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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府长正在堂上与合天成说着话。
合天成好歹也是合家的长子,虽然他将罪责担了下来,但李陌一出言揭发了来容大之后,他的嫌疑也就洗脱了,李府长本就是个新上任的,初来乍到,自然是不敢得罪合家这样的地头蛮主儿,对合天成也要好生安抚一番。
合天成的心里也颇不是滋味,本以为自己是在维护赵乐乐这个恶媳妇,谁人想到在桃梨糕之中动手脚的人竟然是来容大,这反倒现出了赵乐乐对朵娘的敌意。
他是个自诩清高正直之人,这件事情一传开,难免会有人对他和朵娘的关系指指点点说七道八,左了他和朵娘的名声不说,同样也得让失踪的朵娘夫君——来谨为面上蒙尘。
所以虽然李府长表现得很亲切,但合天成也只是假意敷衍几句,匆匆忙忙就要离开。
这才刚要走出二堂,李陌一却带着大寒丫头来了。
………
李陌一已经重新戴好了白面具,见得合天成离开,当即拦下:“合公子且留步!!”
李府长当即就走了出来,在他看来,后邸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对他和整个府长官邸而言,绝对是丑闻一件,他来到立陵城还不到半年,有合家这个庞然大物阻挡着,他也很难在立陵城中有什么建树,新差三把火都没敢烧,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儿,他明面上的绩功也就越发难看。
好在有李陌一这个宁家门客,将朵娘抢救了下来,还揪出了来容大这个暗害祸首,这才短短两个时辰就将朵娘被害一案给破了,有鉴于此,即便李陌一藏头秘尾,也只会被当成高人风范,李府长自然也很尊重李陌一的见解。
“李贤人啊,合公子既然已经洗刷了嫌疑,缘何还要将他留下?”
面对李府长的质疑,李陌一也没有卖关子,拱手便禀报说:“李大人,在下已经查清楚,朵娘所中的是什么毒了。”
李府长也是一阵纳闷。
不是说来容大在桃梨糕里参杂了少许蜜桃渣,才致此差点害得朵娘丧命吗?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蜜桃这种寻常玩意儿能够害人,但这桩事不是已经铁板钉钉了吗?
毕竟已经有了来容大的供词,这桩案子也算是告破完结了。
两个时辰之内就破获一起凶害案,城级差府的两大上头门部无非就是刑名和钱谷,钱谷自有合家和诸多家族替他征收,能够增加功绩的也就剩下刑名,这桩案子无疑会给李府长的功劳簿添上华丽的一笔………
如今又听李陌一要推翻这桩凶害案子,李府长也感到有些不快了,但他总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毕竟李陌一是有真本事的,又是宁阁老的门客,他终究还是耐着秉子应说。
“李大贤人果然慧眼如炬,只是不知这朵娘所中何毒?”
合天成听说李陌一这般说,也紧张起来,抓着李陌一的肩头说:“你是说想害朵娘的………还另有其人?”
李陌一点了点头,而后说:“朵娘所中之,乃是蝉毒!!”
“蝉毒?!!”
李府长和合天成皆闻之而色变………
立陵城周边一带自古便有蛮族部落分布,深山野垌出奇人,蝉妖祖更是让人谈之色变。
这些蝉妖祖手段可通阴冥,下手狠辣怨毒,常常被人雇佣来暗害他人,而且手段极其诡异,很难查破,而且驭蝉的方法截然不同,便是同一种蝉虫,不同的蝉妖祖有着不同的配方和饲养方法,差之毫厘则谬以千里,想要解得别人的蝉毒,也是难于登天。
李府长当即震惊说:“何人如此恶毒,竟然给朵娘下蝉毒!!”
李陌一只是暗中扫了一眼,但见得合天成脸色苍白,嘴唇不自觉地轻轻颤抖着,眸光之中渐渐多了一份愤怒,便已经知道大寒丫头说的都是真话了。
“合公子似乎知道些许内情?”
