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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黄粱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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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启禀皇上……”午后,一名小兵急匆匆地进了书房。

    “大胆,皇上的规矩不懂吗,若皇上在书房无论再急得事也不能打扰,要不是近几日皇上心情不错,定要好好罚你。”本来正昏昏欲睡的黎公公被吓得一激灵,抬着兰花指教训起刚刚闯进来的小兵。

    “皇上恕罪,可将军同我们说若是苍菱国公主来了驿馆,就要立即禀告皇上,若有延误就要重罚。”

    公公听了正欲转头同主子说话,没成想刚刚还正襟危坐的主子一转头便没有了。

    驿馆的将士不敢拦着公主,洛庭一出书房便看到了款款而来的木吟舟,他一眼便认出她了,那双眸子依旧空洞绝望,只是比起八年前那里面再不带一点希望,只一眼,便让人陷入悲伤,便让他心生保护她的想法。

    只是,她好像不认得他了。

    “你便是辽君?”木吟舟语气冰冷薄,“我愿意和你回辽国,但我有一个条件。”

    洛庭自然垂下的手紧了紧,我隐约透过指缝看到了当年艳红如血的玉佩,“洗耳恭听。”

    “我们现在就走。”

    “去哪?”

    “辽国。”

    短短几句话,她便踏上了辽国之路,她本以为这一生再无归家的机会,她本以为她这一生都会像无数深宫嫔妃一般困于宫墙,她本以为日后再无人真心待她,可她慢慢发现,这个让他人闻风丧胆的辽君好像……也没有他们说的那般暴虐无道。

    皇宫中大到丞相小到浣衣坊的婢女都知道辽君最忌讳别人进他的书房,可她却可以随时随刻大大方方地进。

    传闻辽君有一枚最喜爱的玉佩,锁在了锦盒中放在了书房,但凡碰过的人都离奇死亡,可她看着好看拿去当摆设也一直健康地活着。

    她虽是和亲而来,他看她不愿便始终未曾碰过她,反倒是不管多忙每日都会来她的寝宫陪她吃饭喝茶。

    自她来到辽国皇宫,她好像成为了他的例外。他会为了她瞒着众大臣太监带着她偷偷溜出皇宫参加灯会,他会为了她在皇宫种满梨花……他们终于渐渐熟络起来,“阿庭,你也有二十有二,为何后宫如此冷清,害得我来了之后日日如此无聊。”

    洛庭宠溺地捏了捏木吟舟的脸,“我的后宫只许有阿舟一人。再者说,我这不是每日都来陪你吗,还嫌寂寞,我啊真是委屈的紧呢。”

    木吟舟望着洛庭深情又无辜的表情噗嗤一声便笑了,“人人都说辽君是治国无道的暴君,不爱金钱,不进美色,性格古怪,毫无软肋,可他们既未看到辽地百姓的安居乐业,更未看到此刻没有正形的辽君。”

    洛庭笑意渐渐消失,眉间隐约有一丝愧疚与慌乱,转而又抬起手揉了揉木吟舟的头,“好啦,不说我了,说说阿舟吧,前些年是如何过的。”

    木吟舟心下一紧,“都过去了,此刻我是你的妃子。”

    洛庭费力扯了扯嘴角,他知道,她还未忘记那个人,不过还好如她所言,她已是他的妃了,他们来日方长。

    可这样平淡却又不乏乐趣的日子在第二年春日里戛然而止,那时的梨花抽出嫩芽,芳香四溢,而那个陪伴她一年的辽君竟一拂袖将她打入冷宫。

    那日,洛庭出奇地没来她的寝宫,木吟舟等得所有饭菜都凉了也未等到他,便独自喝了些水。不久后她便觉得乏累,“云栖,扶我睡下吧。”

    “娘娘不等皇上了吗?”

