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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么,谈不上吧,现在的我...就是一个无业游民而已。
他想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女人这么说,还想感激她,无意之中把他从那个荒芜的纪元里带回来,回归这座华灯初上,车马喧嚣的现代化城市。
“看你一副颓气的样子,该不会是想不开吧,”她嘟哝着猜测,然后自作主张地说,“要不就让我来请你喝一杯吧,刚好我今天心情也不好,正想找个人陪我来着。”
健太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的眸子,然后说,“好。”
....
“你最近有没炒基金啊,我看论坛上的那些人调侃基金经理的段子,可好玩了,”女孩一边喝着她的麦子汽水,一边笑嘻嘻地讲一些他难以理解的段子,“什么九点三十分,无能的菜狗即将被清盘,九点四十五,蔡松松勉强止损。”
“十点零零分,亲爱的蔡经理实现盈利,十点三十分,尊敬的蔡皇即将回归他的宝座,十点四十五分,传奇的蔡神在他的宝座上傲视群雄...”
她吧啦吧啦地一顿说。
“然后,就是到了下午,三点零零分,他们又说,无能的菜狗必须逐出市场。”
“哈哈哈...”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不可交加,好像真的看到那条长得跟一颗大白菜似的狗被人提着,一脚踹出了它心爱的菜市场。
健太拿着酒杯,默默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女人会有这样的好心,像是收留流浪狗那样,接受了他这么一个沦落天涯般的落魄家伙。
是同情心太过泛滥了么,还是别有目的,还是还是...仅仅是出自于最为真挚的可怜?
那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了,还要沦落到要别人来可怜的地步....
想想也是够可悲的了。
好累啊,怎么没有人来抱抱我...
....
似乎是一下喝了太多的麦子汽水,笑完以后,她浅浅地打了一个酒嗝,满脸的酒红,失神地望着人行道之外的黑色大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与此同时,吧台附近有人登台,拿起一把吉他,坐在一张皮椅上,轻声地弹奏,是一首挺老的歌,歌的名字叫《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漫漫地开口,施展着不怎么响亮歌喉。
在轮转的彩灯下,他的眼帘深沉。
黑色的眸子仿佛深海之下的洋流,饱含着万般流动的无奈与忧伤。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大海在灰暗的夜空下浮沉,抬头看不见半颗星星,诗人的声音弥散在风中,仿佛海岸边那一株株被海风唤醒的杨柳。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零落的大概就是事实吧。
事实总是难以确定的,没有一个在这里喝酒的人知道。
海边这种环境,它究竟适不适合栽种杨柳。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但又有谁会去管顾那么多呢?
当一个人想唱歌的时候,内心似乎总是会隐隐浮现出一种渴望,希冀自己去到某个脱离现实的地方,所以诗歌会代表梦幻,象征着某些人们耗尽一生也去不了的地方。
那一对陌生的男女就坐在酒吧的大门之外,被一圈绿色的花盆包围,与大海仅仅隔开了一条水泥铺设的路道。
这家酒吧就建设在一个巨大的贝壳型歌剧院旁边,海风尤为的清新。
水气略显湿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带来一场淅淅沥沥的针雨。
桌子对面的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的眼镜,衣着说不上有多时尚,也不再那么卖弄,但毫无疑问是得体的,看不见半分流落风尘的迹象。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那个坐在皮椅上的男人又唱,声音随着歌调仿佛变作春日里萌发的枝条,越唱越青葱,越唱越稚嫩。
彷徨之中,仿佛摆在眼前,铭记于心的不是歌谱,而是一张又一张的彩色图绘,上边标满了汉语拼音,以及一大堆卡通涂鸦。
孩子用尽力气地站在万众瞩目的讲台上,对着台下的其他小朋友,他的那些同学们,说一个关于他在梦里看到的故事。
于是,人们停止了交谈,默契地在那绵长的歌声中保持着淡淡的沉默。
就连吧台正在搭讪漂亮女孩的几个精神小伙都适时闭上了嘴巴。
甚至忘了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该怎么样才能逗女孩儿笑,让她喝更多的酒,好把她灌醉,抬到自己的床上。
就连健太也打消了眼前这个女人会不会是传说中的‘仙人跳’这样的疑惑。
在这真诚的歌声里,每个人都应该袒露,不应该有顾忌,不应该有怀疑。
一切的心机都是龌蹉的,就像浓酸一样,腐蚀着人的灵魂。
“问君此去几时还?”那孩子在梦里面对着他的同学们说,“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天空不知何时飘下第一缕寒气淡薄的细雨,仿佛是为了应景,又仿佛被男孩拨动了心弦,有人在暗处哭泣,不知为谁而感伤。
有人则在雨中相拥,妄图用体温抵御世间的清寒。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有人在寂寞中独自交杯,醉眼迷离地望着杯中的倒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海面上的风转眼间带来了更多的雨丝,坐在露天场所的客人们依次退散,差不多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候了,可她却仍然在愣愣地望着大海。
任由雨丝不停地飘落飘落,打湿了她的发梢,她的酒。
“问君此去几时还?”
“来时莫徘徊。”
“问君此去几时还。”吟游的诗人抬起了他的眼帘,两眼泛着凄楚的泪光。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一双双沉浸在过往悲欢里的眼,喉咙微动,放下弹弦的那一只手,从口袋摸索出一把黑色的枪。
他站起来,斜挎那把破旧的吉他,缓缓举起那把枪。
他把手指抵在板机上,枪口对准自己的脑袋。
人们在这临别前的一刻惊呼,仓皇地从回忆中醒悟过来。
有的人想着逃命,有的人则在台下大喊着劝说,告诉那个被悲伤灌溉的孩子,说,生命还有种种的美好,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断送自己的人生!
但他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回答,只是一个劲地哭泣,一个劲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