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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得保证不要说出去啊,”一个贼眉鼠眼的陌生男人靠在龙的耳边说,“其实啊,我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包括你在内,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东西都是假的。”
“根本没有其他地方,从诞生以来我就在一张白纸上活动,眼睛看到的,肌肤感觉到的,鼻子闻到的,还有舌头尝到的...”
“一切都是幻觉,是我的脑子为了欺骗我而产生的幻觉,”男人说,“你一定想问为什么我的脑子要欺骗我,这完全没有必要,明明我的脑子就是我自己,我自己为什么要骗我自己,这不合理。”
“初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觉得没什么问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后来慢慢地又觉得不对劲,特别的不对劲…你知道不对劲在哪个地方么?”
“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他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因为你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是用脑子想的!”
“脑子自然不会让你知道真相,所以故意误导你,让你觉得那样是对的!”
“当然,作为我自然是无法反抗脑子的,它是我这个人存在的根本,一旦失去了它,我这个人也就没了,再也不存在了。”
“但是我横竖都想弄明白它为什么要骗我,我想知道真实的原因。”
“尽管我这么做会招来它的抵抗,被无数它制造出来的假人大喊神经病,被这个虚假的世界冷眼对待。”
“无所谓,我再也不想别人骗我了,哪怕那个人是我自己。”
....
说完这一大堆,男人坦然地跳上城墙,作势要跳下去。
“反正都是假的,所有发生的事都是脑子它在骗我,你等着,我要是跳下去不死,那就证明了脑子它怂了!”
然后,他就跳了下去,再然后,他就死了,龙默默地看着那墙角下那一具淌血的尸体,觉得人类真是一个复杂的物种。
...
“听说军队打了胜仗咧,”女孩兴高采烈地跑过来说,“再过几天他就要回来了,我好紧张,不知道该怎么样见他。”
龙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眺望远方。
“我特地买了好几件漂亮的衣服,他说喜欢看我穿裙子,他说穿裙子的我像早上醒来后在晨光里遇到的第一朵牵牛花。”
“他总是说,他就是那一头傻了叭唧的牛,只愿守在我这朵牵牛花旁边,被我牵着鼻子走,死也不想离开。”
她笑着,粉白的脸颊仿佛来到了隆冬过后的春天,花在风中盛开,幸福的粉末飞洒在蓝天白云下,蜗牛慢爬,铃铛摇晃,清脆的响声在期待着夏天。
夏天有什么?
龙愣住了,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忘了夏天是什么样子的,忽然间读不懂夏天的青葱与灿亮,忘却了涨得满满的大西瓜,冰凉清冽的井水,喋喋不休的蝉鸣,还有...
孩子,颜色鲜艳,活泼快乐的孩子。
他从没想过,原来一个失神便已匆匆过去了这么多年。
孩子已不再是孩子。
很多事物变了,但又有很多事物没有丝毫改变,依稀之中,往日的流水好像才刚刚从脚下的江河流过。
“他回来了以后,我们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说话了,”女孩说,“虽然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成是朋友,但我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当成是一个知心朋友看待的。”
“总之,就是谢谢你啦,谢谢你这段日子里陪我,谢谢你不厌烦地听了我发牢骚,”她继续说,“我知道我想说的话有很多,但表达的能力又不怎么样,你听起来一定很费力吧?”
“不过还好啦,以后这些费力的事就不用再劳烦你啦,他回来了之后,这些事就放心交给他来做吧,他会专门听我发牢骚的啦!”
龙点点头,这是过去了那么多天,他唯一一次对女孩做出的回应。
她说的没错,军队确实打赢了那场仗,火烧光屋舍之后,士兵们杀死了一部分手无寸铁的山贼,并将其余仍然持有战斗力的山贼们逼上了山顶的碉堡。
花瓶司令员下令包围碉堡,在周边挖好战壕,建立防御工事,避开走投无路的山贼们的乱箭射击。
与此同时,他们也推出了大炮,将黑黝黝的炮口对准了碉堡,没有着急开火,似乎只为了起震慑作用。
局面就这样僵持了将近半个月,碉堡内断水断粮,有好几伙山贼通过埋设在碉堡内的地道逃跑,但都被四处搜寻的的士兵发现了,及时逮住。
随后绑在绞刑架上,当众处以极刑,以此告知龟缩在山贼们,除了投降和反攻,他们再无更多活命的办法。
山贼中当然不乏真正的好汉,有几位壮烈之士抱着几捆点燃的炸药,怒气冲冲地从碉堡上纵身跃下来,为了替身后的兄弟们开辟一条逃生的通道,不惜慨然赴死。
但他们的求死行为并没有取得明显的效果,花瓶司令员似乎早已料到了他们会这样玩命,所以早在诸多由泥土搭建的防御工事背后加盖钢板,提高抵抗力。
这样一来,不仅抵挡了爆破的冲击波,也抵挡了山贼们的退路,灭绝了他们逃出生天的希望。
碉堡内的粮食逐渐见底,但军队的补给却源源不断,弟弟下狠了血本,硬是要跟这群山中的莽汉们耗个地久天长。
士兵们闲着没事干,每天要不是就在操练,要不就是在掘地三尺地抄山贼们的家。
其实,如果硬要打的话,只需区区几枚炮弹就能破开碉堡的大门,成群结队的士兵一下冲进轰开的大门,不必折损多少人手,他们便能将山贼们一举拿下。
反而,这样一天天地空耗着,一方面增加用兵的成本不说,另一方面还有暴露位置,引起其他军团觊觎的风险。
若是遭遇其他军队的偷袭,他们就会受到前后夹击,一下陷入左右两难的局面。
风险和收益理论上是不成正比的。
但花瓶司令员没有选择那个看似最正确的做法,远在城里议事厅的弟弟也没有催促他尽快返程。
他们似乎都在计算着,计算着茫茫天幕下那不可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