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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向往着自由,但又源源不断地为了自由而支付大小不等的代价。
因为衰老是不自由的,而某些养生产品,某些护肤品宣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衰老,就表面而言,人们把购买这些产品的行为,当作是一种变相地捍卫自由。
....
列车到站了,沦为自由人的健太尾随在其余乘客的身后下车,随波逐流地走出车站,迎面而来的是海滨城市独特的阳光。
打车去到海滩,随意找一家价格合适的旅馆住下,放下行李,再一次经过旅馆大门的时候,正午最猛烈的太阳也恰好就过去了。
整个下午,他都在漫无目的地行走,走在人流稀少的大马路上,隔着石质的栏杆,定定地眺望着沙滩上嬉戏的那些男女。
他们的肌肤被太阳晒得黝黑,海水和汗液仿佛泼墨一样,肆意地渲染在他们健壮的肌体上,其间还混有一粒粒粗糙的沙粒。
但这并不能破坏他们的光滑,当依附在他们身体上的海水,迎合着太阳的光线时,他们的人也就被照耀得油腻,而又闪闪发光。
可站在人行道上,孤身一人的健太却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表现得那样的快乐。
于是,他决定走下人行道,去到海滩上继续观察,观察他们的快乐,观察这些仿佛与他迥然不同的...人类。
“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快乐,可你却从来感受不到?”跃过大海的风中,似乎有人在轻悠悠地说,声音空灵,如同路边连排的绿树上的那些被风吹走的树叶。
可又没有任何的质量。
“你没有自己的快乐么,为什么要在这里旁观别人,你怎么那么可怜,就像个巴望着别人,期待他们能从碗里扒拉一粒米给你的乞丐。”那个看不见的人在轻笑着说。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可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表情,却透着某种令人难以释怀的狰狞,“然后,你就会觉得...”
“是他们抢走你本应该拥有快乐,是吧?”
“认为他们的快乐其实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因为你看到他们的快乐,所以你才会体察到自己的痛苦,相应地,你就认为他们在有意无意地取笑你。”
“并以看见你的孤独和痛苦为乐。”
“一如天平,一端升起,另一端自会下压。”
“当他们表现得越是快乐的时候,你的内心就会越发的压抑,越发的痛苦,打心里,你其实是很不希望看到他们这样快乐吧?”
“因为...如果他们都不快乐了,那你就不用痛苦了,对吧?”
“正如你所知道的啊,他们都是在演戏,孩子演戏是为了让大人多看他们一眼,女人演戏是为了更好地上传照片,向其他人炫耀自己的幸福,而男人呢,男人就是想讨好那个身穿比基尼泳衣的女人,想扒光她的衣服,想和她睡觉...”
他说,“我说的不对么,人类不都是这样的德性么?”
“从不会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表露出来,总喜欢添油加醋地表现自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刷新自己的存在感,好让自己承受更多的目光,占据更多的注意力,拥有更多的财富、资源,以及优先繁殖的权限。”
“他们的内心,就像腐烂的尸体一样恶臭,而你明知道他们是那样恶臭的一种东西,为何还要尝试接近他们,理解他们,你不应该早就知道了么...”
“你跟他们,生来就不是对等的物种。”
“何不去看看他们的丑相呢,以上位者的姿态,”那个人又说,“我尊敬的先生。”
....
黄昏是在不经不觉中到来的,海岸边的浪潮依旧。
浊黄色的海水涌起,卷着盐晶般的白色浪花,一层接过一层地扑向陆地,就像是侵略者的手,贪婪而又无望地伸向未能占据的版图。
没有理由地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这里仍然是一片山林,没有高楼,没有混泥土,未经过智慧开化的人类躲藏在茂密的丛林里,过着狩猎野兽的原始生活。
而当他们一日复一日地使用祖辈们传承下来的狩猎技巧,一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传统而又保守的生活之时,是否会想过有一天...
山林之外的大海上会忽然飘来几艘桅杆高耸、风帆烈烈的大船,衣着怪异的异种人搭乘着小舟上岸,拿着装有火药的火铳,朝他们射出打破历史的致命一枪?
硝烟弥散。
天空上,浮云变动,仿佛某座高山上的某座寺庙所焚烧的某些不为人知的紫烟。
很多过往的历史都如同浪潮一样,淹没在人们脚下那片广阔的土地,没有人知道下一次打破历史的变革会在什么时候发生,也没有人会知道下一次远渡而来的异种人,究竟会越过的是什么样的大海。
他们的面容,又会是何种模样,是何装扮,是否会带着突破现有认知的设备,是否携带着文明与友好,抑或是一昧贪婪与战争?
这些都不得而知,但能够清楚地预测到的是,几乎每一次发生在文明史中的重大变革,其间都不可避免出现流血。
接下来要去哪里?
当海边的最后一丝残阳被又一阵涌起的波涛吞没,他才回过神来,错愕地望着海风席卷过的那一片空荡无人的沙滩。
那些快乐都消失了。
人们遗留在沙子上的足迹很快就被海水掩盖,风吹动沙子,重新填补了那些印有掌纹的足迹,万事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回归到最初始时的模样。
寂静的黑暗随后施施然地降落,他回过头,意识在妄想着海滩的尽头。
天地随之开始旋转,时机仿佛在刹那间回溯至久远之前的岁月,映入眼中,不再是混凝土浇筑的灰白色堤坝,不再是灯光璀璨,林立坚挺的高楼,遮挡天空的再也没有反光的玻璃,目力所及的是...成片成片的深林,以及栖息在深林内的黑暗。
寂静得让他感觉到窒息。
“喂,你很孤独么?”有人在他的身边说,又是没有任何预兆地发言,但却不同于下午从海边吹来的那道见鬼的声音。
相比之下,这一道声音是真实的,附带着某种仿佛触手可及的温度。
他豪不怀疑这是一个正常人类所发出来的标准音符,但他只是诧异,诧异在这个洪荒般遥远的地方,居然还会遇到另一个人。
一个女人,年纪不会太大,约莫在二十三到二十五岁之间。
“我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很久了,”她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又开始自顾自地说,“你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吧,还是...艺术家啊?”
“不然,不至于这样吧,像根木头似的呆在这里,连天黑了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