    “许是春困,今日便不等了,若阿庭来了便也让他回去歇息吧。”说完这话她便无意识了,等她再醒来时她便赤身裸体地与洛庭最信任的将军阴愈同床而眠,而洛庭身着便装满身疲惫地坐在寝宫外,身后站满了大臣。

    “好啊好,你们一个是朕最宠爱的妃子,一个是朕最信任的将军,竟敢趁朕出宫办事行这般苟且之事!”洛庭双眸通红,像是要立即吃掉面前跪着的二人,将他们抽骨扒皮。

    “阿庭,你要信我,更要信阴将军,我们都是真心待你。”木吟舟伏在地上,语气颇为平淡,就好像……就好像她笃定他不忍心定她的罪,更不会不信她。

    洛庭眉头微皱,方才的怒火似压下去了大半,可他未开口身旁的若干大臣便煽风点火,“皇上,娘娘与阴将军素日里就走的近,这宫中太监宫女穿得沸沸扬扬,此刻捉奸在床,若轻饶了他们怕是有损皇上圣名啊。”

    “你们这帮老臣莫再谗言冰语蛊惑圣上,我与娘娘向来清白,皇上自会查明真相……”

    “够了!”洛庭语气盛怒,连着周边的空气都压抑的让人窒息,一众老臣见奸计得逞,个个嘴角噙着笑意,“阴将军,你一个戴罪之身还想教朕如何做?”

    “臣不敢。”阴愈将身子弓得更低了。

    “不敢最好,那便叛你三日后问斩,至于你嘛,”洛庭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木吟舟“既然是苍菱国随时可以牺牲的公主,倒也不必要思虑过多,自此便打入冷宫吧,谁也不许去看她,违令者,斩。”

    木吟舟见惯了洛庭的温润如玉,习惯了不在自己面前称‘朕’,他曾说,阿舟,在你面前我只是一个夫君,可如今他却红着眼,丝毫不信她。

    “阿来为了苍菱国提议牺牲我,王兄为了百姓亲手为我下毒,我惜日好友阿生毫无犹豫附议,我以为你是来拯救我的,如今我才知,你才是最狠心的。”木吟舟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原本含有希望的眸子再一次只剩下空洞与无休无尽的绝望。

    “洛庭,我终于知道为何人人都说你是暴君,因为你愚昧至极,不配为君王。”

    木吟舟说完便更加踉跄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嘴角溢出鲜红的血液,再恢复意识,她已经处在冷宫之中了,自那以后数月,她的身子一直不好,脸色也愈加苍白。

    5.

    待梨花纷纷凋落的时候,他亲自将她接到了寝宫,她发现阴将军仍是他最得意的将军,曾带头让他重罚自己与阴将军的老臣也不见了,其他臣子比以往更加毕恭毕敬。

    她唤来云栖才知道,她进入冷宫这短短数月,宫中曾发生一场宫变,大火蔓延,横尸遍布,可千钧一发之际本早已被处斩的阴将军突然出现将叛国之人的人头砍了下来。

    “宮变?那云栖你可有受伤?”木吟舟自从进入辽国皇宫,云栖便是她唯一的丫鬟,感情自然深厚一些。

    “娘娘放心,奴婢并未受伤,是皇上吩咐奴婢躲在了暗处并让我无论如何天亮前都不要出来,皇上说,若我有事,娘娘会伤心很久。”

    “云栖,又多嘴了。”木吟舟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巨大的信息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云栖正欲下跪请罪,洛庭却眼疾手快的摆了摆手,示意云栖下去,云栖自然知道这两人之间有太多误会,便行了礼退下了。

    “我与阴将军之事你早知事情不简单,你们商议好将计就计,打我入冷宫是为了保护我?”木吟舟坐在床沿,突然后悔起自己数月来每日都要骂洛庭一句的言行。

    “我的阿舟一如既往的聪明伶俐,不过……”洛庭伸出双臂支在床沿,将木吟舟紧紧地圈在了里面,“阿舟每日都会坐在门槛上骂我,我心中实在郁闷难当,还有啊你与阴将军那样衣衫不整的同床而栖我当时是真的有在生气。”

    木吟舟扶额,这果真还是那个她熟悉的洛庭啊,“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每日都坐在门槛骂你?”

    “我想我堂堂一个皇帝乔装成太监进入冷宫干粗活也没人敢拦下我吧?”

