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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应是有天才存在的,有的人经上苍静心雕琢而成,如艺术品般完美。他,便是这样的人。出生那一日,闪耀着夺目光芒的玉盘自天而降,光芒将整个夜空点亮,世间便如白昼一般。
有人说他正如那玉盘,将领导仙界,乃至整个大陆走向光明。于是,他虽是仙帝最小的儿子,却自出生那一日,便被立为少帝。因那玉盘上书“问道于天”四个大字,他便得了帝问这个名字。
他的样貌也是完美的,完美到令他烦扰。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出现,便会吸引所有的目光,便是同性望向他时也是眼神火热。他不喜欢这样,便戴起了面具,遮住了那令人艳羡的面容。
那确是属于他的时代,他的光芒如那玉盘,照亮了整个大陆,也掩盖了星月的光亮。任你怎样的奇才,在他面前总免不了黯然失色。
他实在像极了玉盘。如玉盘光芒那般耀眼,如玉盘般高悬九天,却也如玉盘般陨落于世。
世间最难计算的便是人心。大抵上苍也解不了这难题。
他早已将帝诀修至九重巅峰,这一境困住了仙界无数奇才,他的父亲与皇祖父也都止步于这一境。
他,终是不同的。
那一日,他正教导他的弟弟修行,许是因那是兄弟七人中唯一比他小的一个(兄弟十人中三位死于百族大战),他宠极了这个弟弟。他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部教授给了弟弟。
那时,他正在为弟弟讲解《仁义经》,那是人界一位大儒所著,讲述仁义之道,被大陆百族奉为经典。他忽有所感,预感到突破之机已到。稍纵即逝的机遇令他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匆匆叮嘱弟弟为他守护后,便专心突破。
一步。仅差一步,他便能迈入帝诀十重,准确而言,是仅差一秒。就在他要突破成功之际,耳听得弟弟的惨叫求救之声,没有丝毫犹豫,或者是他的本能使他没有做任何思考,他终止了突破。可在弦之矢,岂可不发?雄浑元力如洪水般在他体内奔涌,只在瞬间,便要倾泻而下,却被强行拦阻,后果可想而知。
他被元力反噬,身负重伤。他并不在意这个,只要弟弟安然无恙便好。他睁开眼时,他的弟弟的确无恙。岂止无恙,弟弟的脸上还挂着笑,只是那笑看来实在太过阴狠。他实在想不明白,平素乖巧,脸上永远有着和煦春风的弟弟怎会有这种表情。
他的心口传来剧痛,低头看去,一柄短剑插在他的心口。短剑剑身全部没入他的身体,只余剑柄在外,剑柄上刻着一个“昊”字,那是弟弟生辰那日,他亲手赠予弟弟的。
心真的痛极了。他本是一个不畏疼痛的人,可为何这次,心会如此疼痛?
“为什么?”
他望着弟弟的脸,只觉得心更痛了些。
“因为你实在太过耀眼了,因为你太过完美,因为……我要做仙帝。”弟弟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你想做仙帝可以告诉我啊,你是我唯一的弟弟,任何东西,只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给你的。”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我想要的,会自己亲手拿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弟弟怒吼道。
“九哥,你放心去吧,仙界我会替你打理好的。”
这是他失去意识前,听到最后的话。他多么想开口告诉弟弟,他不在意仙界如何,只希望弟弟能够照顾好自己,能够及时醒悟,只是那时他已无力开口。
再次睁开眼时,入眼所见是一间竹屋。空气中隐约有一股清香,好闻极了,他忍不住嗅了嗅,香气便更近了。而后,他看见了一个姑娘。
姑娘长得算不得绝色却清纯至极,穿着一身素衣,手中端着一个碗。这时,姑娘也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一时都愣住了。
“你好香啊。”
这是他同姑娘说的第一句话,他并非一个好色之人,天知道他怎会说出如此轻佻的话来。
姑娘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久久不语。眼见他要起身,姑娘急忙过去轻按住他,指了指他的胸口。
那里,裹着厚厚的纱布,纵是如此,仍有些许渗透而出的血迹。阵阵药香自纱布中传出,却远不及姑娘的体香。
“你是什么人?”他看着姑娘羞红的脸轻声问道。
姑娘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而后又摆了摆手。
原来,她竟是一个哑巴。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姑娘却笑了笑,开始给他喂药。
姑娘是识字的,因而他得已了解到她。
她叫楚秋,父母早亡,只留下一间山中竹屋给她。她精通医术,并以此为生。只是更多时候,她都在为一些穷苦百姓免费医治。十岁那年,为治一个天生聋哑的女童,她亲身试药,最终女童被她治愈,而她的嗓子却被毒哑。她试了太多药,药物相互作用,她的嗓子已不可治愈。
一个月前,她去山间采药,忽然发现远处传来七彩光芒。寻光而去,便发现了重伤昏迷的他,那七彩光芒正是从他胸口传出。
那是父亲给他的防身法宝,世间只有他及父亲两人知道此物,只是这法宝也只能用这一次。之所以掉落在山中,想必是弟弟以为他已死去,便将他从仙界扔了出来。
虽有法宝护体,可他的伤实在太重了,能活下来已是奇迹。可身体上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能够痊愈的,然而心又如何治愈?
