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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陵城,府长官邸。
…………
一大早。这才回到官邸来,见得农不丰那边仍旧在治疗,房门紧闭,李陌一便暂时没有去探听。
他拜见了李府长,简单地讲诉了这几天的经历,便与李府长说到了正事上。
“大人,小侄想马上提审那个长随。”
“长随?是周书史身边那个长随吧?”李府长想了想,终于还是想起这号人来。
…………
“正是!这几天,小侄跟阁老前往天狱门查案并没有太多人知道,那书不饥又是如何得知的?只能说明书不饥在府长官邸里有眼线!!”
“可是那个长随被关在牢里,又怎么能够传递消?”李府长眉头皱了起来,摸了摸胡子疑惑说。
不过很快他便双眸一亮,猛然看着李陌一,见得李陌一目光肯定,他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
…………
“你是说………周书史?”
李陌一并没有点头,他沉思了片刻,而后说:“那个长随是周家指派给农不丰的关键人物。如果书不饥是凶手,他肯定是个中知情人,再者,我怀疑他就是书不饥与周家之间的联络人!!”
李府长脸色有些发白起来,过得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声说:“难怪啊………”
…………
李陌一心中顿时不安起来,急忙问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府长点了点头说:“这段日子你我跟着宁阁老去天狱门,这官邸就交给了周书史,早些日子我回来才知道,那那个长随已经在牢里服毒,畏罪自尽了………”
…………
李府长说起那个长随畏罪自尽之事,李陌一也是颇感无奈。
眼下整个事件脉络越来越明朗,但幕后之人的抵抗也是越来越大,已经开始向府长官邸大牢伸手了………
这也足以说明幕后之人的势力有多么的强大,也难怪宁逍要亲自出马来查探这件事情了。
既然无法提审那个长随,李陌一也就只能改变方向了。
…………
李陌一并不打算去勘察那个长随的尸首,因为书不饥的人会变得更加的谨慎,虽然没有完美的凶害。
———只要是凶害都会留下痕迹,但通过那个长随的尸首来寻找线索,已经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再者,似那个长随这样的老密探,说不定会被利用家眷来胁迫,让他自己服毒,尸检也就变得没有太大的意义。
这条线索一断,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状况,只能等待农不丰醒过来。
…………
然而老大夫会诊了一整天,竟然不知道农不丰中的是何种毒药!!
经过了这些天的奔波,农不丰体内的余毒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若再找不到解药,怕是小命难保了。
一想到这里,李陌一也是心下憋闷。
若不是自己卖蠢,一招将计就计,让书不饥显现原形,也不会使得农不丰陷入中毒的危险………
不过,此事也同样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凡事须得更加谨慎小心,绝不容许半分的懈怠。
———匆匆一个不小心,关系到的便是一条人命………
…………
李陌一大抵不是一个自怨自艾的人,既然踏错一步,就要想法子及时补救。
这些个老大夫都是立陵城最顶尖的医者,如果连他们都无法知晓是何种毒药,只能说明农不丰体内的毒药太过偏门,或者说他中的不一定是毒………
…………
在立陵城里头,关于毒药和草药,谁人才是专业人士?
郑书吏应该算一个!!
但郑书吏已经是亡路一条,连家里人都得到了补偿,他心亡沉灰,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说动他帮忙,除非………除非让郑书吏活下去………
…………
这显然有违于凶案之本则。
———用郑书吏的命来换农不丰的命,李陌一不愿也不能,更无法做到。
那么除了郑书吏之外,还有谁人精通草药学?
…………
李陌一的脑海之中顿时浮现出两个字。
———山寨!!
…………
自打李陌一离开山寨之后,仿佛将关于山寨的一切都全数忘之,也只有小白脸身边的完祖,时不时提醒着李陌一,他们还有这么一段过往的恩怨。
师尊老爷子虽然只是山家人的寨主,但连宁逍都亲自到山寨去见他,可见他在南方山林里还是威名赫赫的。
山寨驭蝉的本事也是首屈一指,不说那贼人这等闻名于十里八乡的蝉术门人,便是完祖,都有着不小的本事。
可是完祖怨极了自己,就算李陌一真的去请,也不见得能够请得动。
…………
那个长随乃是周家的老长随,据说是看着小白脸———周书史长大的,如今却在狱中畏罪自尽,小白脸这等心境小狭之人,怕是要将这笔账全全算在李陌一的头上。
———又怎么可能让完祖帮助李陌一?