    华清册中的命格画面突然静止,确切地说应该是他们对视了好久,木吟舟才凑上去在洛庭的唇边蜻蜓点水搬的吻了一下,又将手臂圈在他的颈肩,唇齿缠绕。

    洛庭似乎没有想到木吟舟会有此举动,微愣片刻便热烈的回应着她的吻,我尴尬不已轻咳了两声,似乎感觉我身边的空气都开始逐渐升温。这段命格曾是洛庭蒙上我的眼睛看的,如今洛庭不在我只好偏过头却刚好撞上同样偏头的阿知,许是因为害羞,阿知的脸上一片绯红,害羞的阿知果然更美了。

    洛庭呼吸越来越急促,反手便将木吟舟压在身下,她就这般泪眼汪汪地望着他,用极轻极轻地声音说道,“阿庭,谢谢你。”

    洛庭似乎被这话刺激到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拉起被子将木吟舟裹住,下床,穿衣,一气呵成。

    “阿庭?”木吟舟不懂洛庭为何突然放弃,亦或者她从未真正懂得洛庭在想什么。

    “阿舟,等你真正爱上我时我们再圆房也不迟。”洛庭转过身半蹲下正视着木吟舟,语气中参杂了太多木吟舟听不懂的东西,“阿舟,我不希望你因为感动和我做什么,更不想你以后留下遗憾。”

    洛庭欲转身离开,行至屏风时,木吟舟却边穿着衣服边缓缓开口了,“我十岁那年左将军叛国,父王被陷害至死,母后殉情,我又与王兄走散,正当左将军要杀我时有一名少年救了我。”

    洛庭抿了口茶水,嘴角牵起一抹笑。

    “我并未看清那少年是何模样,可我记得他在我耳边轻轻地说:乖乖等在原地,我会回来寻你。你猜怎么着,我醒来时果真看到一名少年,少年眉星剑目,看到我醒来异常欣喜,他说是他将我从巷子里带回来,他说他唤温来,温来,多好听的名字。”

    木吟舟整理着衣衫出来坐到了洛庭身边,洛庭却放下茶水,方才的一抹笑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后来,我成为温家的二小姐,但自那以后我不喜说话,阿来哥哥便为我取了新的名字—温一,可我去了学堂那些小孩子总嘲笑我说我的名字念起来像‘瘟疫’,他们说阿来哥哥不爱念书也不爱习武,是个不折不扣地纨绔子弟,但我只记得阿来哥哥对我极好,他说,希望我以后像‘一’字一般一生顺遂,再无波折。”

    洛庭为木吟舟倒了茶,接着木吟舟的话继续说下去,对于温来,他早已暗查清楚,“所以后来温家家道中落,穷困潦倒便是怨你为他们带来了霉运?”

    木吟舟吃惊地看着洛庭,洛庭只得三言两语敷衍过去,并让木吟舟继续讲下去。

    “如你所说,温家做生意赔了钱,从此家徒四壁,我也为此拖累了家里的后腿,只得开始每天洗衣做饭,干些粗活。阿来哥哥每日都会为我求情,但每次换来的都是打骂,渐渐的,我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只要能陪在阿来哥哥身边,我此生无憾,可就连这个愿望我都失去了。那日我在井边洗菜看到了阿来哥哥背着行囊离开了家,我费解不已便急忙跟了上去,当时我营养不良没办法跟上阿来哥哥,只能远远的跟着他,可我竟看到阿来哥哥一步步朝悬崖走去,我不知哪来的力气冲上去救下了他,只是……”

    “只是你却掉落悬崖,虽命大未死,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了,是吗?”洛庭满眼心疼的望着木吟舟,只是她看不到他眼底的情感。

    “是,我失明了将近四年,后来王兄派顾将军寻到了我,而我便成为了一国公主,在轿中时,我就在想,只要阿来哥哥唤我一声,即便干一辈子的粗活累活我也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可他自始至终没来送我,就在我认命时他却考取了武状元,以云倖之名在我身边陪伴数月。我至今仍不敢去想曾经学堂都不肯收的纨绔子弟怎么就在如此短的时间成为武状元,在陪我聊天解闷时能出口成章。”

    洛庭看着木吟舟脸上浮现的笑意,不知在想些什么,“所以即便他提议牺牲你保全苍菱国,你也仍旧忘不了他对吗?”

    “阿庭,遇到你之前我的心就已被阿来哥哥占据的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好好休息,国事繁忙,这几日我可能没时间来看你,如果觉得闷便让云栖陪你四处转转。”洛庭说完便走了,木吟舟无奈的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