很长时间里,他不知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刚懂事时,父亲告诉他,他将带领仙界,带领世间百族走向光明的未来,那便成了他人生的意义。然而他最亲近的人,最疼爱的弟弟,却让他真切意识到人心的无常。
心若藏匿阴暗,光明又如何寻觅。
随着与楚秋的相处,他的人生有了新的意义,新的色彩。大约有三月时间,他才能行走自如。在此期间,一直是楚秋照顾着他。楚秋是一个乐观的女孩,尽管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凄苦,她却总是笑着。
他实在爱极了她的笑。她笑时,恬淡宁静,给人很舒服的感受。他在心中发誓,他要守护这个女孩及她的笑,一世一生。
那夜,他们在山顶观月,借着朦胧的月光与大自然的见证,他向楚秋表达了自己的感情。楚秋脸上的笑忽然僵住了,她看了看他只露出半张却仍能惊艳众生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暗淡的色彩,随后她低了下头。
看到她暗淡眼神的那一刻,他只觉心中一痛。这样的眼神,不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他轻笑一声,一只手轻抬起她低下的头,另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面具之上,缓缓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满布着,有如烧伤痕迹的脸。
一张脸,上下两分,半张天人,半张妖魔。
“我是真的喜欢你,希望你不要嫌弃我这张脸。”看着楚秋瞪大的眼睛,他继续说道:“放心,以后我会一直戴着面具的,不会吓到你的。当然,如果你实在不能接受的话,也没关系,只要你愿意让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说着他又将面具戴上。
楚秋眼睛微微泛红,她摘下了他的面具,踮起脚尖,吻在了他狰狞的额头。
那时,他穿着一件长袖衣服,楚秋也便看不到他垂下的,因剧烈的疼痛而不断颤抖的手。
楚秋再没让他戴过面具,他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他们像是天生的一对儿,很快他就与她心意相通。楚秋的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他便成了楚秋与病人之间沟通的桥梁。他跟着她一同采药,一同出诊,只觉此生从未有过的快活。
后来,楚秋在山间捡到了一只翅膀受伤的鸟儿。楚秋治好了鸟儿的伤后便将它放走了,可那鸟儿竟将他们的竹屋当成了家,时时回来。鸟儿很喜欢站在竹屋前那棵桃树上鸣叫,叫声清脆悦耳。那时,楚秋总会看着鸟儿,脸上依旧是她温暖舒适的笑。
他忽然想,如果楚秋能够开口说话,声音一定如这鸟儿一样好听。这样的念头生出,便挥之不去。楚秋的嗓子一般药物是治不好的,可仙界却有太多东西能够治好她。他便留下一纸书信,只说有事情要去处理,过些时日便会回来。
他偷偷回了仙界,面对这个伴随自己整个成长的地方,心中仍有些许依恋。只是这些许的依恋,却远不及那间竹屋,那个女人,他只想拿了药,快些回去。只是刚刚出来,他已思念极了她的笑。
他虽受过重伤,致使修为大减,却仍有帝诀八重的修为。这般实力,已可横行于大陆绝大多数地方。然而,这是仙界,他终究被发现了。
发现他的正是他的父亲帝乙,随着帝乙一同前来的还有他的弟弟。当弟弟看到自己的时候惊恐万分。他不喜欢弟弟这般模样,直到如今,他还是希望弟弟能够永远快乐。他便隐瞒了实情,告诉帝乙,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对这少帝乃至仙帝之位已没有半分兴趣,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与那女子携手共度一生。
帝乙大为光火,将他关了起来。他本想等帝乙消气之后再去求他,可这一关便是一月,一月时间,帝乙没有来过一次。他实在想念极了那间竹屋,那个女子,便闯了出去。他来到帝乙面前,拜了三拜,而后亲手废掉了自己的修为。
帝乙最终还是放他离去了,却断绝了他同仙界之间的一切关系。离开仙界时,他只带走了一样东西,医治楚秋的药。
他终于回到了那间竹屋,可当他满心欢喜推开竹屋,看到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望着门口方向,像是在盼望着丈夫归来。她的脸上依旧是如同往日的笑,可他却如何也感受不到往日的温暖舒适。她的手中紧紧捏着一张纸,那是他留给她的信。只是信被人撕成了两半,另一半放在桌子上,信的末尾多了两个大字,隗宫。
杀了人,还留下了自己的姓名。何等的猖狂,或许在他眼中,这样的一个人界女子与她的丈夫不过如同蝼蚁一般,纵有滔天恨意,也奈何不了他。
他将她抱在怀中,没有哭,没有说任何话,就那样呆呆坐了三天三夜。三日后,他将楚秋葬在了竹屋后,墓碑上刻着楚秋的名字以及他的名字。
从那一刻起,帝问已经死了。他重新戴上了面具,化名楚问秋,以废人之躯,跨过寂灭沙海,去到了蛮族,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