…………
事到如今,李陌一能够想到的。
———也就只有拜托师尊老爷子了。
万一那贼人不愿来,也能让老爷子帮忙找别的一些高人过来帮忙。
想到这里,李陌一便让坦中往山寨跑一趟。
…………
如今,有了李一箭和宁伯义这帮人,护卫力量也足够了。
———据大寒说,李府山庄那边的进度也接近尾声,有弓手李木在监督着,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
送走了坦中之后,李陌一也没有干坐着亡时等。
老大夫们虽然束手无措,但存住农不丰的小命还是能够做到的。
趁着这段时间,李陌一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去查探。
这是他做的第二手准备。
———万一农不丰这个关键人证最终亡掉了,他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证据来。
所以李陌一还需要去寻找证据,只要有证据,宁逍才能够借机发力。
再者,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李陌一也开始产生了质疑。
…………
书不饥是个太监,按说很符合背后凶手的侧写,但书不饥的行事太过果决毒辣,这一点却又与背后凶手有所区别。
———真凶的心境异于常人,所以行事之间,很大程度上都会出现内心的挣扎与矛盾。
一方面他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所为,另一方面却又无法不如此而为之。
…………
但书不饥行事果决。
将密探头子的毒辣发挥尽致,并没有半分这种矛盾和迟疑。
而且,书不饥极擅长于克己复忍。
在没有与李陌一正面交锋之前,他一直都以文质合然的形象示人,说明他有着极其良好的心境调节能力。
这一点上,是与背后凶手的个秉不合。
…………
综合这种种表现。
李陌一对于书不饥是真凶的结论,也就产生了动摇。
毕竟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切实的证据,农不丰也并没来得及说出真凶是谁人。
所以李陌一还需要进行查探和取证。
…………
虽然农不丰的毒并没有完全解除,但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又有李一箭等人护卫着,李陌一也就放心开始继续查案子了。
可这个案子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答案是有的。
…………
在李陌一离开农府的前一夜。
———农不丰的小妾给李陌一送了一口箱子,而李陌一的新线索,就在这个箱子里头!
李陌一曾经在农不丰的卧榻底下发现了几口箱子,里头装着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可惜那些箱子都被书不饥抢走了。
怎个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来一村。在箱子被抢走之后,农不丰的小妾又送来了这个箱子。
…………
———箱子里头同样是那些被害人的物品,但并非农不丰收藏的。
而是这些小妾们平日里在农不丰的房间里顺手牵羊偷来的………
别看农不丰是个通判,又得妻妾七八,但他对这些妻妾并无爱意,反倒喜欢探花,银钱大将大将花在野蝶的身上,对小妾们却吝啬得紧。
…………
除了农李氏之外,这些小妾都正当年少,又慕个虚荣,嫁给了农通判之后,本以为能够锦衣玉食。
谁人想到农不丰对她们却弃之如木屐。
…………
旋即,她们便开始通过下人或者自己动手,偷偷将农不丰房里的东西都顺一些过来。
她们起初也没想到,农不丰会在房间里收藏着这么多女人的东西,还以为农不丰是买了送给外头的女人的,心下更是气不过,这种行为也就越发频繁起来。
…………
直到李陌一出现,农不丰出了事。
她们才隐约察觉到,农不丰的出事极有可能跟这些个东西有关,旋即便将东西都收集起来,偷偷送给了李陌一。
倒不是说她们有多在意农不丰,而是她们怕这些东西来路不明,会给自己惹上麻烦罢了。
…………
无论如何,这箱随身物品,倒是给了李陌一一条新线索。
…………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吏卒们也终于将失踪人口给整理了出来。
符合筛查条件的,都已经让陪堂王十带人去盘查过。
而书不饥负责查探的那一部分,名单早先已经给了李陌一,但似乎意义并不大。
…………
即便书不饥不是真凶,也跟真凶脱不了干系,那么他提供的情报也就不是那么可信了。
李陌一收拾了一下心绪,戴上手套,而后打开了这口箱子。
…………
———箱子里头装着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从头饰到胭脂水粉,再到白帕香囊,以及绣鞋,玉镯耳环等等。
…………
虽然有些珠光彩气的意思,但李陌一的心境却有些沉重,因为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代表着一人命………
李陌一一旦进入思案的模式,整个人都会变得肃然而专注,他仔细看着每一样物品,希望能够从这些物品当中,找到能够确认主人身份的线索。
…………
———饰品上的小标记,物件上的绣图,鞋底的样式,等等等等。
可李陌一对当世的风俗民情实在了解不多,更不说这些个小物件了。
…………
想了想,李陌一便将大寒叫了过来。
将自己的难处说了出来。
大寒也有些为难。
…………
虽然大寒是一个大家庭里头的丫环,但说到底还是个下人,见识也是少得紧。
若非朵娘对她不错,时常教她一些东西,大寒也可能跟其他丫环一样,大字不识一个。
…………
“对了!咱们可以将夫人请过来,大少爷以前从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来家商号的生意都是夫人在弄持,她应该对这些东西最是了解!!”
