起身大声应诺。
高师盛招手示意大井盛朝取出早就写好的委任文书送给二人。
此回提携一色贞秀,自然是怀有私心,毕竟嵩山宿如此重要的位置,放任别人来担任奉行高师盛终究是不放心,更主要的是手下可堪一用之人,且能够放心之人,却是不算多。
小野忠明算一个,但却要留在身边以供随时商议大事,北庄盛忠也算一个,可惜回返远江国的平山乡了,剩下的诸多人手里面,便就是只有一色贞秀最为合适,不过他的武艺着实不精,所以配给了剽悍善战的长冈右卫门当与力。
当然,如此做的安排当然也是为了分化配下各个武士团之间的隔阂,过往在中泉馆的这几个月内,虽然名义上诸人都同居馆城兵营之内,但相互之间并不算密切。
而今同在一处奉公,相处的久了以后,关系自然也就密切了,一色贞秀虽然有些智谋,但生性宽纵豁达;长冈右卫门贪财轻死,算不上个什么好人,心思却不像彰义队内的另外两人那般狡诈无信。
两人一同奉公,不会出现嫌隙仇怨,更不用担心长冈右卫门会跟善秀寺勾结一处为祸。
嵩山宿交由一色贞秀、长冈右卫门来负责监护和守备,负责长部乡之人,高师盛选择了秋鹿仲麻吕。
他笑对秋鹿仲麻吕说道:“仲麻吕,可愿为我守备长部乡?”
秋鹿仲麻吕显然是必一色贞秀更加惊讶,转头向四周张望了几下,确认没有听错,才忙出列说道:“判官想让我去监领长部乡么?”
“长年斋适才说,当选一干练知兵之吏替我守备住长部乡这个要地,我想来想去,现在也只有是你最合适了。”
虽知高师盛这是虚赞之词,却丝毫无损秋鹿仲麻吕的欢喜之情,他连忙出席下拜,大声应诺:“仲麻吕悉从军令,必不敢负判官所托!”
方才他听到一色贞秀两次的回答,觉得很是恭顺,干脆便学着以同样的话来回答。
他是高师盛出阵信浓时的老部下了,合战也算勇敢,虽然现在升作骏府的兵曹,但实话实说过得当真很不如意,不然也不会被打发来八名郡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再次爆发一向一揆的地方驻守。
高师盛到任之前,他名义上是中泉馆的守备武将,实际上则是要看中泉寺监院和矢田家的脸色过活,不然连兵粮都要被断掉,高师盛到任之后,虽然将中泉馆的权利夺回,却也跟他没有了任何关系,还是干着看门守户的活,哪里比得上去乡里作代官来的痛快?
因为他部下皆是远江国的旗本,书役、和军中的奉行都不缺,索性连与力都省了下来。
议定了两乡负责的守备人选,天色已天光大亮,纷乱一夜未眠,诸人却均不困倦,反倒是因为收取郡南,而变得精神振奋。
内藤光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是狼狈不堪回返嵩山宿,小野忠明嘱咐他的事情,显然是未能办好。
带去差不多快二十名恶党,算上他在内才剩下四个,连一掌之数都不够,可能是中了敌人的火箭,内藤光秀的须发眉毛被烧了个干净,浑身血迹斑斑,脸上净是灰污,遮掩不住触目皆是的豆大火燎水泡。
高师盛颇为错愕,连忙命人将他缠上堂来,被堂外两名旗本扶进堂上坐好,内藤光秀第一句说的话就是:“有没有吃食?”
不仅是高师盛觉得惊讶,便是堂上其余人等也都是觉得很是吃惊,先前诸人都闻得他带人去截杀云法寺的坊官铃木重定。
内藤光秀带得那些人手都是横行多年的恶党,诸人见他至今未回,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未曾想过会出什么变故。
“这是出了何事?”