听得李陌一如此发问,合天成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李陌一也不纠缠,朝大寒丫头点了点头,吩咐说:“大寒,你且将前天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给府长大人。”
“是………”
大寒应了一声,而后朝李府长跪下,低着头说:“启禀府长大人,前日,也就是一月十一那天………天成少爷离开之后,大夫人的贴身丫环找到了下婢,悄悄交给下婢一些药散,让下婢放进朵娘夫人的饭菜里………还威胁下婢,如果不照办,就将下婢一家老小都害了………下婢自知罪大………辜负了朵娘夫人的好………可如果不做………”
“好恶狠的一个毒妇!!”
李府长震惊之时,沉默许久的合天成却陡然开口,心里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一般,破口骂了一句,眼中早已满是怒火………
这番表情落入旁人眼中,也难免让人有些唏嘘。
要知道,赵乐乐才是他合天成的夫人,而朵娘却是他兄弟的妻子,可在这件事上,合天成显然更加心疼朵娘。
“难怪李大贤人要让本差将你的家人接入府长官邸来………原是有着这一层缘故………不过你身为下仆,却给主子下毒,却是亡罪一桩!!”
李府长猛然一掌拍案,吓得大寒丫头也是一脸煞白,当即就颤声分辨说。
“大老爷明鉴!!下婢虽然出身卑微,却也不敢忘恩负义,昨天傍晚替朵娘夫人准备晚饭之时,下婢确实想要趁机下毒,可念起夫人对下婢的好,下婢终究还是下不了手,那毒………毒药现在还在下婢手中………”
大寒言毕,便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来,双手呈上来,李府长却是惧怕蝉毒之威,不敢动手去接。
“既然你说………不是你下的毒,那么下毒的又是什么人?”李府长继续问说。
“下婢实在不知………”
李府长眼睛微微一圆睁:“你是朵娘的贴身丫环,昨日傍晚到今晨,她可曾与别人见过面?”
大寒低了低头,“下婢除了晚饭之后的浴洗,其余时间都伺候着夫人,夫人确实没有见过其他人………”
李府长眉头疑了一皱:“难道说………那凶手是在这丫头浴洗之时,才趁机接近朵娘的?”
顿了顿,“如此说来,凶手当时应该就藏在来家的院子里啊………”
李府长低声喃喃着,脸色也难看起来,来家住在官邸的后邸中,而凶手就藏在官邸之中,就在差府的眼皮底下给朵娘下蝉毒,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更是让整个立陵城官邸蒙尘………
想到这里,李府长便朝李陌一问说:“李大贤人有何高见?”
李陌一心里早有打算,瞥了合天成一眼,而后朝李府长拱手说:“府长大人,这凶手到底藏于什么地方………到底是不是在大寒离开的这段时间给朵娘下蝉毒………这些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顿了顿,“………那就是大寒手中的蝉毒,乃出于天成公子大夫人的贴身丫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何不先把人抓起来?”
李府长也是年近半百,在差场之中辗转打滚了几十年的人,如此明显的问题自然能够看出来,只是这件事牵涉到了赵乐乐,还可能会得罪合家,他也难免有些迟疑。
李陌一见得李府长面色犹疑,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等待着,此时合天成终于咬牙站出来,带着大义灭亲的痛苦和挣扎表情说。
“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我合家监管不力,合某人这就带着几位大人,回家将这恶丫鬟给抓起来………若吾妻真有牵扯此案,府长大人也请依法办事便是了!!”
李陌一看着合天成的神色,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一时半会儿却又觉得琢磨不透。
李府长却是大喜,有了合天成的明确表态,他也就放了心,当即传令下去,召集了侍卫十数人,打算亲自到合家去拿人!!
而正当此时,陪堂王十却匆匆进来,见得大寒和李陌一都在,顿时面现难色。
“有事就说。”
“是!!”