“夫人?哪个夫人?”
李陌一见得大寒这么激动,下意识问了出来,当即又醒悟。
大寒口中的夫人。
————应该指得就是朵娘了。
…………
“既是如此,那大寒………就去请夫人过来一趟吧………”李陌一轻笑着说。
大寒也欣然领命。
…………
可李陌一又觉得不妥,毕竟有求于人。
再说亡身回活一驿,朵娘对府长官邸也有阴影,这么一想,干脆还是自己上门一趟吧。
“还是一起去吧。”
李陌一带上那口箱子,在大寒的带领下,离开府长官邸,往来家方向去了。
…………
时光过午,小雨初歇。
空气中满是清凉的水汽,老树下满地残花,雨水冲刷过的街道,散发着古朴斑驳的气息。
…………
流水势下。
桥上一油纸伞,宽大的伞面之下,大寒丫头就像那柄伞的竿子。
李陌一并不撑伞,毛毛细雨扑面而来,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振奋起来。
李陌一对立陵城已经很是熟悉,但还是需要大寒在前头引路。
走了两刻,终于到了来家。
…………
来家原本也是立陵城的一大商户,做的是布缎庄和各种杂碎百货生意。
来谨为本该接管家族的生意,但他参加了科举,身份也就不可同日而语,行商这种吓事情,他也就万万不会掺和了。
来老爷子本想将生意交给次子———来容大。但来容大也想读书,对生意并没有太过挂心,生意也就渐渐变得清淡了许多。
…………
大白天下之后,来家顿时门庭冷落车马稀,生意也是一落千丈。
…………
李陌一来到来家的时候,大门紧闭。
敲了许久才有个缺门牙的老头儿过来开门,听说是府长官邸的刑案大书吏,赶忙回内宅去通禀。
若非有李陌一,朵娘早就没命在了。
来谨为也不会从地窖中被救出来。
来容大更不可能减刑赎买。
说李陌一是来氏一家子的救命恩公,那是丝毫不过分的。
…………
进得门来,在大厅坐下。早有仆人端上香茗。
李陌一一看,奉茶的都是三四十的老厨娘,偌大的宅院里静悄悄亡沉沉,看得心下戚戚然。
…………
大寒低着头站在李陌一的身后,显得有些拘谨,颇有些物是人非的慨然。
坐得一会儿,喝了两口茶,来老夫人才搀扶着来老爷子走了出来,当即就要给李陌一躬身一示。
…………
李陌一定睛一看。
———老爷子头上缠着毛巾,一脸的病容,时不时还剧烈咳嗽两声。
老夫人也是满脸愁容,一时间也是慨然万千,连忙让两位老人坐下说话。
…………
“大人光临寒舍,真是令蓬荜生辉,老头子招呼不周,还望大人见谅了………”来老爷子连连致示,姿态放得极低。
李陌一不由想起当初,在立陵城府长官邸,老爷子满面威严,颐指气使,再看看现在的落魄,心下也是轻叹了一声。
…………
“老爷子切莫如此,李某冒昧而来,也是唐突得紧,只是有些事需要少奶奶帮一下忙,实非不已,倒是叨扰了………”时间紧迫,李陌一也就开门见山了。
听说李陌一是找朵娘帮忙的,来家二老也有些讶异。
…………
来老爷子叹息了一声,也不说话。
倒是来老夫人率先开了口。
“大人可来得不巧了,哎………也是家门不幸啊,我那痴儿现如今也不知得了什么疯症,整日里醒来又复醉,也不管事了,早些时候犯了浑,竟将朵娘休了,眼下却是回了娘家………”
…………
“将朵娘休了?”
