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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沈姑娘,我是不会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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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好一会,沈之瑜才有了些力气,撑着床榻起身。

    却因力有不支倏然摔在地上,起身的时候心悸动难忍,两腿发软,后腰不慎磕碰木床沿上。

    农户家的木床,有一个特,点那便是像一个方方正正的、浅浅的凹糟,里面可以塞些稻草、棉絮,待与床沿齐平便铺上厚厚的褥子,极软极暖。

    只是魏识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加之又是刚刚入秋的,这里面的棉絮便没填满,床沿十分膈人,沈之瑜重重磕在上面,额头上瞬时浮满细细密密的冷汗,生生疼得险些咬到舌头。

    她本就没什么力气,这下更是起不来了,轻轻靠在床边上喘着气。

    "魏哥哥!魏哥哥!"

    两道欢欣喜又急促的声音,是石头和小阿满。

    天见黑,魏识才从山里回来,肩上扛了只黑皮长牙的野猪,如今打猎也不好打,外面都野物都被进山避祸的乡人打了,能找出一支野雉都算稀奇。

    他在山里蹲守了三天,好不容易遇见个大的,可高兴坏了,极为耐心地布置陷阱,终于抓住了这只野猪。

    想着若是先生知道了,定是馋坏了,也能给两个姑娘和娃娃补补。

    八尺有余,身形魁硕的男人,眉目又极其硬朗俊俏,走起路来龙行虎步,便是扛着只野猪也是赏心悦目,让人从心底觉得踏实。

    "慢些,就来!"他见两个跑得飞快的小孩子,不由弯了弯唇角。

    却不知那两个萝卜头为何跑这般快,想着不过三天没见,这般想他吗嘴角的笑意加深,眸间星光细碎。

    没过一会儿,石头和阿满一人抱着他一根腿,急声急气:"魏哥哥!阿瑜姐姐染了疫,你快回去看看吧!姒姒姐姐骑马去叫阿爷啦!家里就我和阿满!"

    "魏哥哥,快去看看阿瑜姐姐!"阿满仰着肉乎乎的小脸,眯着圆圆的黑眼睛,声音带着哭腔。

    魏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会染上疫病呢如今京畿附近的疫者差不多都进了疠所!

    见两个娃娃着急,魏识不敢耽搁,略略提了下抗在肩膀上的野猪,步子跨得更大,也迈得更快。

    一到院子,"咚"得一声将那野猪仍在地上,两步并作一步迈进堂屋。

    往左的那扇门闩上了,魏识拍了拍门,不见回应,又出了屋子。

    窗牖被大力打开,窗台上放着一碗粥,已经凉了,屋子里有些黑,见不到人,石头忙端着一盏煤油灯过来。

    魏识这才看清里面的女郎。

    沈之瑜,素衣散发,眼睫轻阖,狼狈地靠在床边上,面上一片烧红,唇干而涩,已经昏了过去。

    魏识不再犹豫,当即回到房门前。

    "哐!哐!哐!"

    三声巨响,沈之瑜倏然惊醒,觉知有人在踹门,这种力道不可能是石头和阿满,也不可能是姜姒和真人,只有魏识和殿下才会有这种,恨不能将门框踹下来的力道。

    她只是不知到底是魏识还是殿下。

    沈之瑜不想任何人进来,魏识虽然照顾着石头直至痊愈,殿下虽前往南地,可说到底他们都只是人,在这凶猛的疫病面前也不一定扛得住,她不敢赌。

    自己早该死了,何必再拉一个垫上

    再说死也没什么不好,她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这般想着,沈之瑜费力地从床底下,抽出了一根劈好了柴,想敲三下木床沿,希望外面的人能明白她的意思。

    人是魏识,也许有些可能,若是殿下,听不明白,那也没办法了。

    木柴是料实质密的好柴,是魏识春日里专门打来存着,冬日用来给祖父烧碳用的,敲击床沿的声音钝闷。

    沈之瑜的力道轻,提着气,间隔着外面人踹门的空隙,敲了三下。

    魏识开始不明就里,后来倒是明白了,唇角微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了下房门。

    魏家的屋子门窗一向结实,这般才敢不砌院墙,否则早叫人登门入户,翻个底儿朝天了!

    可再结实,魏识都能踹开,当初的时候,爷爷还推了桌子,柜子去堵门,还不是让他给踹开了。

    一想到爷爷宁愿,烂在屋里都不给他开门,魏识真气得心肝儿疼,如今又来个一模一样的,他哪里会忍

    想让他走

    做梦!

    沈之瑜意识模糊之间,门轰地被踹开了,涌进一束光,照得眼睛生疼,她不由眯了眯眼睛,这才去看来人。

    极短的一瞬,沈之瑜看得清楚,是魏识,提着一盏石头递来的油灯。

    殿下与魏识,是很好认的,魏识便像是房前溪流边的榆树,挺拔、静默、踏实、可靠,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近乎纯稚的善良和正气。

    而殿下则像是临尘的仙琼玉树,便是偶尔的少年义气都显得格外从容矜雅。

    毫无疑问,这二人都是风姿绝世的男子。

    只是这一刻,沈之瑜不知是因为疫,还是什么,心停跳了一拍,蓦地恍惚了一下,逆光镶嵌在门框里的魏识有如神人一般-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不等她愣怔,便被人揽着腿弯和脊背抱了起来。

    沈之瑜甚至来不及拒绝或是推搡,便不容拒绝的被这男人抱到了床上。

    石头和阿满想要进来,被魏识略带警告地睨了一眼,再不敢抬腿,在门口巴巴望着,口中叫着:"阿瑜姐姐......"

    魏识将人抱到床榻上,又去窗边端来那碗凉粥,不算稠也不算稀,给她解解渴润润唇,填填肚子。

    喝了一口粥,沈之瑜还是觉得渴,又烧又渴,不由张唇。

    "沈姑娘,我照顾过石头,也去过疠所敛尸,你不必怕染给我,石头都能好,你也一定可以的,别怕。"

    魏识眉眼温和,安抚着。

    沈之瑜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可是说出来便是这般细碎的呜咽。

    从她在确定自己不能说话之后,她从未发出过这般犹似小儿呓语的声音,因为矜持也因为骄傲。

    她可以哑,却不能失态。

    "我才不会走,我会照顾你,一直到你好起来为止。"

    魏识总是能很轻易的明白沈之瑜想说什么,有时候甚至连自己都讶异。

    能猜出她桐麻三击,是叫他离开,一是因为这并非自己第一回经历着这事,沈之瑜性善,定然不愿连害别人。

    二则是,桐麻是他们这里的叫法,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梧桐。

    梧桐梧桐,凤不栖,长别离,乡人无甚风雅的兴致,只觉它是极好的柴薪,孰知桐麻凄苦,长意别离。

    见沈之瑜着急的发出呜呜的声音,魏识眉眼不抬:"沈姑娘,你放弃吧,我是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