陪堂王十瞥了大寒丫头一眼,而后低头禀报说:“属下无能,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这丫头家………这丫头家一家五口已经………”
“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啊!!!”
大寒整个人一懵,而后发了疯一般抓着王十,一声惊叫,整个人当场昏厥了过去………
…………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遇上全家被灭门这样的事情,心境根本就无法承受。
李陌一轻叹一声,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看来,这位合家大夫人赵乐乐的贴身丫环,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小丫环。
从大寒向他坦诚相告开始,到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大寒的家人就已经遭遇厄难,这只能说明这些人早就在官邸里头暗中安排了眼线。
大寒的家人如今惨遭屠灭,那人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再威胁到大寒了,也意味着那人早已做好了大寒会现出全部秘密的准备,如今再派人到合府去,多半也无法再抓住那个人。
大寒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人却仍旧要害了她的全家,绝了她家的根,可见此人是个多么狠辣的角色。
当然了,也不排除那人利用灭门来作威慑恐吓之用,如果是这样,那么除了大寒,应该还有其他知情人。
李陌一的心思飞快流转,想通了这一细节之后,对到合府抓人也就少了几分期待,便按掐大寒的人中合谷等要位。
这小丫头一醒过来,便扑入李陌一的怀中,恸哭起来。
李府长也是看得眉头紧皱,暗自长吁短叹,他上任不到半年,先前几月收税办案一直是唯唯诺诺谨慎小心,倒也暂时平安无事………可这个月不知怎的,突然一起发生了这么多案子,甚至还出现了这桩灭门惨案,无疑会为他的仕途蒙上一层阴影。
李陌一见得如此,便一边安合着大寒丫头,一边朝李府长请示说:“大人,如今这个情况也是棘手,我看不如让王正带着几个人,跟着我到大寒家去看看现场,说不定能够找出那个凶手来,大人可与天成公子到合府去抓捕那个大丫鬟………”
李陌一并没有将他的推测告诉李府长,那赵乐乐大小也算是个帝亲门戚,合天成刚才也只敢指骂那个大丫鬟,却不敢将赵乐乐也拉下水,如今凶案频发,李府长自然坐不住,赵乐乐这样的帝门角色,正好让差场老油条李府长去对付了。
李府长对大寒家灭门一案也是感到头疼,他是见识过李陌一抢救朵娘,缔造亡身回活之神话的,又听王正说起过李陌一在仵作行当之上的本事,当即就应允了下来,留下王十王陪堂、王正以及几个侍卫,自己则带了几个弓手到合家去了。
…………
…………
李陌一待得大寒的情绪稳定下来,让人重重看守住朵娘的房间,这才带着大寒等人,来到了大寒家。
………
………
大寒家位于立陵城的郊区,此处有些偏僻,周边没有太多的人家,大寒家的小院看起来很是孤单,门前是一大片青色菜地,想来就是大寒家的主要钱银来源。
大寒直愣愣的瞪大双眼,只是无神的目视着前方,却怎么也不肯看看熟悉的家门,更莫说迈步走进去了,很快又缩在马车上抽泣起来。
李陌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合说。
“人亡不可复生,逝者已矣………如果连你都撑不下去,那么大寒家可就真的没了………”
大寒听得李陌一如此说着,哭得更加厉害,但过得一会便猛然抬头,抹干眼泪,眼中现出悲愤之色,紧紧抓着李陌一的手说:“求先生一定抓出真凶,替我家人还复昭雪!!”
