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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入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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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发鬼财是什么意思?”

    丹儿一收拾完,就连滚带爬地跑回下人睡的东厢。

    “你发的哪门子鬼财?”

    后厨的宋婆子是她表姑,也是介绍她来王府干活的引荐人,她挑着灯芯子,嗔怪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又去哪儿玩了?小王爷现在回府了,莫要乱跑碰上那个扫把星。”

    丹儿原以为进王府做事是份肥差,没想到后台太软,一上岗就被人送去了立雪堂。

    伺候韩平安可是桩要命的买卖,她前年刚入府的时候,亲眼见到立雪堂里最后一个管事嬷嬷,扫梁的时候跌死了。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在立雪堂里屋伺候的下人,七七八八死了个差不多,也就后厨和外院几个不用近前的,还苟活着。

    但这些人也都铆足了心思给大管家韩仁送礼,哪怕去伺候二房那几个傻子,都比在这儿等死强。

    “我刚才被小王爷叫去收拾屋子了。”

    丹儿这话一出口,宋婆子吓得差点把灯油打翻。

    “你疯了?!你敢进立雪堂!不怕扫把星把你克死?”

    “我当然不想进了!可是…”

    因为韩平安的关系,立雪堂的下人房根本睡不满,宋婆子跟丹儿两个人睡着五个人的炕,也抵不过对隔壁院六个人抢床位的向往。

    屋里没外人,丹儿还是压低了声音,把刚才发生的事给宋婆子讲了一遍,宋婆子瞪大眼问她,“她真跟你说发鬼财了?”

    丹儿一个劲点头,“姑,我绝对不骗你!”说罢把金叶子从怀里掏出来送给宋婆子看。

    “这要真是发鬼财,那…”宋婆子两手搓到一起,有些胆战心惊,“那就是给鬼干活啊。”

    “啊?扫把星领回来的那个女人,真是鬼?!”丹儿手一抖,金叶子摔在了地下,带出一声清脆的鸣音。

    宋婆子赶忙拾起来这片金灿灿的小叶子,塞回丹儿手里,“你不在晋城长大,你不知道这儿的风俗。晋城自古就有专门做阴间生意的,叫发鬼财。传说有些鬼或者通灵的人来阳间办事,遇上无法施展、死人做不了的活儿,就要借一些八字阴气重的活人帮忙,事成之后给他们丰厚的报酬,就叫做发鬼财。”

    丹儿立刻揪起宋婆子的衣袖,惊恐道:“姑!她问我八字了!!!你说她是不是看上我了?”

    “那这事八成就是真的了。”宋婆子手也有点抖,这种邪乎事儿她也只是听说,亲身经历还是头一次。

    “姑,我完了…我这是让鬼看上了,活不了几天了。”丹儿又怕又恨,眼泪扑簌簌淌了下来。

    自己还没过十四岁生日,从未做过缺德事,怎么就让鬼看上了!

    宋婆子虽然也很慌张,可也觉得并非死路一条,于是安慰她道:“不管那个女鬼想让你干什么,你先不要慌。这发鬼财虽然名字吓人,却是不少人求之不得的美差。我听说被鬼主挑中的人都会一夜暴富,你看你今天不就挣了一年的月钱吗?这要是多为她做几次,都能把你妹妹赎回来了!”

    丹儿像被人敲醒一般,眼泪戛然而止。

    她父亲去年春天干活的时候摔断了腿,母亲实在没法子,只好把八岁的小妹卖去大户人家作丫鬟,这才筹了些药钱。原本想着一年之后再把妹妹赎回来,没想到人牙子转手将人送去了歌馆,这下全家做工十年都赎不回来她。

    “那…我如果给她做事,会死吗?”丹儿擦干净眼里问道。

    宋婆子心里没底,全靠猜,“应该…不能吧?她给你一片金叶子,不可能只是为了让你收拾桌子。日后绝对还有别的事要你办,你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丹儿年纪不大,遇到这种事明显只知道害怕,根本来不及思考,方才被宋婆子这么一说,大胆猜着,“姑,我看她那病歪歪的样儿,没准是受了什么大难,你说这个女鬼是不是没了法力,才要找人帮她做事。”

    宋婆子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发鬼财要替鬼保密,向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惹了鬼不高兴,反过头来吃了你。这事儿千万不能跟外人提。立雪堂里住的都不是一般人,万一惹了他们不高兴,钱没赚到,命先搭进去。”

    丹儿忽然反应过来,“姑,那我告诉你了,你没事吧?”

