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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乔治州·罗德湾海湾·北楼高塔
阴天。
阴沉沉的乌云压顶。
高塔仿佛一个直通向天际的阶梯,像是要承载那些难以承受的乌云的重量,天空在高塔背后的海面上显得更加阴沉。
海风中,也似乎能感觉到骤雨将至前的低气压。
海面上海潮翻涌,水天相接的一线,海面上是厚厚的积雨云,隐隐可以听到远处云层中翻滚的雷声,几点雨滴落了下来,落在了庄园庭院中绽放的茉莉花丛上,冰冷的雨滴落在娇嫩的花瓣上,落在红色的砖石上,落在青色的草坪上,像是来自天空的问候,来自神灵的馈赠。
雨水。
能够重刷一切污秽的雨水。
真的能够洗干净世间的丑恶吗?
还是只是将那丑恶逼到了更加隐蔽的角落,潜藏在人心深处呢?
“卡啦。”
高塔最顶层囚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直被囚禁在那囚室中的女人因这开门声吓了一跳,抱着脑袋瑟缩在墙角。
她张了张嘴,发出吱吱呜呜的声音,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喉咙已经被毒药腐蚀了,说不出任何完整的字词。
她被毒哑了。
一个哑巴,就不会乱说话了。
“零……零……”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拖着已经陷入昏迷的茱莉亚回到了囚室中。她低着头,脸颊上还带着新烙上的烙印,烧红的烙铁烫熟了她脸颊的皮肤、肌肉,让她身周散发出淡淡的人肉烧焦的味道。她浑身是血,衣服残坡不看地挂在身上,染着血的头发垂落在脸颊两侧,血滴顺着她的发丝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她赤着脚被架着上半身拖行着,脚摩擦着粗糙的地面,磨出了一道道血痕,她的脚踝、手腕上还带着生锈的镣铐,镣铐上残断的铁片插入她的手腕,暗红色的静脉血便顺着镣铐滴落在地上。
她就这么被一路拖着,回到了囚室。
两个男人粗暴地将她丢在了地上,还抬脚踢了踢她的身体。
“真的昏过去了?”
“大概吧,有谁能承受住那些流水的刑具。”
“真可惜了原本是一个美人呢,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谁让她得罪了约瑟夫议员呢。”
“也对,反正她的事情与咱哥俩没关系,咱们只管替约瑟夫议员办事就好。”
两个男人说着,转身离开了囚室。
“咔哒。”
囚室的门又被关上了。
囚室里一下子又陷入了两个人的平静。
被囚禁在房间另一头的女人抱着头,小心翼翼地伸着脑袋看向茱莉亚的方向,似乎在好奇这个人是谁。
她吚吚呜呜地发出难以听清的音,像是在询问朱利安是谁,又像是在询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狭窄的窗口,隐约可以看到阴沉的积雨云,惨白的光线透过囚室的铁窗落在朱利安身上,落在她脸颊上那一块被烧熟的皮肤上。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朱利安转醒了过来。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昏沉的思绪逐渐醒来。
她浑身的伤口都在疼痛,没有经过医疗救助,她的伤口开始化脓、发炎,腥臭的血水积了一地,她像个从血域中走出来的亡灵。
身体的疼痛,刺激着她的神经。
纵然她受不住刑昏过去了,但那疼痛却让她的意识逐渐清醒。
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当人体受到外界伤害而形成严重伤口时,就会通过剧烈的痛觉让神经中枢保持清醒,从而脱力陷阱。
没错,疼痛,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提醒大脑,现在,并不是逃避现实、昏迷沉睡的时候。
在这样剧烈的痛觉下,朱利安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脸颊的疼痛。约瑟夫用滚烫的烙铁在她脸颊上烙下了一个U字,烙铁烫熟了她的皮肤,最中心的皮肤已经完全溃烂,出现了化脓水泡,周边的皮肤也被烫伤了真皮层,脓水顺着她的脸颊染上了发梢,她的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觉,就像是针刺一样的疼痛,千百根刺扎入她的咀嚼肌中,一跳一跳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传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廓也传来痛感。
她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她的胸廓因此变形,呼吸受限,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轻轻地吸一口气后再轻轻呼出来。
她的腰椎被打手的铁棍打伤了,她趴在地上难以坐起来,只能靠着满是血污的地砖,苟延残喘。
她的手指被斩断了三根,右手只剩下拇指与食指。
为了不让她失血过多而死,约瑟夫用烙铁烫红了她断肢的伤口,烫熟了她断肢处的肌肉,止住了断肢的血流。
但那断指处却传剧烈的痛觉,就仿佛被钢齿咬断了手指,痛觉顺着手指的神经传入大脑,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剩余的拇指与食指,指尖的指甲已经断了,染上了血水的颜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铁窗栏杆外沉沉的天空。
那厚厚云层的另一头,是否真的有神明俯瞰着大地?