李陌一一想到这丫头被人威胁,竟然都无法对朵娘下毒,如此忠实护主的一个小丫头,却是惨遭如此之剧变,也是轻叹一声,心下更是坚定了必要查明此案………面上只朝大寒点了点头,便与王正等人下了车。
………
………
大寒家门外守着两名侍卫,院子里头还有两个仵作,正在搬运白布包裹着的尸首,一个身穿青色长衣的年轻人,正在对那两个仵作指手画脚。
李陌一跟着王正来到院子里头,见得那年轻人转过身来,一脸的不满。
“这位是咱们府长官邸的刑案大书吏郑书吏郑大人………”
王正朝李陌一介绍说,而后又朝郑书吏介绍李陌一:“郑大人,这位是李先生,是宁阁老府上的客人………府长大人让他过来帮忙看一看现场………”
“哦,原来是宁府的客人,难怪了………”郑书吏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说话间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并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见过郑大人………”
李陌一也知道郑书吏为什么会如此不满,率先朝他拱手为礼,希望能够和缓一下气氛,毕竟他要查案子,是如何都绕不开这个郑书吏的,闹得不和总归不算什么好事。
这一路上他也听王正说起过,立陵城地处北国南方沿海一带,乃是重城之地,城中差场上也是大书吏的世界,大书吏虽然没有什么实权,却因独特的位置,把持着地方公事,而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便是钱谷和刑名。
刑案书吏便是除了府长大人之外,手握一城刑名的实权吏卒,这郑书吏才不过二十五六,就能够当上大书吏,要么家底厚实背景不凡,要么就确实有着真才实学了。
作为大书吏,郑书吏只能带着两名仵作在搬运尸首,而李陌一却带着王正以及陪堂王十和手下的四个侍卫,排场比他还要大,郑书吏心中有些许微词也就情有可原了。
李陌一见得郑书吏有些不冷不热,对他爱理不理,也不想刻意迎合。
再看看那两名仵作动作极其蛮横地搬运着尸首,又看看这位周大书吏,心里已经有了揣测,这位郑书吏看来偏向于家底厚实有背景那一种,对刑名破案一事其实并不算内行。
如今命案刚刚发生,还没有超过一个时辰,正是搜查线索侦破案子的最佳时机,可他却早早让人将尸首搬离,将现场破坏得面目全非。
虽然李陌一推测,凶手与赵乐乐的那个神秘贴身丫环脱不了干系,但这终究只是他的主观推测,还需要具体的证据支持,如果能够根据现场留下来的线索,追捕到凶手,那自然更好。
反正已经打响了邢狱顶上头——宁逍的大名号,李陌一也不再与郑书吏玩尔虞我诈,径直走进了院子,先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围的环境。
………
………
门前的青菜地显得很是凌乱,因为是冬季,这两日又下过大雨,菜园子里的泥土很是湿润松软,留下不少清晰的脚印,而且许多青菜株都被踩踏歪斜一片。
青菜园子上的脚印很明显地展示了凶手的逃跑路径,方向极其明确,说明这是一起有预谋的凶害案,凶手直奔主题,来去自如,没有太多的迟疑,甚至极有可能早早就守在这里,监视着大寒一家,将这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李陌一本想询问一下郑书吏,以免他和那两名仵作进入过菜园子,影响了他的判断,但看着郑书吏用白帕捂住口鼻,分明是个爱干净的人,青色长袍的下摆又整齐干洁,显然并未进入过菜园子,也就懒得问这位大书吏大人了。
王正已经过去帮助那两名仵作,李陌一便在菜园子里头清点和丈量那些脚印,以推测凶徒的人数和体型。
………
………
检查完毕之后,李陌一简单做了一些记录,正打算检查一下尸首,却见得大寒在马车边上踌躇,一双眼睛早已红肿不堪,畏缩着不敢往这边看多一眼。
她也只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子,又在来家当了几年丫环,但全家横遭如此之剧变,自然是没办法承受得来。
李陌一叹了一口气,走过来朝她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检查完了我会让他们将你的家人好生安葬,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见得李陌一如此,小丫头又要哭,可眼睛已经干涩刺痛到了极限,她终于还是平静了下来,朝李陌一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下婢………下婢想要见一见,过得今日,便是天人永隔,再也见不着了………”
李陌一见她已经平复了心情,也不勉强,带着她来到了院子里头,王正和两名仵作已经将尸首搬了出来,大寒的父母以及年幼的弟弟妹妹,还有一个老迈的祖母都惨遭毒手。
郑书吏见李陌一带着一个小丫头过来,也知晓是苦主,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也没打算进房勘查一二,想来已经将现场看过一遍了。
李陌一一手掀开白布,转头看了看,发现大寒强忍着悲痛,颤巍巍走过来,也就先回避了一下,让大寒看过了亲人,这才开口说:“你到马车上等我吧。”
大寒点了点头,却又马上摇了摇头,朝李陌一说:“先生………下婢想要亲眼看到先生将这些凶手抓住!!”
