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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猛地停下,李小浮在吵嚷声中睁了眼,她看见韩平安掀了门帘匆匆下了车。
他站在马旁,停了那么一瞬,似乎有些迟疑又带了点胆怯,又往身后的马车看了一眼。
李小浮掀车帘的手指落了落,窗帘及时隔断了他的目光。
少年终于捏紧了拳头迎上去,用激昂上扬的音调,大声讲道:“是我,韩平安。我回来了。”
迎面的两名侍卫明显恐慌大于惊讶,甚至随着韩平安向前迈动的脚步,狠狠后撤了几步。
两人嘴角抽了两抽,连话都没敢说便掉头跑了。
韩平安目光微沉,唇角勾起点点冷笑,心中无奈又有些难过。
还是这样。
即便是回来,也无人愿意迎他。
这就是他的家。
但这次不一样了,他转身回看车厢,那里还有一个跟他同行的人,心中不知怎么就燃起了一盏灯,心底某个地方亮了一瞬。
他走到车窗旁想跟李小浮说声“到了”,可想起她刚才还在睡,又有些不忍心打扰。
于是他转头对车夫说:“麻烦你跟在我身后,我在前方引路。”
车内的李小浮早就醒了,她有些好奇为什么韩平安回个家还要“引路”。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解答,因为王府不仅面积大,还布局错杂,厅堂廊榭、池山花竹,比她记忆中那条九转回廊还要让人迷茫。
当年她跟李清水晚上来过一次,现今白日里在府里走一圈,实打实地给这个封建阶级的神仙洞府跪了。
但这不是韩平安需要“引路”的主要原因。
他走在马车前面的最大效果,就是无人敢拦。
从侧门到马棚,从他把李小浮抱下车,到扶她走进他的立雪堂,所有丫鬟管家、护院婆子见到他都如见了鬼,唯恐避之不及。
李小浮越来越好奇,“你在这府里,就没有一个人敢近身?”
“差不多吧。”韩平安将她扶到榻上坐下,怕她方才走路牵扯到伤口,紧张道:“你先坐下歇着,我去把药给你煎上。”
韩平安挺起腰身扫了眼他两个多月未住的立雪堂,除了没有灰尘之物,他的衣物杯盏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就连走的时候换在床边的青靴,也还是一只躺着,一只站着,保持着临走前最后一刻的姿势。
仿佛一切都回到原点,什么都是老样子,不管是人还是物件。
抑或那个倒霉又无能的自己。
李小浮半倚着榻缘,睨着这人脸上微妙的变化,忽然问道:“药也得你自己煎?”
韩平安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那倒不用,只是我手里的东西,他们不接。”
李小浮算是对“扫把星”这个物种有了更能深刻的认识。
“你这个小王爷当得,还真是...”她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
门外有人经过,整个立雪堂空旷幽静毫无人气,所以有人走近时,脚步声就格外清晰。
“小王爷!”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红着眼站到了门边。
她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牵挂和难以置信的惊喜。
但在看见李小浮之后,脚下迟疑了一瞬。
李小浮也微微挑了眉,这人好像哪里见过。
“苏嬷嬷!”韩平安眼中刻着亲切,忙上前一步扶住了那人的双臂。
“这段日子你都去哪了?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苏嬷嬷眸光在韩平安脸上只是这么轻轻一带,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你怎么就忍心将你娘抛下不管呢...”苏嬷嬷抽泣得越发厉害,最后干脆把头靠在韩平安的肘窝,肩头止不住地颤抖,“你娘...”
“娘她...还好么?”韩平安眼眶微潮,“我想着只要我离她远一点,兴许娘的病还能有点起色。”
“胡说!”苏嬷嬷捶着他的胳膊,委屈道,“再说这种浑话我就替你娘打你!还不快快去给你娘报个平安!以后莫再做这种蠢事!”
苏嬷嬷拉着他就要走,韩平安却拽了她的袖子,“苏嬷嬷,我走这两个月,我爹他...找过我吗?”
韩冀能布下逆水阵为他续命,韩平安觉得父亲心里还是自己的位置。
苏嬷嬷的目光躲闪,快速从韩平安的脸上移到手上,“王爷怎么能不找你呢,只是他公务繁忙,再说王爷地位尊贵,若是让人知道你独自离开王府,恐生事端,所以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但是王爷...”
韩平安眼里那点期待的神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净,他打断苏嬷嬷的话,改口说道:“嬷嬷先帮我找个大夫吧。”
苏嬷嬷一惊,忍不住伸手从上到下摸了一遍韩平安,拧着眉问他:“伤着哪儿了?快让我看看!”