如果有的话,请立刻结束她的生命。
她这样祈求着。
现在,死亡对她而言反而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她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却求死不能,这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约瑟夫像是有意避开了她的致命处,每一次殴打、鞭挞都让她承受着皮开肉绽的痛苦,但又不至于死去。
那两个约瑟夫的手下似乎也深谙此道,逐渐享受起折磨她的乐趣。
但好在,她的意志是顽强的。
纵然被打得遍体鳞伤,她也没有求饶,没有屈服,没有投降。
她遵从了自己的誓言,效忠斯科特,就算任务失败,也绝不透露关于的任何信息。
这是从她当上斯科特副手的第一天起,她就立下的重誓。
她要将这个誓言维持下去。
直到自己的血流干了,直到自己的每一处骨骼都被打碎的那一刻,连同冰冷的死亡一起吞入血腥的喉咙中。
那时,她将得到真正安宁的长眠。
朱利安咳嗽了几声,她被打伤的肺部让她呼吸困难,咳嗽中也带着血腥味,她咳出了几口血。
听到这声音,一边被囚禁的女人稍稍往这边爬了几步,但受限于脖颈的铁链,她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了那个小小的活动圈内,她只能坐在那个活动圈的边缘,探着头看着朱利安。
“咿……呀呀……”
她说出一些断续的音,似乎在关心朱利安的情况。
趴在地上的朱利安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女人,微微启唇,嘶哑地声音说了一句——
“对不起……”
她艰难地从喉咙间挤出这几个字,声带摩擦的疼痛让她仿佛被一根银针刺在了喉咙。
她失血过多,身体开始呈现出虚弱的脱水症。
她的皮肤、嘴唇十分干燥,脸色、眼睑也变得苍白,手脚冰冷,让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任何触觉。
她趴在地上,像是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她的脊椎受伤了,让她大小便失禁,下半身更是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
更糟糕的是,她的骨盆骨折了。
让她纵使趴在地上,也在慢慢地内出血。
约瑟夫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内伤,这倒是让她十分清醒。
她预感到自己所渴求的死亡,正在一步步接近自己。
就快。
解脱了。
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囚室的门外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对话——
“什么人?!”
“约瑟夫先生的手下。”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也是约瑟夫先生的人?”与他对话的,是约瑟夫先生的那两个手下。
“嗯。”
“但是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约瑟夫先生手下这么多,你能保证每个人都见过吗?”
门外一共传来三个人的声音,就仿佛他们正站在门边说着这些话。
“不对,你小子出示一下你的证明,约瑟夫先生有没有给手令?”
“唉,哪有那么麻烦啊,我只不过想进去看个人而已。”
“不行,约瑟夫先生离开前说了,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哦,那就没办法了。”
那年轻的男人轻笑了一下。
接着,朱利安听到了门外传来打斗的声音。
先是沉闷的击打声,接着便是清脆的骨骼被折断的声音,被打的约瑟夫的手下哀嚎着,但这哀嚎没有持续几秒,便戛然而止,似乎有人打晕了他们。
“咔哒。”
囚室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一抬眼就看见了濒临死亡的朱利安与另一个被囚禁了十年的女人。
他皱起眉头,这一幕显然比他想象中要血腥一点。
“依依……呀呀……”
囚室另一头的那个女人看见有人走进囚室,抱着脑袋缩到了墙角。
那年轻的男人走到她身边,皱起眉头看着她。
“你是谁?”
“咿咿呀呀……”
“……”
“咿咿呀呀……”
“原来是个哑巴。”那男人喃喃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摄像机,拍下了几张照片,用作以后调查。
接着,他来到了朱利安身边。
看见朱利安一息尚存,他松了口气。
“朱利安?”
他试探着叫出她的名字,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毕竟朱利安现在已经不能叫一个完整的人了,她趴在地上,满脸血迹,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曾经的模样。
朱利安艰难地张了张口,但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用拇指与食指轻轻敲击了几下地面。
莫斯代码。
那人点了点头,也明白了她没办法说出口的话。
“你别担心,我是艾维斯,西奥先生的副手,我来救你了。”
他说着,小心翼翼地将朱利安从地上抱了起来,就仿佛在抱一个解体的木偶,太过用力都会加重她的伤势。
他抱着她,走过一地的血迹,走到囚室外,抬腿迈过两个已经被打死的约瑟夫的手下——他们已经看到了他的模样,是短短不能留活口了。
他抱着她,沿着高塔的旋转楼梯,一级级向下走去。
约瑟夫先生不在庄园,他在罗德湾海岸庄园的内应,为他打开了小门、暂时关闭了安保系统,放他进来了。
北楼是约瑟夫严格命令不准靠近的禁地,因此,他轻而易举地就顺着北楼的高塔,找到了最顶端的囚室。
找到了他的目标。
朱利安靠着艾维斯的肩膀,嗅着他身上好闻的艾草的气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她又昏了过去。
但这一次,她不再带着冰冷的恐惧。
而是怀抱着几分希望。
无论是面对被解救的出路,还是面对死亡。
她都不再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