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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吧?”云裳柔和的声音给人一种宽慰,她以为是自己的出现让杜运水冷不丁地产生一种应激反应。
“没事没事。”杜运水连忙去收拾残碎的杯子,他深沉的思绪在脸上表现出一种僵硬来。
季沫以局外人的姿态一笑,“云裳,还有杯子吗?总不能让运水兄用这残杯喝酒吧?”
“我这就去取。”云裳离身之前又对杜运水说:“别划着你的手了。”
云裳离开时的话让杜运水感觉到一种幸福,如果不是他此时心情沉重,这种幸福也许会更强烈。
云裳拿来杯子,季沫重新给杜运水把酒斟上,并微笑着调侃道:“运水兄,这次可别再把杯子打了,云裳的杯子,那不止是杯子,还是一种艺术哩。”
杜运水只是说:“来,喝一杯。”此时的他,幽默的细胞已被禁锢起来,它们的身上托着一副摩擦着地面而发出沉闷响声的铁链。
“那你们喝慢点,我还有两个菜要炒呢。”
云裳离开之后,季沫打算解开杜运水的心结,便把自己与叶止止丫环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受伤,原来是个桃色事件。”听完季沫的讲述,杜运水的内心突然如释重负,“来,咱们为你这们公子哥的花边故事喝一盅。”
季沫乐滋滋地与杜运水饮了一杯。
“运水兄,”季沫略压低了声音,“如果不是云裳和你,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欠你一条命,如果真到了某一天,需要一命换一命,我会用我的命保全你的命的。”
“严重了严重了。”杜运水的心里不由得生出感动,“咱们喝酒。”说着,他一饮而尽。
季沫饮完酒,接着说:“再退一步说,至于你究竟是什么人,背后有着什么特殊的身份,这些于我而言都不重要。重要的,你是我的好伙伴,我弄资源,你找愿意出高价的买家,咱俩能赚到钱,这才是最重要的。这个年代,经商的图什么,赚钱呀!那些个当官的图什么?单就是升官吗?其实呀,说到底,当官升官,最终的落脚点还不是更好地弄钱!所以呀,至于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帮我赚钱;我赚到钱了,我身后的那帮人不就有钱了吗?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
“季沫老弟,为你的这番高见咱们喝一个。”杜运水的心里,一方面觉得季沫把这个时代看得通透,另一方面,他却又清楚地知道,正是这无数个季沫式的人物毁了这个时代;杜运水也十分清楚,他们要拯救这个时代,也必须要利用这个时代里的季沫式的人物。
“当然,不怕别人抓咱们的辫子,但也不能把辫子甩到人家跟前。”
当云裳再次端着菜出来时,已喝掉多半瓶酒。
季沫让云裳坐下来别再云弄菜。
在酒精的作用下,杜运水的眼睛迷离而又恍惚地看着云裳,然后情不自禁地扯一下云裳的衣角,让她找个杯子也喝一两杯。
云裳也加入他们队伍后,一瓶酒很快喝完。
“要不要尝尝米酒,我那天上街的时候看见它的包装很复古,便有种喜欢,就买了。”云裳说着便已站起身。
“米酒好!”杜运水似乎醉意已浓,音色有些混浊,“拿来让我们尝尝。”
米酒才喝了一半,只见杜运水说:“我得趴一下,有点困,一刻钟后叫我,我一定要陪季沫老弟把云裳买的这美酒喝完。”
话音刚落,杜运水就伏在桌子上去了。季沫和云裳相视一笑,两人不约而同地举杯。
“他挺好的。”季沫说:“真得,我不会看错人的。”
云裳微微低一下头,并不正面看季沫,“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是说,杜运水这个人挺好的。”季沫感觉到米酒的温柔在他的血液里舒展开来,“他有和我不一样的未来,他是迎着朝阳前行的人;不像我,看似在灿烂的阳光下荣誉无比,实际却是在黄昏下裸奔。”
“我敬你一杯吧?”云裳看着季沫,她的眼睛清澈如水,而此时,更是妩媚无比。
“我敬你。”喝完酒,季沫忍不住接着说:“运水兄值得你托付一生,有他陪你,我这一生也就放心。”
云裳独自饮了一杯酒。
“那你这一生可能就难以放心了。”云裳温柔一笑。
“我看运水兄对你可是有意思的呀。”季沫索性想说得直白一些,“我可不希望你错过自己的幸福。像他这种相貌优、学历优、收入优的三优男,那可是抢手货,错过不侯,别到时后悔。”
云裳认真地看着季沫,“有的人,别人眼里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可实际呢,那却只是别人客观形象下的臆想,并不是当事双方内心主观的真实欲望。在你眼里,我和杜运水是完美的一对;在我的眼里,他十分优秀无异,我相信他也准会是一个优秀的丈夫,可是,实质上,我和他,仅仅是同事,朋友,仅此而已。坦白地说,我无法赋予这种关系之外的任何其他意义。”
“喝完了没?”杜运水突然一下子坐直起来,他双眼蒙眬地瞅一眼季沫,再瞅一眼云裳,“我得回家睡觉去,困乏地要死。”说着,便站起了身。
季沫与云裳把杜运水送回住处。
当季沫与云裳离去时的关门声在屋子里来回冲撞,杜运水睁着眼睛望着墙顶,一股说不清的失落在他的心头盘旋。人生总有一些美好,咫尺之距却是天涯之遥般永不可得!看来,清醒的人生在某些时候是一种痛苦,不失时机地恰如其分地醉反不失为生活的明智!