“不是我。”韩平安将脸转向李小浮,“伤的是这位姑娘。”
苏嬷嬷进门前就听下人禀过,说小王爷带了个女人回来。
这会子见到李小浮惨着一张面无血色的脸半靠在榻上,病恹恹的连人也不叫,心中便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外头那些不知来路的女人,为了攀富贵讹上小王爷了吧?
她刚打算把韩平安拽到一边,好好说上他两句,就听韩平安认真道:“李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在外头这段日子遇到些事情,险些死在霍城,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一命,因此落了伤。”
“这样...”苏嬷嬷心中有了计较,先找大夫看看这女人是真伤还是假装,接下来再说。
“我这就让苏喜把孙大夫喊过来,他今日正好来给你娘请平安脉。”苏嬷嬷转身要走,看见韩平安这身粗布短心里就难受起来,季卉蓉如今神志彻底不清,若是见到儿子这般打扮,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发疯。
“你先去换身衣裳,再去给你娘报个平安。”
说罢,苏嬷嬷喊了几个丫鬟,众人端着盆罐进进出出,片刻就将沐浴更衣用的东西全部准备好。
却没一个人敢近身,清一色站在门外廊下候着。
大家丧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像排队赶赴刑场一般。
苏嬷嬷登时就来了气,“你们都是死人么!伺候三房那个傻子倒是勤快,伺候小王爷沐浴更衣就不会了?!”
韩平安早就适应这种场面,如今在外流浪两个月,更是不在乎了。
“我自己来吧,你们都下去吧。”
这话宛如圣旨一般,门廊下的丫鬟当即就全跑光了。
苏嬷嬷站在那里,看着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王爷,心酸到无以复加。
“还是我来伺候吧,那些小丫头做事本就不尽心。”
“嬷嬷还是快去请孙御医过来吧,李姑娘伤得不轻,一路颠簸多时恐耽误病情。”韩平安说完将苏嬷嬷的身体扳向门外,又央求道:“等嬷嬷救命呢。”
苏嬷嬷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韩平安,终是离开立雪堂往隔壁季卉蓉的茉风院走去。
房间里只剩李小浮和他两个人,虽然立雪堂一进六间屋,可他也不太好意思让李小浮这么干等着他洗澡。
“我去换个衣服就来。”
榻上的人似乎累极,闭着眼“嗯”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韩平安火速冲进里间浴房净了脸,拿起衣架上的袍服换了起来。
他是韩冀和季卉蓉唯一的儿子,国主亲赐了个永安王的封号。
即便是扫把星也得依制穿衣。
围腰带的时候,他这身份需在前后挂上四条绦带。韩平安弄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将这四条绦带挂正,却再也勾不上背后的带扣。
若是把腰带接下来,那四根绦带的位置又要打乱重来。
他凝视听了听窗外,没有人经过。
算了还是等苏嬷嬷回来再系吧。
手刚要放下,指尖突然被人牵起。有双温凉的手握着他的手指,往腰间微微挪了一下。
玉勾咔哒一声卡进扣中,韩平安一声“苏”字喊了半边,回身却看到了李小浮垂眼站在自己背后。
“这么久不出来,你淹死在自家澡盆里了?”
李小浮在厅里坐了半天,里间水声只响了一阵便再无动静,她隐隐有些担心。
一路走进立雪堂,王府人的态度十分明显的告诉她,韩平安这根稻草可能根本救不了命。
光靠他是韩冀的儿子,根本就不能在府里立足。
这还只是表象,一只苹果芯里烂成什么程度,光从外表那两个虫洞是看不出来的。
她凝神想了片刻,先保住韩平安的平安,才能走一步看一步,慢慢筹算未来。
但这人换了衣裳,好看到让人挪不开眼,李小浮心脏突然一阵酸软,不知是不是伤口发作,她下意识佝了一下背,韩平安马上扶过来,眼中满是紧张,“你怎么了?可是伤口疼了?”
确实有些力不从心,这一日的颠簸耗几乎尽了她所有气力。李小浮索性就将手撑在了韩平安的掌上,“有点。”
“你快躺着去,苏嬷嬷马上就找大夫来。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人也很好。你放心,你的伤很快就能治好。”
李小浮点了下头,再一抬眼却看到门口站了三个人。
苏嬷嬷和一个大夫,还有一位衣着显贵的青年人。
韩平安迎上三人的目光,即刻将手从李小浮掌心下抽了出来。
他目光中带着些许闪躲,怯怯地叫了一声,“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