李陌一闻言也是微微一诧,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了。
———若真能将朵娘放回家里去,对于朵娘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事实上,改嫁一事在当世天下并不少见,许多人对改嫁之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排斥。
…………
与来家二老交谈了几句,李陌一便带着大寒离开了来家。
…………
转而来到了李家,还真就找到了朵娘。
李陌一说到底也是朵娘的救命恩人,李家人见得李陌一光临,赶忙就迎了进去。
…………
朵娘虽然仍旧是个妇人装扮,但独居在小院里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显是没有再嫁的意思。
此时的朵娘清瘦了一些,眼眸之中满是忧郁,见得李陌一来访,眼中才多出了一些神儿来。
…………
以免别人说闲话,李家夫妻俩本该留在大厅里头。
但听说李陌一是为了查案才来的,又有大寒丫头在场,他们与李陌一寒暄了一番,也就找个借口退了出去。
…………
李陌一将那口箱子放在桌子上,朝朵娘说:“夫人………”
这二字称呼刚说出口,李陌一才想起朵娘已经被来谨为给休了,尬然地笑着说:“………是李某唐突了………李家大姐切莫见怪………”
朵娘听得夫人二字,眸光也是黯淡,可听见李陌一改口叫他大姐,顿时又现出了笑容来。
…………
“叫什么大姐,怪难听的,大人若不嫌弃,就叫妾身一声朵娘便可………”
朵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是读过书识得字的女子,叫人家大姐确实有些不恰当。
“是,李某这次来,其实是有件事要请朵娘你帮帮忙的………”
…………
话题终是转移到了正事上。
“妾身只是个呆笨女人,却不知能帮上什么忙………”朵娘被赶回娘家之后,整日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内心沉郁良久,也是苦闷非常,若能帮着李陌一做些事,倒也不错,只是李陌一乃是刑案大书吏,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帮些什么。
李陌一也不啰嗦,将那箱子打开而后朝朵娘说:“这是一桩案子的证物,李某听大寒丫头说,朵娘你对女人的物件很是了解,所以想请朵娘帮着看一看。”
“如果能够通过这些物件,确定一下这些物件的各自归属,找到些许线索,那可就是帮了李某大忙了………”
…………
朵娘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但又不敢碰那箱子,只是微微探过头来,扫了箱子里的东西一眼。
来谨为很少回家,朵娘居于空房,若说女红绣织之类的活计,朵娘确实是个好手,对鞋拔子和一些女子饰品以及各种衣物配饰的样式,她也是非常了解的。
当世的女人常常做工,手工艺基本上就是女人的必修之技,每个女人制作出来的东西,自然是千差万别,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
———比如朵娘所描的绣花底子,在立陵城就非常的受欢迎,但凡做女红的,没有几个不知道朵娘,很多妇人都喜欢向朵娘借底子和样式。
再加上朵娘又经常弄持家里的布缎庄生意。
这一来二往,朵娘对立陵城内那些妇人所用之物,也就渐渐成了行家。
…………
见得朵娘有些拘谨,李陌一便取出一双手套来,让朵娘戴上,这才放心地检查箱子里头的物件。
…………
朵娘戴上手套之后,便一样样从箱子里检视那些物件,眼中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子精干和专注。
“这些物件大多是………大多是七彩阁的东西,据妾身所知,七彩阁的幕后主子以前是隐楼里的红牌,后来从良嫁给了立陵城黄家少主子,这七彩阁的东西还是不错的,但一般只卖给……只卖给隐楼姐儿………”
…………
李陌一也检查过这些东西,初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但听得朵娘这么一说,又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果然有些不同。
…………
根据朵娘的解释,这七彩阁的伙计都是女子,这些女子会拿着样式样板,到各个楼里和隐楼姐儿的家里去推销,这样的商业模式也算是非常先进的了。
朵娘虽然看出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但再多的东西可就无能为力了。
———七彩阁是个小手工作坊,又没经过朵娘这边的布缎庄进行售卖,朵娘自然没办法知道这些东西都是谁人的。
想要了解,也只能到七彩阁去查账本记录。
…………
其他一些东西倒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但朵娘经手买卖的东西实在太多,这些物件又没有太多特征,朵娘也不好确定主人是哪个。
李陌一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很明白,毕竟立陵城那么大,朵娘也不可能记住每一个客人。
…………
正当李陌一打算到七彩阁去碰碰运气之时,朵娘却又有些迟疑地说。
“大人………有件事妾身也不知该不该说………”
李陌一摆了摆手,微笑说:“但说无妨的,李某今日前来,可不正是要求助于你的嘛。”
朵娘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而后指着那个箱子说:“大人,妾身虽然无法确认里头的物件,但却知道这个箱子的来历………”
“这个箱子?”