回到云裳的屋子,季沫主动而坚决地揽过收拾盘子洗碗的任务。云裳在客厅里一边沏茶,一边默默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季沫,岁月里的幸福,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简单,简单到,他在你的眼里就行。
天色已暗,腊月的夜色本来就来得早些。
季沫回到家门口径直往进走时,听见一个破锅嗓音叫道:“季少!——季少!——”那语调里充溢着一种让人胃里不舒服的谄媚。
季沫回头一看,原来是章兆佶。
季沫愣了一愣。
“季少。”章兆佶微屈着腰、脸露着笑,快步走到季沫跟前,说:“你回来了?”
“嗯。”季沫今天的心情虽然不错,但是看见章兆佶,他提不起一点热情来,“你怎么在这?”他尽量让语气平淡一些,不喜欢一个人,也没必要把他变成一个敌人。
“我中午偏后一点就来贵府等你啦。”章兆佶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刻意的笑,“这不,见天色不早,怕影响贵府,我就在这门口侯着你。”
“噢。”季沫说:“让你受冻了,进去暖和暖和吧?”
“不打扰贵府的安宁了。”章兆佶说:“我明儿在城东的戏园订了个包厢,想请您赏光——”
“这——,”季沫停顿了一下,看一眼章兆佶那期待的眼神,便留有余地地说:“让你破费了,如果有空,我就去。”
“不破费不破费。”章兆佶有些小激动,“只要您能赏光,那就是我的荣幸。明天中午我就过来候你,那我就打打扰你啦。”
望着远去的章兆佶,季沫轻轻地叹息一声,想当年,章金戈虽是一方军阀,但面对家国与民族大义的时候,选择了与小日本硬扛而死在了战场上;可谁曾想,老子英雄儿怂蛋,生了章兆佶这么一个儿子,小日本都打到自己的屋外了,他竟然一边搂着姑娘的腰跳舞还一边阻止手下人抵抗,他老子泉下有知,恐怕都得诈尸!
季沫一进大门,仓周就闪现在他身边。
“你是鬼吗?吓人一跳。”
“少爷。”仓周为自己的冒失歉意地一笑,“今儿个章兆舍来找你了的,还等了半天。”
“我刚在门口见着他啦。”
“噢,是吗?”仓周下意识地接着说:“没想到这小子还挺执拗,那看来他戒掉大烟是真得了。”
“是个中国人,就别碰那玩艺儿。”季沫边走边说,“明儿中午带你去看戏去。”
“那感情好。”仓周紧跟在季沫身后,“谢谢少爷恩赐。”
快到住处,季沫停下脚步,说:“别跟着啦,回去睡去吧。”仓周还没走几步,季沫又叫住他,说:“明天帮我把袁崇、武跃马、贾德约一下,就说一起到城东去看戏。”
“得嘞!”
