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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绿色的树叶正在往后溃逃,被拉扯着移动的健太,却觉得自己不是在逃亡,而是在一步一步地遭到这个世界的抛弃。
怪物们的速度快得仿佛能够比拟疾风闪电,没能逃出这场死亡风暴的人在绝望中放声大哭,凄厉的惨叫声,在风中泛滥成灾,拉扯成凌乱的线条。
残忍的尖牙在他们的身后攫住了他们的声音,怪物们在风潮的前沿张开裂口,牙齿闭合就咬掉了人们的半张脸。
于是,他们的哭声停止了。
健太麻木不仁地看着那些被死亡拽住的人们,忽然间很好笑。
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哭,死到临头了还这个熊样,就不能威猛一点,坚强一点,愤怒一点,然后再...
男人一点么?
反正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让自己的死法变得体面,好歹...
对得起自己曾经活过这个事实吧。
然而,那个有着灰色眼睛的少年却打断了他那忧伤的深思,甚至轻易地说出了他从来不敢想象的一句话。
他说,“他们终于死光了。”
当他用倍为轻松的语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健太愣住了,从没有想过这世界上会有人在这种场合说出这种不合时宜的话。
就像是眼看着遗体被送进了焚化炉,家属们隔开一堵封闭的玻璃失声痛哭的时候,他却忽然间笑了。
不是再心里暗暗发笑的那种笑,而是真真切切,堂而皇之地笑了出来。
全然不顾及自己的笑声被那些沉浸在伤痛中的人们听到。
大胆得令人瞪目结舌,从容得令人感到害怕,就像是仪表堂堂的魔鬼。
发自肺腑地让人感到慌张。
随后,在他那巨大的震惊中,灰色眼睛的男孩松开了他的手,同时停下了逃亡的脚步,缓缓地越过了健太,仿佛一夫当关般地走到了他的身前。
“感谢他们的死,现在到我了,”他说,“用他们的死...成就它们的死。”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
你也会魔法么,你有比那只大象一样的鬼东西还要强大的魔法么?
健太很想这样问,但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倏然而过的死亡并没有给予他足够发问的时间,刹那间,少年便越过他的身位,在距离他不到几米的地方站定。
那些凶狠的怪兽依旧张牙舞爪,成群结队地朝着那个单薄的少年飞扑而来。
就在他以为那个灰色眼睛少年马上就要被怪物们的利齿切碎那一个短暂的片刻,少年平和地举起他的那一把长直的剑。
在生死判定前的最后一个刹那,他挥出了手里的剑。
一团灰色的雾气在他发出挥斩的瞬间,兀自地从风中抽出,如蚕丝般飘落,萦绕在长剑的剑身上,混混沌沌地包裹住了它的所有锋利,所有的光芒。
健太错愕地望着拿一把仿佛振翅翱翔的剑,忽然愣了一下,没有理由地觉得那一把剑已经死了,在被那团灰色雾瘴包围的那一刻,它就失去了本不该拥有的生命。
由此,它才能变得如死亡一样的坚硬,如尸体一样的麻木,如...
赴死一样的勇敢。
但是他还是不觉得仅凭拿着一把死去的剑,灰眼睛少年就能战胜这些漫山遍野的怪物,在他那极度悲观的脑海里,他甚至已经构想好了下一秒的场景...
就是重复方才的那一幕幕悲惨的结局。
利剑被无情地打断,少年的结局会跟那位指挥官,那些死去的同伴们,如出一辙,被撕碎,被吞食,在最深切的绝望中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他了。
他不可能逃得掉的。
从那个少年松开他的手,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走向死亡的时候,他就失去了逃生的机会,在这盛大的逃命之中,是绝不容许有丝毫犹豫的空间。
要么就是留下来与他一同等待死亡,要么就是放弃他,一个人继续逃跑...
很简单的一道选择题,无论怎么想都是第二个选项更为的合适。
因为你都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的力气,一路跌跌碰碰地跑到来这里了。
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说不定再往前走几步就能逃出来了,说不定柳暗花明,就又是另一个村了。
可是无论如何就是挪不动脚,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能把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像少年是他什么很重要的人似的,好像此前立下的那些誓言是真的一样。
可除了阿姨以外,他自问生命里从没有过什么重要的人,即便是喊得上名字的普通朋友其实也没几个。
那不就更应该撒手不管才对么,要知道在这里死掉,可就是真的死掉了,记忆里的那个模糊不清的人跟他说过,一旦输了,那就是死了。
无论是这里的他,还是现实中的那个健太,都是要死的。
不仅如此,还要连累这具躯体的主人,那个只懂得大哭流鼻涕的倒霉孩子。
下一刻,迷茫破散。
长剑终究与突起的爪牙相交,平稳地在气流的边际发生了一次对碰。
少年的剑没有如期的破碎,反而是如同绝处逢生般迸发出惊人的巨力。
他娴熟地掌握住了这股巨力,在第一次交锋之后的下一个回合,他再度挥舞起那把死气弥散的长剑,一举劈开了率先向他发动攻击的那头怪物的獠牙。
好快的剑!
呆呆站立在远处的健太像个专业的跑龙套那样,在心里发出如此的惊叹。
何为专业,也就是漫画里边的那些成天只会站在战场旁边给主角呐喊助威的配角。
存在的价值就是可以让作者通过借助他们的台词,得以对主角的战斗进行描述和解读,以及对战斗中所释放的技能加以解释。
果然,还是跑龙套的命。
即使是做梦,他到底只能跟一些废物角色沾上边,那一些出场就秒天秒地秒空气的主角似乎向来跟他没什么缘分。
少年在轻微地占到优势后,并没有选择保守地收剑,以抵御的姿势,迎接怪物接下来越发狂暴的猛攻。
他似乎对自己的身法很有把握,游走在狂啸之风中的那把剑是那样的笔直,仿佛一株越要山崖比肩的树苗。
它在飞速加快中的岁月里近乎疯狂地成长,出落在茫茫天幕之下的轨迹是那样的凌厉而又具有力度,仿佛隔开空气,入木三分,同时具备着庖丁解牛般的凶悍,以及外科手术那样的精密。
以至于站在剑风肆虐边缘的健太一时间竟分不清那个少年究竟在干什么。
是在杀敌,还是在起舞,抑或是在执笔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