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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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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塞病,是白塞病,安!”张德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叫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起身,去拿他的公文包,掏出了病历本,打开后指着页面对我说:“你看,病历本上写着‘白塞病’,我们没有骗你。”

    他一定以为我还在房间里,盯着他们看。当然,我还在那里,后背紧贴着衣橱。

    同时,我也想到了,他是不是认为要是我确认他没有生病,或得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就会加害于他,所以才如此慌张,迫不及待地想向我证明。

    妈妈被他的举动吓到了,赶紧去关房门。她不想让哥哥看到张德立这个样子,她也从没见他如此失态过,面对眼前的空无,面如土色,惊惶失措。

    她落泪了,又惊又喜,她意识到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不管安还在不在房间里。

    “安,我是妈妈。你爸说的对,我们没有骗你,他是得了很严重的病,白塞病,治不好的。”她边说边哭,“这个病要常年吃药,他是在我们生完你哥哥后才查出来有这个病,才吃的药。怪只怪我,不该在他吃药期间还行房,结果有了你。”

    妈妈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可怜的妈妈!

    妈妈哭得很伤心,几度哽咽:“我们问了医生,林主任告诉我们还是要注意,行房期间服药,主要是那个沙利度胺,小孩子有可能会是畸形儿,一定要去查清楚,考虑清楚,要对孕儿负责。

    “当时,我们害怕极了,我很怕你会是个畸形儿,晚上一直做噩梦,好几次都梦见你,要么龇牙咧嘴,要么缺胳膊少腿,我伤心得哭了,我想我是个罪人,是我害了你,害你不能像个正常的婴儿那样,拥有个完整的身体。

    “这全都是我的罪过。每次我哭了,你爸爸就在一旁安慰我,让我不用太担心,把你生下来,无论你是不是畸形儿,我们都好好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

    张德立看着妈妈哭成那样,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回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

    妈妈放声大哭起来,身体颤抖摇晃得厉害:“我每次去产检,都要问医生,你在我肚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他们看着片子,总是不给我明确的答复,每回都只告诉我畸形儿的概率是多少多少。

    “我很担心,知道概率有什么用呢,就算你健全的概率是99.99%,还有那0.01%畸形的可能性,就是这万分之一,我也不接受,不允许,我要生下你,就一定要健康的你,我不能容许你有半点儿残疾,无法接受你的残缺和痛苦,因为我爱你。

    “所以,我越是担心,就越做噩梦,就越无法接受梦里那个残缺不全的你,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

    “是我的错,不怪你。”张德立抱着她,把她揽进了怀里。

    妈妈抬起了头,长发沾满了泪水,继续说:“你在我肚子里,不停地闹腾,用力地踢我,踹我。我能感觉得到,你是想让我知道,你很强壮,你很健康,想告诉我不要瞎想,瞎担心,你会是一个身体健全、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好宝宝。

    “只是我太懦弱了,没有勇气从梦魇里爬出来,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宝宝,我真是罪过啊!我造孽,我活该受罪,我罪该万死!安,你要恨就恨我吧,我不是一个好妈妈,我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妈妈……”

    她呛住了,咳得很厉害,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候,哥哥推开了门,跑到了她的身边,摇晃着她的身子,带着哭腔:“妈妈,别哭了,不要哭了。弟弟知道了,他知道了。”

    张德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地说:“妈妈没事。去,你去客厅玩。”哥哥乖乖地走了,边走边抹眼泪。

    “好了,好了,别伤心了。你的身体也一向不好,别再哭坏了。”张德立的眼里也噙着泪,不停地轻拍着妈妈的后背。

    “我应该把安生下来的,老公!”妈妈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他,然后又自责起来:“都怪我啊,我真是个残忍的女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我真不配做人啊!”

    “你别这样!是我的决定,不是你的。要是我没这个病,要是我更坚定一点,要是我相信安会是个健康的孩子……”说着说着,张德立也哭了,满脸鼻涕满脸泪的,看着都让人心酸,真不像个男人。

    我不相信他们是在演戏,我选择相信他们。

    我相信他们的眼泪是真的,他们哭是因为悔恨,撕心裂肺的痛是因为没有勇气接受一个有可能是畸形儿的我。

    我没有吱声,只是默默地流泪。只有在泪水里,我才能看清楚我的家人,贴他们更近一点,与他们同呼吸、共战栗。

    我承认,他们犯了一个滔天的错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是不可饶恕。

    他们的愚蠢决定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要我独自承受那么多孤独、惊惧、凄惨和痛苦,与黑暗拼争,跟虚无决斗,举目无依,仓惶度日。

    这大半年来,我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承受了那么多苦难,现在面对他们,面对妈妈,反而较之前平静了许多,不再狐疑,不再犹豫——我选择原谅她!

    “妈妈,我是安。请不要再自责了,都过去了。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我的声音颤抖着,空洞而又悲伤,仿佛它来自于缥缈的虚无,而不是发自我的胸腔。

    是的,此刻我还不打算在他们面前现身,但我必须告知他们“我在”。

    “啊,安,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妈妈满脸泪水,从床沿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眼里透出了些许骤然升起的喜色,“你在哪里,安?能让妈妈看看你吗?”。

    她急切地想找到我,看一看我,拥抱一下我,但我不能再跟她多说什么,今天应该就此为止,我必须马上离开,不可以再与他们有更多纠缠,“我要走了,妈妈,请好好保重!”

    “不,安!让妈妈看看你,妈妈是多么地想你啊!”她的眼神又突然暗淡了下来,大声地说:“我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安,让妈妈看看你好吗,就看一眼好不好?哦,不,你不要走,妈妈不让你走……你要去哪里,你还回来吗,你还会再来看我吗?”

    “会的。妈妈保重!”我真的要走了。我想只要我走了,她就可以平静下来,尽快从悲伤中解脱出来。

    她知道自己无力挽回,无论做什么都留不下我,又开始“呜呜”地哭了,把脸埋进自己双掌里。张德立似乎呆住了,张大了嘴巴,双手不停地搓动着。

    “再见,妈妈!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还有哥哥。”我在心里默念着,攀上卧室的窗台,回头再看了他们一眼,跳了下去。

    从家里出来,已是午后时光,太阳挂在中天,我的面前是一片让人头晕眼花的白晃晃的光的世界。

    一路上,我不再想着他们了。我知道他们已感知到我的存在,明了我对他们的态度,虽然过程让人很伤感,但可以肯定这一趟我并没有白来,我感受到了爱与温暖,而这就已经足够了。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我可以深爱她!

    就像太阳,赐予地球以光,以热,以他熊熊燃烧的决绝之心,让光明与温暖环抱着地球,让她沐浴着喜悦自由地呼吸,自行繁衍,生生不息。

    我回到了废弃屋,写在地上的留言依旧清晰可辨,并没有发现艾的身影,他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关于他的讯息。

    我的心又开始沉重了起来,我不知道除了臆想中的危险,艾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可以促使他离开我这么久,但我希望他没事,尽快回到这里与我会合。

    午后的微风摇曳着老街的树影,影影绰绰。我两眼恍惚,顺着墙根坐在了地上,我要等艾,等到他一块去找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