李陌一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慨然,这坚韧至此的女孩儿,着实有些让人心疼………
“哼,这些凶徒蓄谋已久,作案来去如风,下手狠辣果决,一看就是行当老害手,想要抓住他们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李陌一一听,是那郑书吏在小声嘀咕,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李陌一听到,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虽说他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刑案大书吏,破案缉凶是他的本分指责,李陌一此刻未免有些喧宾夺主,但身为一城大书吏,却当着苦主的面说出这样的丧门话来,更显得这个大书吏郑书吏是个何许人也。
李陌一扫了一眼尸首之上的伤口,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当即反驳说:“大书吏大人此时还言之过早,凶徒确实有备而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从脚印可以判断出,凶徒一共三人,其中还有一名受伤的女子,应该是跑不远的。”
王正早已见识过李陌一的本事,自然是信服的,但郑书吏和那两名仵作便如同看到傻子一般看着李陌一,只觉得李陌一是在傻人说天,乱言乱语!!
李陌一也懒得跟他解释脚印推断的原理,指着大寒父亲的尸首,继续分析说。
“大书吏大人有一点说得很对,这些凶徒确实下手狠辣果决,出刀精准,伤口直且深,一看就是老手,但这些刀口长且平滑,可见是长刀一类的利器,刺击伤口乃是尖锐的三角状………应该是薄背的单刃长刀,这种长刀是受到差府管制的,府长官邸应该有登记造册,又怎么能说无迹可寻?”
“凶徒下刀的部位大多在脖颈心口等要害之处,可见他们在追求最快速度解决这些人,如此一来,便大大节约了时间………这可能因为与他们随行的那名女子伤势已经很重,此处事一了,他们必定会寻找新的避难疗伤之所,这里已经是郊区,人迹罕至,安身之处并不多,他们也走不快,更不会走很远,李某人还是建议大书吏大人赶紧组织人手,展开缉捕吧。”
郑书吏本来就是靠着家中的关系当上的大书吏,府长大人功绩惨淡,他更是毫无建树,早已心灰意冷,听得李陌一条理分明,有理有据,心头震撼之余,却是极其少见的升起了破案的希望来………
…………
不过,李陌一一扎入案子里头就会变得十分专注,说话也没有顾及到郑书吏的脸面,他堂堂一个刑案大书吏,难道还要你这么一个藏头隐面的人来教他做事?
直到郑书吏开口,李陌一才意识到这一点。
“你是什么身份,要你来教本差做事………这些都不过是你个人的推论,若有差池,动用大量公差,错过了追缉凶徒的最佳时机,谁人来负责!!”