    宋婆子一愣,把丹儿的话一琢磨,忽就有些后怕,“我是你姑,应该不算外人吧?”

    可她已经犯起了嘀咕,盯着丹儿手里的那明亮耀眼的金叶子,晃了晃神。

    -

    韩平安小心翼翼地扶李小浮躺下,听她简单解释了一下何为“发鬼财”,忍不住轻皱了眉,“只是这样一来,她们日后必定也要绕着你走。”

    “不扮鬼,她们就不会绕着我走?”李小浮头有些晕,“我是你领进门的,在别人眼里,就算神仙站在你旁边,也是个扫把仙。”

    韩平安脸一红,声音小了许多,“可就凭几句话,那个丹儿就能任你差遣?”

    “主要凭钱,还有你往日的威望。”

    李小浮阖上眼,乏累至极,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接近于喃喃自语,“丫鬟的事儿好解决,这院子不会再缺人伺候。倒是你的事有些棘手,想翻盘就得有傍身之技,文不成武不就的,学点什么好呢….”

    韩平安静静地等她说下句,却等来了一阵平缓均匀的呼吸。

    李小浮睡着了。

    他坐在床边给她压好了被子,目光巡视了一圈宽阔高深的立雪堂,忽然有种不再空荡的感觉。

    第二日苏嬷嬷来送药的时候,李小浮见到了丹儿。

    不知道是钱起了作用,还是韩平安的名声太响,平日只在后厨干活的丹儿,破天荒将早膳当着韩平安的面端上了桌。

    原以为这小姑娘怎么也得缓上一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上了道。

    李小浮让韩平安再拿一片金叶子给她,让她二更来听吩咐。

    丹儿接过金叶子,出门的时候回身看着李小浮,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被苏嬷嬷瞪了一眼后,噤声走了。

    屋里只剩苏嬷嬷,此刻接下李小浮喝过的空碗,端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是有话要说。

    李小浮正好也有此意,却见韩平安走了进来,于是冲他微微一笑道:“小王爷能出府一趟么?”

    韩平安愣了一瞬,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你要我出府做什么?”

    “给我弄点瓜子回来,要五香的,炒得焦一点那种。”

    韩平安嘴角微微挑起,“好,你等我。”

    苏嬷嬷目送韩平安离开,对李小浮随意支使小王爷有些不满,眸光转向她后,自然多了一分敌意。

    “我家小王爷性子单纯,姑娘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李小浮淡淡地迎上苏嬷嬷的目光,“我就喜欢嬷嬷这样的爽快人。”

    说完她将后背倚在软枕上,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慢慢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来报恩的,不是来寻仇的。”

    苏嬷嬷凝眉不语。

    “我小时候受过嘉颐郡主的一饭之恩,遇到小王爷流落街头,短暂地收留了他几日。只是没想到中途生了意外,我反受小王爷恩惠,来到王府养伤。”

    苏嬷嬷眼珠轻轻转了两下,思量着这话的真假。

    李小浮轻轻笑着,自是知道不拿出点真本事,哄不了这种大户人家里的人精。

    “嬷嬷是嘉颐郡主的身边人,自然是知道小王爷的八字不好,活不过十八岁。不瞒您说,我家祖上传下来一门逆天改命的绝学,我不仅能让他活过十八,还能让他入朝为官,娶公主当驸马,一生荣华彻底摆脱韩家,不知嬷嬷愿不愿意试试。”

    苏嬷嬷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李小浮,怔了半晌才道:“姑娘自己性命都难保,何来底气说这般大话?”

    “是不是大话,也得试过才知道。我虽说只进府一日,但也看得出来,府里就苏嬷嬷一人真心待王爷。我猜,王爷这些年没少被韩文泰欺负吧?这立雪堂里的人怎么死的,您心中早有计较。”

    苏嬷嬷亮了眼,“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识人的本事倒是不浅。”她忽又眼皮微垂,带些愤恨道:“韩文泰欺人太甚,要不是王爷一味偏袒,怎能让傻子生的儿子骑到咱们头上!王妃病了以后他更是无法无天,小王爷这次离家就是被韩文泰逼的!”

    李小浮挑了下眉,“被韩文泰逼的?”