“正是。这箱子是黄梨木所制,样式普通,但鎏金包角,内里衬着金丝布,可不是一般人敢用的东西………即便是大富大贵之家,有些颜色和图案也是不能用的,金丝更是不能用………”
听着朵娘说到这里,李陌一已经知晓大半了………
…………
是啊,当世等级制度非常森严,以红色为尊,而金色向来是帝王之色。
李陌一一直将重点放在了箱子里头的物件上,但这些物件想要查证却很难,而箱子只有一个,通过箱子来查找线索,怎么不是更加的简单么………
这也真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再者,李陌一也从朵娘的话中,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
朵娘虽然没能在那些物件上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却发现了这口不合规制的箱子!!
…………
虽然只是在箱子的内衬用了金丝布,但也足以说明箱子主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农不丰贵为天狱门通判,家中金银器具不少,但他也不敢用金丝布,因为金丝布是帝家制作衣物的材料………
…………
放眼整个立陵城,甚至是天狱门,可能出现金丝布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合家!!
因为合家有个儿媳妇叫赵乐乐。
她的堂姐是当今最是金贵的赵贵妃!!
…………
赵贵妃得势之后,赵家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乐乐也经常得到赏赐,这个箱子极有可能就是从赵贵妃那里得来的………
…………
朵娘所发现的这个线索,就如同炸开了一个堵塞洪流的堤坝,使得几个湖泊融会贯通起来。
这让李陌一将所有的线索全部都能够串联在一起。
…………
王龙上、农不丰、书不饥、郑书吏、甚至是合天成,这个线索就像一块磁铁,将所有的碎片都连了起来………
“谢谢朵娘!你可帮了大忙了!!”李陌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然,下意识就抓住了朵娘的手。
…………
李陌一陡然察觉自己的唐突,忙缩回手,朝朵娘尬然地笑说:“对不住………有些忘形了………”
朵娘只低着头。
李陌一也不敢多看,忙起身来,收了那口箱子,就往大厅外走。
“先………先去查案子了,回头来谢………”
…………
李陌一丢下一句话便走到了大厅外头,此时才大松了一口气,心下不由自语了一番。
而脚下猛然一顿。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顾着逃,将大寒丫头丢在了大厅里头………
…………
想到这里,李陌一不由放慢了脚步,扭头一看,朵娘正好抬头,四目同对………
李陌一难免多看了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
正望着,大寒却从大厅追了出来。
李陌一将目光看向了大寒,漫步上前说:“丫头,灵明点………”
大寒掩嘴窃笑,而后走近几步,说“嘿……下次一定………”
说着,大寒摸了摸额头,嘻嘻笑了起来,
回头望时,朵娘正在门口目送着二人呢。
…………
李陌一并没有回官邸,而是带着大寒回到了李府山庄。
———因为王龙上需要给老妻养病,当初李陌一便让他住在了山庄里头。
…………
再次见到王龙上之时,他正跟李木在院子里喝茶,因为大雨,工地没办法干活儿,今日倒也清闲。
李木的面貌不错,这段时间的调养显是见了效果。
而王龙上的老妻也好转起来,这老头儿也是眉开眼笑的。
…………
李陌一见得俩人谈笑风生,也很是欣然,走过去给李木一示,旁边的王龙上已经赶紧起身了。
李陌一也不罗嗦,将那箱子放在桌上,将事情经过都讲了一下,这才朝王龙上问说。
“老先生,你还记不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农不丰宴席上的宾客都是些什么人?除了周家那个护卫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人在暗中保护宾客?”
王龙上本来嫌疑最大,若非碰到的是李陌一,说不定早就让人当成凶手抓进去了,哪里还有这等福气,非但给老妻治病,还让他住在这阔气的山庄里头。
…………
王龙上想了想之后,便朝李陌一说:“老朽当时只是个伙夫,后来出了事,就将老夫当救急的大夫来使唤,每次都让老朽守在宴厅外头,那些姑娘我是不敢多看,但要说宾客嘛,他们进进出出的,老朽倒是有些印象………”
李陌一一听,顿时整个人为之一振,当即促说:“且说!!”
…………
王龙上也不敢含糊,微微闭上眼睛,皱着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过得许久才缓缓开口说。
“这些宾客人数并不多,少时只有一两个,多则三五个,单看穿着扮相举手投足,老朽也只知道都是大户人家,至于具体是哪一号人物,倒是不清楚,不过………”
“不过里头有一位倒很有意思,她每次都在场,而且都是天亮才离开,有时候农不丰都离开了,她还没走,有几次还将我赶走了,所以老朽记得比较清………”
“哦?那人有没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地方,若再见到,能不能认出来?”李陌一也是心境大振。
…………
“这个嘛………那人也就二十几岁的样子,虽然粘了胡子,又没开口说话,但老朽敢肯定,那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
“女扮男装?!!!”