李陌一本想说,你这大书吏大人还在这里慢悠悠晒太阳,凶徒可就真的要逃路了,现在给你指明了方向,却又担心方向不对,错过追缉的黄金时间。
如果没有李陌一这番推论,他郑书吏最多就是收拾了残局,而后回到府长官邸去,四处张贴悬赏公文,但一来没有图形画影像,二来这里地处偏僻,出现目击者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桩案子怕是要不了了之,成为一桩陈年无头,悬案。
心头虽然这样想,但李陌一也没时间与郑书吏纠缠,李府长既然分派了陪堂王十和五名侍卫,加上王正和自己,也就是八个人,而凶徒只有三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伤员,只要能够找到,想要拿下他们应该是不难的。
此案目前唯一的难处,就在他们从府长官邸赶来这里已经花了小半个时辰,耽误了不少时间,如果步行追赶,怕是天黑了都很难追上。
想了想,李陌一便将主意打在了马车的身上,他们来的时候一共是两辆马车,而大书吏郑书吏那边也有两辆马车,李陌一这边的马车都是一匹马拉的车,能够提供两匹马,而郑书吏的马车要大一些,里头也要豪华,却是用两匹马在拉车,仵作为了拖运尸首回敛尸房,马车也是两匹马,加起来也就总共是六匹马………
有了这些马,他们就能够及时追上凶徒,问题是郑书吏对自己已经很有成见,怕是不肯将马匹卸下来给自己使用。
李陌一心中有了计较,便与王正和陪堂王十商量了一番,王十是个老陪堂了,查案也是经验丰富,认为此事可行,王正便赔着小心与郑书吏提议了一番。
怎知郑书吏顿时愤愤不平了起来,李陌一也知道,如果自己带走了这些马,尸首就没办法及时拉回敛尸房,郑书吏的马车自然也没办法回去,再者,陪堂王十平日里也要受到郑书吏的差遣,如今却让自己带着去缉凶,郑书吏没有怨言才是怪事一桩。
李陌一毕竟不是立陵城府长官邸之中的人,总不能强抢了这些马匹,虽然陪堂王十也与郑书吏分说清楚,说他们是李府长只派公干,要听从李先生吩咐,但郑书吏就是不买账。
眼看着时间流逝,李陌一心里也急了,但郑书吏油盐不进。
他想了想,便将陪堂王十召过来,在他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王十有些愕然,但还是照着吩咐,与郑书吏嘀咕了一阵,没想到郑书吏面现喜色,果然立马同意了下来………
李陌一只是暗自摇头,哭笑不得,正等着王十几个卸车解马,大寒丫头却走了过来,眼泪汪汪地说:“先生,下婢………下婢想跟你一起去………”
李陌一下意识就要拒绝,毕竟不是游山玩水,对象都是手段狠辣果决的凶徒,带着大寒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再说了,他们加起来就有八个人,六匹马勉强能用,加上大寒,必定要拖慢了速度。
可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大寒,要将凶手抓拿归案,也就不忍开口拒绝,凶徒能动的也就两个人,还有一个伤员,必定会以防守跑路为主,抓捕难度应该不大,王十等人也都是老手。
想了想,李陌一便决定让王正和其中两名侍卫留下来,以便协助郑书吏的那两名仵作看守尸首和现场,这样他们也能够派人回府长官邸搬救兵了。
王正脖颈上还有伤,对李陌一的提议也没有意见,李陌一便与陪堂王十和四名侍卫,加上大寒丫头,踏上了追缉凶徒的路途。
………
………
这些马儿速度虽然不快,但都是拉车的老马,耐力相当之不错,大寒这小丫头身材娇小,与李陌一同乘一马倒也轻松。
李陌一与王十合计了一番,毕竟追缉凶手这种事情,还是王十这样的老陪堂毕竟在行一些。
李陌一认为凶徒为了掩盖行踪,必定会选择偏僻无人的野观或者破旧成山庙之类的藏身之所。
然而王十却认为,这凶徒如果真的如同李陌一推测一般,其中一人已经重伤,那么绝对不会选择荒山野岭,因为山上条件恶劣,伤员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他们最好的选择应该是附近的周边村落…………
村落里头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很容易欺瞒和打发,只要给他们一些银钱,就能够安顿下来。
李陌一听得王十的分析,也是连称佩服,毕竟术业有专攻,王十能够成为一城之陪堂,经验还是足够的。
从昨夜偶遇王正等人掘墓开棺,再到今日抢救朵娘,又如今的灭门现场,李陌一算是马不停蹄,短短一夜一天里头,这段立陵城中的经历实在太过充实和紧凑,只是他的新身份还没有得到公认和巩固。
眼下,士子沉船一案已经初现端倪,却仍旧迷雾重重,案中案一环接一环,大趋势已经体现出来,幕后凶手似乎也已经开始出手斩人灭口。
只要此灭门一案的凶徒落网,就能够迫问出灭口的主使,就能够知晓谁人才是那个神秘的蝉术门人,就能够掀开士子沉船一案的谜障………
所以能不能抓住这些三个凶徒,既是李陌一的当务之急,也是整个士子沉船一案目前的关键………
李陌一正思索着这些,突然感受到身前大寒丫头的身子在颤抖着,便低头问说:“怎么了?”