    苏嬷嬷咬牙道:“那厮在升任指挥使的谢恩宴上,当着晋城所有士族的面,让小王爷向王爷作诗敬酒。小王爷这些年被王爷嫌弃,莫说作诗,就连识字也比别人晚几年。出丑不说,还让王爷当众训斥了一顿。”

    李小浮撇了撇嘴,日后还得给韩平安强化一下心理素质。

    苏嬷嬷又道:“本来这些宴会没人会叫小王爷,那日韩文泰非要拉着他去,还说多跟王爷亲近,能缓和他们的父子关系。我劝过小王爷,韩冀和韩文泰什么为人我还不清楚?莫要被韩家人哄骗,到头来难受的还是自己。”

    李小浮问道:“小王爷这么不受王爷待见,就没有别的事情在里面?”

    苏嬷嬷也是一脸无奈,“王妃探查多年都没有头绪,应该就是因为过世的大公子。”

    这爹当得够奇葩。

    李小浮揉着额角有些替韩平安惋惜,生在这种亲密关系糟糕的家庭,当真命苦。

    孙御医昨日说她伤了心脉,且她身上好像还染了些尸毒,阳气萎靡,必不能长寿,养好了三五年,养不好一冬过去人就没了。

    李小浮一夜之间想了很多,死她是不怕的。

    怕的是有遗憾。

    她来王府的目的是为了弄垮韩家给师父和姜家报仇,既然自己命不久已,就得培养个钉子扎在韩家,让他们自取灭亡。

    俗话说得好,消灭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内部瓦解。

    现成的条件摆在眼前,不把韩平安挑起来跟韩文泰窝里斗,都对不起师父当年对韩家的预言。

    “我曾听说,韩家的气数这一两年就尽了。”

    苏嬷嬷扫了她一眼,微惊道:“这可是王府里的禁忌,李姑娘莫要再提。”

    “那时运到了,小王爷有骑到王爷头上的机会,苏嬷嬷不替他争取争取?”

    苏嬷嬷有一丝讶异,片刻后眸中带着些怀疑,“虽然有那样的预言,可韩家现在执掌着整个大易的兵权,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垮的。何况小王爷也姓韩….”

    弄死了爹,儿子的日子也不好过。

    “嬷嬷忘了,我刚才说过,小王爷可是贵命,日后定能入朝为官做驸马,与韩家撇开关系。他可是皇亲。”

    言下之意,就算韩家出了事也不会殃及韩平安。

    苏嬷嬷还是觉得李小浮画的饼太大。

    李小浮迎上她的目光,认真道:“昨日孙御医临走时跟您说的话,我听见了。我这身子骨怕是挺不过明年了吧?反正我是个将死之人,如果嬷嬷还有顾虑,那就先看看再说,等看出些眉目来,再下定决心帮我也不迟。”

    虽然李小浮现在这个样子,兴不了风作不了浪,苏嬷嬷依旧存着三分疑虑。

    李小浮冲苏嬷嬷友善一笑,继续道:“苏嬷嬷有话不妨直说。”

    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终于开了口,“我不是不敢,只是姑娘这般舍命相帮,就不图什么?”

    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女子,见面就吹自己能逆天改命,还无条件帮忙,这不合逻辑。

    李小浮终于反省过来自己刚才那个理由编得太草率,不能打动人。

    于是认真思虑一番后,补了一句,“我跟小王爷相处了些时日,就情不自禁…钦慕于他…”

    “嗨!”苏嬷嬷明显松了一口气,面上甚至带了点欣慰的笑意,“我就知道是这样。只是姑娘的身份和小王爷....”

    “您放心!我不要名分。”李小浮连忙道:“我既然活不长久,要名分也是无用。我只希望小王爷能幸福地活下去,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有他相伴,死了也值!”

    这番话应该符合痴情人设,李小浮说完牙都酸了,苏嬷嬷却十分受用。

    昨日刚见时,苏嬷嬷还有些防备她。孙大夫诊治完后,她越想越觉得这姑娘八成就是看上自家小王爷了,两人在外相依为命漂了两个月,生了情,能为小王爷送命的那种。

    虽然搁那些皇家的花边丑闻里不算什么。

    但她非要个名分什么的,韩平安日后议亲时,就会有些掉价。

    所以苏嬷嬷希望她悄悄来了再悄悄走,对韩平安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要顺利许多。

    苏嬷嬷这么一通脑补后,再看李小浮就顺了眼,“那你这病...要不要告诉小王爷?”

    “还请嬷嬷万万不要与小王爷说。”

    李小浮努力装出一张痴情绝恋的脸,苏嬷嬷心下更是觉得少女情窦初开又痴又傻,终于决心走进李小浮织好的网里。

    她半是犹豫半是试探道:“那你需要我如何帮你?”

    李小浮终于等到了这句话,沉声道:“我要韩家所有人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