第二天一早,季沫吃完早饭就出去了。中午午饭前赶到家,竟发现章兆佶在门口站着。
“怎么不进去坐呢?”季沫问。
“我听说你出去了,专门在这等你呢。”章兆佶趁此观察了一下季沫的脸色,发现对方的情绪不错,他心里似乎就看见了曙光。
“我车都备好了,是辆汽车,就停在那。”章兆佶试探着问:“你看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来都来了,咱们进去吃口饭再去吧。”
章兆佶只好跟着季沫再次进入季氏大宅。
两人正吃着饭,仓周走了进来。季沫让仓周坐下一道吃,也饮几杯酒驱驱寒。
仓周入座后,并没有去动筷,在季沫给他斟酒的时间,他说道:“季少,按你的吩咐,我一早就去请了你的几位朋友。武少说,他中午忙点公事后直接去城东的戏园找你们;贾少说他随后到咱们这来汇合。”
“那袁崇呢?他去不去?”季沫此时已给仓周面前的酒杯斟满酒,并举起杯示意三人一起喝一杯。
仓周饮一口酒,这才接着说:“去了袁府,没见着他人,下人说,他这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具体在干什么,没有人能说准。我见快到中午,怕误你的事,所以就回来了。”
“噢。”季沫表示知道了。
“叶止止小姐好像也不在。”仓周说,“我本来想,约不到袁崇,就擅自做主帮你约到叶止止小姐也好呀,谁知,也不在;就连她的丫环郑佩儿也不在。”
季沫望一眼仓周,脸上隐隐地露出一点笑意,举起杯说:“来,咱们三喝了这杯,准备一下出发吧。”
“那是那是。”章兆佶端起来杯附和道。
三个人刚走出季宅大门,迎面碰见贾德。
“季少,我来得不晚吧!”贾德满面春风,嗓音洪亮。
“贾公子,刚刚好。”章兆佶说:“咱们也是刚抬脚起步。”
“怎么来的?”季沫问。
“让司机开的车,就停在路边。”贾德走到季沫身边:“要不,大家坐我的车去吧?”
“车备好的。”章兆佶说:“坐我的吧。”
贾德看一眼季沫。
“章公子做东,那咱们就依了他。”季沫也用不着歉让,朝着路边章兆佶的车走去。
“对了。”季沫上了车,扭头对仓周说:“等会儿你带着阿强也来戏园子和咱们一起听戏,放松一下。”
“那还不如现在就一道去,我的车不就停在那路边呢。”贾德一脸柔和地说。
“不了,你们先去吧。”仓周回道:“我等下阿强,稍后就来。”仓周望向季沫,“季少,等会儿——”他的眼睛中带着渴望。
“又打我车的主意了?”季沫瞪着仓周,不待仓周回话,他接着说:“那就开上吧。敢给我刮一点漆,回来给你马鞭伺候。”
“好嘞。”仓周激动地回到季宅里去。
三个人到了戏园,一个穿着藏青色旗袍的女子把他们引到一个包间。包间甚大,里面有一个唱戏的小台子,已有戏子就位,只等开唱。台下,几个姑娘侯在桌边,见人进来,便开始沏茶。
季沫看看这包间,不由得感慨,“章公子,今儿个可真是让你破费啦。”
“只要你赏光,那就是我的至高荣幸。”章兆佶顺手把一个折子递向季沫,“那就请你先点几曲吧?”
季沫并没有接,说:“你们点自己喜欢的吧。我听什么都可以的。”
“贾公子,要不,你来点两出?”见贾德也拒绝了,章兆佶便让台上的人唱点他们的拿手戏。
虽然在戏园子,但听戏,不过是应个景,真正的乐趣还在吃与喝上。章兆佶刚吩咐下去,菜与酒便陆陆续续相继登场。
还没动筷,武跃马就进来了。于是,热闹就多了一分。
酒过三巡,季沫突然想去外边方便一下。进来之后,大家发现季沫的情绪没有之前的高,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季少,是不是这里的姑娘让你——”贾德卖一个关子。
“要不,我换一批。”章兆佶附和道,他可不想因为几个姑娘而让季沫扫了雅兴。
“怎么了?”武跃马直接问:“怎么出去了一趟,人不变得有些不振奋呢?”
“刚才见着一个背影,感觉像一熟人。”季沫说:“也许是我看错了,来,咱们喝酒,不能减了兴致。”
酒精的作用下,氛围变得越来越浓。
正在畅饮之际,仓周带着阿强走进包房。
因为这二人是季沫的人,所以,章兆佶连忙请二人入座。
仓周并没有立刻入座,而是附身在季沫耳边说了几句话。
待仓周说完,季沫一下子站起身来,问仓周:“你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仓周经对方这一问,原本坚定的心便有些困惑,“应该没得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