忍着嘴上火泡疼,狼吞虎咽地吃着高师盛亲自送过来的兵粮丸,内藤光秀口齿不清,兀兀咽咽道:“我尾随铃木重定至西乡后,看四下再无外人,便领兵上前劫杀,谁知道跟僧兵打到一半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前来接应的日莲宗门徒,对面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不得已只能领人先退。”
小野忠明听闻后也略觉有些尴尬,手捻着念珠一言不发,毕竟他先前还曾向高师盛信誓旦旦的保证,派去的人手必然会将铃木重定也一并刺杀,从而挑动起来日莲宗的门徒前去破袭善秀寺在郡内的其他分院。
眼下破落的善秀寺,自然是无力庇护那些院主的坊官,介时高师盛再以检非违使的名义出面调解,将寺家宛行也有限度的纳入掌控之中,从而向其征收‘段钱’以来食利自肥。
堂上诸人顿时表情不一,但却也都是一言不发,觉得事情说不得便要脱离出掌控之外,岛崎景信难得见到小野忠明出错,心底倒是觉得颇为快意,若非外人太多,说不得已经放声大笑出来。
高师盛倒是没有想要责备小野忠明、内藤光秀二人办事不利的意思,毕竟事发突然,天底下哪里有可能事事顺遂心意。
可还是关切的问了句:“可曾有所为对方查探到身份?”只要身份没有暴露,便一切都好说。
内藤光秀又接连饮了两盏旁人给他倒得清酒后,缓上来了气后,才答道:“对方应是未曾发觉,被击退后我便带着剩余之人且战且退,一路将他们引到了附近净土真宗的僧院,装作净土门徒大声呼救······”
说道这里,他指着自己的脸面说道:“这些烧伤便是日莲宗僧兵领人放火烧院时留下的,倒是未曾耽搁长年斋的嘱咐,只不过当时一起逃入僧院里的几名伤兵没能跟上,全都跟僧院的和尚们被一起烧死了。”
这话其实说得不对,那几名伤兵确实是被烧死的,不过却不是日莲宗门徒,而是他害怕那几人被俘虏后会说出实情,所以将重伤之人用刀全数杀死后,才在院中纵火,制造混乱后,趁乱翻墙逃走。
如此言说,只不过是顾忌堂下还有不少部众,传扬出去於不论是他自己,还是於高师盛的名声都不太好。
高师盛等人自然会意,於是也变没有在往深处继续追问,忙命人扶着内藤光秀这五个幸免于难之人,下去包扎休息。
“现下日莲、净土两家的宗论以起,诸位以为我该如何断处?”
“此事於我看来,当先置身於宗论之外,正所谓当局者迷,待两家的僧院人心惶惶之后,在出面调解也是不迟,那时候也正好出面向其索要进献。”岛崎景信的提议不能算错,但却不慎何高师盛的心意。
他辛苦筹谋,才将盘踞在郡南的贺茂众击破,为得自然是接替其的位置来控制郡南,岂能容忍日莲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肆意妄为,而且他还是净土真宗的门徒,不论心中到底是否虔信,但作为外州武士想在三河国顺利立足,就少不得以同宗门徒的身份,来拉近双方的关系。
高师盛大摇其头,说道:“播磨守此言随时正道,但现下却不可取。”
“坐观既不可,退而求其次,那便派人前去制止。”秋鹿仲麻吕请命道:“仲麻吕愿带部众前去制止两家的宗论,逼迫云法寺退出郡南,使其不再煽动日莲一揆侵害寺社。”
派兵强行制止,固然是个不错的法子,却恐怕不会让日莲宗就这么心甘情愿的罢兵,净土真宗那边也未必愿意就此了事,此法不过缓一时之急,过不了几日两家回去重整旗鼓,真的将各自门徒信众全都召集起来,那时候便不是烧讨一家僧院,死伤几十人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派兵破袭贺茂众,尚还能说是为防止其有所察觉后举兵作乱,就这么勉强遮掩过去,若是郡内再爆发一次数千人的宗论一揆,骏府必然要派人下来问责,高师盛说不得便要被免职去任,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高师盛想了一想,便否决了秋鹿仲麻吕的这个提议,说道:“彼辈出身寺家僧众,在地方上横行多年,素来蔑视骏府的法度律令,若强行派兵弹压只会适得其反,就算一时退让,日后也早晚再成大祸。”
“坐观、弹压均不可,再而退求其次,不妨将以商讨该如何将菅沼定村押送骏府为由,整备军势,再以检非使厅的判令相召郡南国人拜谒的名义,到时候由判官出面和谈。”小野忠明进言道,他心思倒是灵活,在听完内藤光秀所言,便就想到后续的补救方法。
高师盛哈哈笑道:“禅师所言,甚得我心!”
他也是如此所想,正好可以借助这次的机会让各家豪族知晓,现在郡南之地,已经是骏府的直领,日后一切行事都当按照骏府的法度为准。
“稍后押解菅沼定村等人回转中泉馆后,便传令全军整兵,并遣人去各乡传令,叫各家豪族、寺院、神社速速前往检非使厅参议,如有不到者,便一律按贺茂众残党论处!”
诸人起身应命称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