“对———女扮男装!!这人虽然手脚大,但她身上那股味,是如何都瞒不过老朽鼻子的!!”
李陌一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王龙上也是个能人,察言观色这一套实在已经出神入化了。
…………
“再说了,她身边那个护卫虽然也是藏头挡尾的,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身上的香料味很重,应该是个太监,大人您想想就应该知道,那妇人身份来头实在太大,所以老朽也没敢多看,但如果再见着,应该是认得出来的………”
听到这里,李陌一心中大荡难平,兜兜转转这么久,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
当初如此看好王龙上,这老头儿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李陌一的思绪飞快流转,将所有的线索全都串联在一处。
脑海之中的脉络也渐渐清晰起来。
———似乎所有的疑点都说得通,迷雾已经拨开大半了!!
…………
“老先生,既是如此,你可有胆量跟着李某走上一遭?”李陌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而后朝王龙上说。
王龙上收敛了笑容,起身一示,满脸肃然地说:“李大人对老朽夫妻有大恩,若大人不嫌弃,老朽今后便鞍前马后,全凭大人使唤!!”
李陌一双眸一亮,将王龙上扶起来,大喜说:“好!哈哈———”
…………
…………
宁府。
…………
李陌一从山庄回来之后,便带着王龙上来到了宁逍的府邸。
将自己的查探所得都告知了宁逍,后者沉默了许久,又不断向李陌一求证,询问了不少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咱们就往合家走一遭吧。”宁逍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李陌一也看得出他的谨慎与凝重。
…………
根据那口箱子,再加上王龙上的供述。
———那位女扮男装的妇人,应该就是赵乐乐本人,而身边的护卫,就是书不饥!
放眼整个丰都城,能够让书不饥这个密探头子担任护卫的,怕也就只有这位赵贵妃的宝贝堂妹了………
…………
李陌一曾怀疑书不饥就是背后凶手,但他的种种举动和心境反应,又与先前的侧写有些出入,让李陌一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又牵出个赵乐乐来,事情倒是好办多了。
只要让赵乐乐知道这事情已经败现,为了保全名声,她必然会弃车保帅,即便没有农不丰的证词,相信赵乐乐也会将书不饥弃掉………
…………
宁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虽然已经了仕,但既然决定要掺和这件事情,也就没有迟疑的道理。
当即让宁伯义和吕力二人护卫着,来到了合家。
…………
李一箭和来不虎、伏婶三人需要保护农不丰,再说他们的外形太过惹眼,宁逍也不打算带上他们,而李陌一还带上了改成书吏打扮的王龙上。
…………
合府
…………
宁逍可是个当世名满天下的人物,合家再如何高张,也不敢不给宁逍面子,老太公带着一干家人,早早就在牌楼下候着。
如今合天成入狱,虽然已经在疏通关系,案子也压在三司官邸,迟迟不做判决,就是为了留时间给合家。
而次子合中呈也已经亡身了,长房面临着无人为继的尬然局面,老太公也很难开怀。
合天成虽然不在,但作为长房主妇,赵乐乐就算身份再尊贵,按说也应该代表长房出迎才对,可她并没有出现。
…………
李陌一对赵乐乐也很是好奇,这个女人的名字从士子沉船一案开始,就不断出现,然而直到如今,李陌一仍旧未能见得庐山真面目。
今次,将宁逍的尊驾都给搬出来了,老太公竟然说赵乐乐身体抱恙,正在养病,不方便见客。
…………
李陌一本打算过来见一见赵乐乐,好让王龙上辨认一番,可赵乐乐也不知是否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竟然选择避而不见!!