大寒目光躲闪,也不敢抬头,只是缩在李陌一的怀中,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李陌一以为她没有乘过马,便轻声安合说:“第一次骑马都是这样的,我第一次骑马的时候,乃是被人拉着横趴在马上………”
说到这里,李陌一又想起了初遇异国盗匪大队的的那天,他还依稀记得,自己能够有了后来灭异国帝上,统一异国首府城一带的切身经历,还是依仗着大队里的老盗匪们,却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情况何如………
大寒见得李陌一突然不说话,当即问说:“先生怎么了?”
李陌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两人沉默了片刻,大寒又问说:“先生刚才与王十陪堂说了些什么,那周大书吏竟然就同意了?”
李陌一也没想到自己的举动没能瞒得过这个小丫头,但想了想,这个小丫头惯会服侍主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和眼力自然是有的。
他也不想看到这个坚韧的小丫头沉浸在悲痛之中,便笑着朝她解释说。
“我让王十陪堂跟那个大书吏说了,说我的推断就不见得就是正确的,多半是故作高深乱言乱语,将马匹借给我,一旦我追捕不到凶徒,又耽误了他们的公事,回头跟李府长一报告,以后府长大人就再不敢让我这种人搅乱公务了………”
大寒闻言,不由抬头,见得李陌一双眼满是笑意,也跟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想起自己亡去的家人,笑容又当即戛然而止。
“先生不会错的,先生一定不会错的,下婢相信先生!!”
李陌一见她一脸肃真,也不好假言的谦虚个几句,因为他对自己的判断还是有信心的,想起刚才大寒的笑容,便开玩笑说。
“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岁,以后不要叫我先生了,倒是把我叫老了,每次听你叫我先生,我都觉得腿脚都不好使了………”
大寒当即被李陌一逗乐了,掩嘴笑说:“先生于大寒有大恩,大寒又是个低下之人,又怎么能废了礼数,先生嫌下婢嘴笨,以后就叫公子吧………”
“公子?”
李陌一一听这称呼,当即一怔,抬头看了看天,只看得了耀眼无边的临西日头………
………
半息。
回过神来,李陌一心下一滞,但面上还是笑着答说。
“………我也不是什么富门少爷,叫公子听了不舒坦,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李大哥好了。”
大寒闻言,似有所悟,但连忙醒悟过来,看着李陌一说:“下婢只是个下人,又怎么敢如此不敬………”
李陌一也不再多想其他,故意板起脸来,虽然白面具遮蔽了表情,但一双眼眸却如同活灵会语一般,瞪着大寒佯怒说:“你再这般下人下人的,李大哥可就不帮你了!!”
他着实佩服于大寒的忠实护主和坚韧秉子,却又有些疼惜她小小年纪就历经几多磨难,在来家大院之中为一下婢却又不失本责,仍旧保持着忠实护主的本质。
只是她毕竟是遭到了胁迫,收下了别人的蝉毒,虽然最终没有投毒,但想继续在来家做事,怕是不容易,如今家人又惨遭灭门,李陌一倒是有心要帮她。
大寒也是心头一暖,低着头小声答应:“是………李大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