宁逍也是个大人物,总不能指名道姓一定要见人家的儿媳,也就只能跟着合老太公先进了合府。
…………
合老太公带着宁逍和李陌一等人,一路在合府里头游看。
介绍着府邸里头那些物事的来历,那块匾额是哪一尊武将留下,墙上的题词又是哪一位文豪的手笔,族谱上哪一位先辈得过什么御赐之物,这一路浏览下来,也是让人感到极其震诧。
…………
这合府就像一个大宗祠,每一个建筑似乎都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仿佛整个府邸就是一座展览馆,让宾客处处都能感受到他合家上下几百年来的光耀………
宁逍虽然大名鼎鼎,但起初的出身并不高,家族底蕴也没有合氏那么深厚,但他好歹曾经叱咤天下,自是面不改色,言笑平平。
…………
而李陌一对当世前朝的武将和史故也不甚了解,并不上心。
再者,他已经怀疑到了赵乐乐的头上,这就是一件天大的案子,若处理好了,宁逍说不定能够借此起复上位。
若弄巧成拙,不说是他,便是宁逍也讨不了好,甚至,怕是小命难保………
…………
心下如此想着,李陌一也就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合老太公将宁逍迎入宴厅之后。
李陌一便与宁伯义守在了外头。
…………
合老太公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与宁逍自然是谈笑风生,又有立陵城本土的一些乡绅大户作陪,气氛也极其热络。
李陌一在外头站了一会儿,便借口肚子痛,要借用茅厕,正打算到合府里头逛一逛,最好能够到赵乐乐那里去探查一番。
———却没想到合家也早防备着这一点,不容外人四处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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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管事见得李陌一要离开,便过来询问,听说李陌一想上茅房,顿时皱了眉头,但想着李陌一也是宁逍的随从,也只是笑了笑,指使一名小厮带着李陌一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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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故事一:神炮。
“你听过这个传说吗?当然是我们出生前几百年以前的故事………”
———
异国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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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早就将到手的银子全换成酒了。
日头大亮,天气有点热。
对土悟来说,只有酒是一切的良药。
他是北国的一个小兵卒,等一下回队营后,还得为那把长炮的下落编个借口,而且绝对免不了一顿骂,也许背上还会挨个两、三鞭,不过这些他都能忍受。
———毕竟受伤已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酒都已经喝了,也不能多说什么,受罚是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但总觉得气愤难消,为什么只有他必须受罚,真是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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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拿起杯缘有缺口的杯子,喃喃叨絮。
他晒黑的脸因为水酒的作用而逐渐火红,沾满汗臭的铠甲就放在残破不堪的椅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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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土悟为了买酒喝,也拿自己的老旧长炮与异国商人交易。
其实,是那个叫罗圣的商人自己把银子送上门的。那个狡猾的男人看似是个忠厚老实的,但实际上呢?
———全是一些表里不一的小人。
土悟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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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土悟正走到井边准备洗掉沾上红渍的长炮。
罗圣从暗处走出来,从怀里拿出装了银子的袋子,希望土悟将长炮卖给他。
土悟当然不可能答应。
一个兵卒没了武器是会被将军斥责的,但他不断提价。
最后,土悟终于答应了,将那把老旧的长炮卖给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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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积了一层沙土的弯曲小巷中出现了其他的异国商人。
土悟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打了,但他们竟在土悟面前跪下,向他膜拜感谢。
土悟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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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因为土悟拿那把长炮了结了那个亡囚,让他得以早点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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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土悟当时根本没想那么多。
和刽子手砍头一样,那只是他这个长炮手的职责所在。
而且,土悟也无法继续忍受那个懦弱亡囚的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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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亡囚看着在他脚边的土悟,不断告诉土悟何谓神,何谓真理,令人生厌地不停说教,而行刑场山丘上日头高悬,土悟只想尽快结束行刑,从中解脱。
所以土悟才猛然拿起长炮结果了那亡囚。
但那些穷酸的异国商人误解了土悟的动机,竟然像蠢货似地感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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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个商人罗圣,他并不是因为珍视那把长炮才买下它的。
———那亡囚是异国人,生前曾在四处游说,甚至在大街上多次被当地官邸的人逮捕时,还不停的游说,后来充了队,战事一开始,他就被生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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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圣是深受他“游说”苦的人之一。
所以罗圣其实是感激土悟与土悟的炮,而且比任何人都高兴,因为那把长炮彻底根除了那个伪善者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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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喝完剩下的酒,环视冷清的店内。这里白天也有一些与自己一样的兵卒在喝酒。
———空虚。
为什么自己会待在这种酷热的偏远地方?
为什么要到这个丑陋又疯狂的地方,然后被卷入背叛与轻蔑彼此纠缠的漩涡?
啊!!真想回家,回到丰饶秀美的北国,那里有妻儿。
土悟已经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五年?还是六年?
他们为了镇压异国人而来到这里,但成为俘虏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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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要求那个有对一线眼的小二再为他斟酒,就在等待时,他不免叹然。
———没有什么是我们无法征服的………
这根本就是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那亡囚就是证明。
———因为那个瘦弱又有妄想的男子直到最后仍不愿屈服,不是吗?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土悟几乎就要相信那个瘦弱男子的话了———他是真正的神之子,不,与其说相信,不如说,他期待那就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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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亡囚其实与大多数伪善者没两样。若那家伙真是个救世主,为何这么轻易地就亡了?
乞求怜悯的乞丐。
夸大其辞与自大妄想。
冒牌救世主。
坚信自己是神之子的狂人。
率先承受苦难。
愚蠢的微笑。
真是令人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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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看过太多类似的人了,而那些人的宝贵小命全葬送在那把卖给罗圣的长炮下。
那些救世主都一个样。
自称是神之子,主张能创造奇迹,事实上,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证明或展现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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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一直无法理解,那亡囚为何能在短时间内赢得部分人的信任。
———明明上个月亡去的那个歪鼻子的救世主更具威严。
一般说来,众人都会追随在英雄身后,但那亡囚明明是个极端的对比。
他比一般男子瘦弱,没有卓越风采,连言行都缺乏自信,瘦削得几乎见骨,没整理的头发与胡须沾满尘埃,怯弱的双眼藏在凹陷眼窝的深处,跳蚤或恙虫似乎已寄宿在身,还有那难闻的臭味儿,就连他缠在身上的腰布也散发出臭味。
那男子与人说话时,从不正眼看对方,飘在空中的眼神不时窃伺对方的脸色。他的话像沉在嘴里似的,小声得难以听清楚,并不断从喉咙深处吐出无趣的话语或妄想。
———我们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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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亡囚的话,尽是要爱别人,要对邻人仁怜,要有悔改之心这类司空见惯的话语。到他亡去仍旧如是。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更贴近现实吧!!
———那亡囚最大的特征,就是总是望向远方的茫然眼神。
的确,他给人的感觉与那些伪善的预言者并不一样,这或许是他之所以吸引人之处。
但这些疑问,随那男子的亡去都烟消云散了,土悟燃起的奇迹似的信心也化为虚无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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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喝完酒,从方形小窗望向对面人家的红褐色石墙。
外面吹起了风,黄砂飞舞。
他仿佛看见那个拙劣地游说众人的家伙的侧脸浮现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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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该支持那亡囚的多数人开始指责他说假,嘲弄他,甚至向他丢掷石块或吐口水,而亡囚就在众人的怒骂中,一步步走向亡刑场山丘。
他顶着荆棘做成的帝冠,潸潸滴落的红迹,惨白的脸,脚上被兵卒系上铁铐,但他只是默默地顺服———因为身体太虚弱了,实在无力背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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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头,那亡囚与其他两名盗贼一起被推上炮决台。
两个盗贼忍受痛苦,对前来观看自己痛苦模样的人大骂嘲笑。
但那个懦弱的亡囚,只是一味沉静的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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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远处观望的人或许不知道,行刑前,那亡囚不断向我们恳求,约好不再欺骗人………但是太迟了,不会有人来救他的,因为众望所归,土悟只能对他寄以无限同情。
其实那个衰弱的亡囚应该还能撑个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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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烈日的烧灼下,土悟却拿起长炮一炮轰出。他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了,红迹从伤口汩汩冒出。
众人是对的,唯有他亡去的事实才能证明他的谎言。
———那家伙根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神之子。
可笑,救世主怎么会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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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亡囚能将水变成酒?
那真的是神迹?
别开玩笑了!他只是刚好因为没有杯子,所以才将酒倒在手心让病人喝下去。
看不见的眼睛竟然能看见了?
那只是因为他以衣袖拂去上下眼脸的污垢。
人可以亡而复生?
那是因为他叫人提前站在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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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些小事经过数日,竟变成“神迹现世”这类迷惑人心的传言。
土悟很清楚,这是那个亡囚追随者的阴谋,他们将这些谎言大肆宣传,他们的作为一眼即知是伪善的告知。
不过,这一次,那些愚蠢的人应该都觉醒了。
———因为来取回炮决台的亡囚尸体的人,只有他的娘与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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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的长炮———那把破铜烂铁———罗圣那狡猾的家伙竟然将它当成至宝,真是愚蠢,那只是一造价不过三两银子的长炮啊———不,愚蠢的是土悟,他应该提高价格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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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悟皱起被烈日晒红的脸,吐出带着酒气的口水。
那口水只有一点点,因为这里是异国北境,一片荒野。在这里,什么都是干枯的,空气是干的,地面是干的,人心是干的,连水,与眼泪都是干的。
刚吐出的口水也被滚烫的地面立即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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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到这种地方来了。
土悟想尽早离开这片荒芜的土地。
让他回到久违了的故乡。
———备受折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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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故事几则,均是一案的前篇,且作个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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